第87章 我以半縣危重患兒相托
患兒四肢漸回溫，由深度昏迷嗜睡轉爲微煩，痰能咳出。
自垂危轉到縣裡來，歷經兩日多的呼吸衰竭，多次呼吸停止，還有體溫驟降等危險情況。經過他們多番搶救，終於脫險。
所有醫生都跟脫了力一樣，連後面那些幹看着的所長都沒好到哪裡去，精神上的高度緊張比肉體運動更累。
見患兒脫險，李潤玉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
高源走到他身邊，問了一句：“後悔了嗎？”
李潤玉怔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高源輕輕嘆了一聲，就從他身邊走過了。
接下來的會議就輕鬆多了，有了這個轉危爲安的患兒病例打底，大家對中西醫合作的牴觸也就沒有那麼大了。
事實證明，雙方合作，的確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若是沒有西醫，之前患兒的多次窒息，單他們中醫應對肯定會很棘手。患兒呼吸衰竭兩天多，要是沒有西醫這些生命維持手段，又怎麼會給中醫贏得這麼多辨證施救的機會？同樣的，要不是中醫的參附湯力挽狂瀾，怕是這患兒早在昨日就失去生命了。
高源卻盯住了李潤玉眼睛。
李潤玉心神一震，感覺高源像一下看透了他的心。他不救六成把握以下的危重病人，這是他給自己定的界限，他沒有跟別人說過。但他似乎在高源的眼神中，看到了對方已經窺探到了自己內心的秘密。
李潤玉看着高源，神色喃喃，一瞬間，他想起了自己少年從醫之時的意氣風發，執着不屈。沒有當初的那份執拗，又怎麼會有今日的全縣第一呢？
只是成了全縣第一，反倒讓自己失去了當初的勇氣。爲了這一點微末名聲，反倒讓自己變成謹小慎微，畏縮不前。
這一下，他們都願意拋開成見，願意跟中醫合作了。
高源對他道：“沒有誰生下來就是全縣第一，也沒有誰永遠會是全市第一，全省第一。李大夫，你也是自微末而起，難不成現在有了些成就，就失去當初的勇氣了嗎？”
高源又問：“若那些救不了的呢？”
其他人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紛紛散了去。
縣醫院的醫生們也很興奮，無論是從醫療設備還是醫生水平，他們都是遠遠比不上市醫院的。可這個連市醫院都治不了的病人，卻讓他們給救活了，這可是極爲長臉，極爲鼓舞人心的事情。
嚴橋還駐足看了好一會兒，最後也走了。
李潤玉一下子呆住了。
高源道：“我說過的，我大部分時間肯定是在張莊的。縣裡這擔子，是需要你來挑的。”
高源會親自坐鎮張莊，管好這塊農村戰場。縣醫院這邊，還缺一員中醫大將。沈叢雲看向李潤玉，看來高大夫是想把這個艱鉅的任務交給李潤玉。
李潤玉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高源輕輕嘆了一聲，從旁邊桌子上拿過來一張白紙，拿起毛筆往上點了一下，而後放下了筆，問：“李大夫，你看到了什麼？”
李潤玉搖了搖頭。
高源回答：“我看到了墨點外的大片空白。”
中醫這邊也沒什麼意見，接下來就是怎麼操作的問題了。
李潤玉往白紙上看去。
李潤玉一滯，這叫什麼話？
會議結束之後，各個所長都要返回自己的診所了。臨走前，大家都用複雜的眼神看高源。
兩幫人結合在一起，說不定發揮出來的實力真的比市醫院更強。
高源又道：“到時候會有很多危重患兒送來……”
高源對李潤玉道：“知道爲什麼我願意跟你分享大劑量使用烏附的秘密嗎？”
所以在會議上，王漢章肯定了這次中西醫結合治療的勝利成果，讓他們儘快總結寶貴經驗。
王漢章非常滿意，要是所有人都像高源這樣，他可就省心太多了。
李潤玉立刻道：“只要能救的，我一定全力以赴，決不放棄！”
李潤玉露出詢問之色。
跟在後面的沈叢雲看了看樓下院子，縣醫院正在給高源拆裝設備，他們會帶一批設備去張莊。
高源把白紙遞給李潤玉：“在我剛學醫的時候，你就是我奮鬥的目標。我希望在以後，你依然還是。”
沈叢雲也看了過去。
高源對他道：“前面開會講的，你也聽見了吧？危重患兒會送到縣醫院來進行中西醫共同治療，李大夫，接下來就要看你了。”
李潤玉看着高源，見對方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也明白了高源的想法。他認真地點點頭，說：“承蒙高大夫看得起，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高源說：“因爲我從不把你當做對手，我的目光從不在縣裡。”
高源亦是看着衆人，對着他們拱了拱手。
“嗯？”李潤玉回頭看他。
李潤玉聞言一怔。
高源把自己昨晚寫的東西拿出來討論，這上面主要是對腺病毒肺炎的一些思考，還有相關階段證型和用藥的分析。最後，就是重病患兒怎麼進行中西醫綜合搶救的安排了。
高源再度去了縣醫院，見李潤玉要回診所，他便喊住了他：“李大夫。”
李潤玉下意識想伸手去接白紙，可伸到了一半，卻又遲疑了起來。
高源又問：“那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沈叢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高政委這是要改變風格了嗎？
高源把白紙拿起來，他說：“若你只執着於這一個墨點，你便永遠看不到更廣闊的空白天地。我記得我年少時，你便是全縣最好的大夫，這麼多年過去，你依然還是。但我不希望，等我中年之時，你還是。”
李潤玉呆滯住了，難道自己竟連成爲高源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嗎？一時間，李潤玉羞怒起來。
沈叢雲露出了茫然之色，高政委咋跟廟裡的師父一樣，說話這麼深奧？
李潤玉問：“你不在縣裡嗎？”
李潤玉有些不明所以，稍稍沉吟一下，說：“一個墨點。”
依照高源大夫的規劃，接下來抗擊腺病毒肺炎，有兩塊主戰場。一個是處在農村的張莊診所，另外一個就是縣醫院。
高源把白紙舉起，認真地說：“今日，我以半縣危重患兒所託，李大夫，你願意重拾少年時不顧一切的勇氣嗎？李大夫，你的未來不應止於此！李大夫，我能相信你嗎？”
沈叢雲也看向了李潤玉。
李潤玉呼吸一下就粗重起來，停滯在半空的手也微微顫抖。而後，他重重呼出一口氣，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張帶着墨點的白紙，他看着高源，神色慢慢堅定了下來，他說：“高大夫，希望有一天，我還能成爲你奮鬥的目標。”
高源露出了微笑：“我也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