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牛鬼蛇神

原來那單不同在閣樓下心存窩囊,自己今夜怎會栽在—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手裡?他孃的,王八好當氣難受,再話那小子知道自己的名號,更是非殺之而後快,於是他在灰暗的閣樓下面等着,準備等小千兒一下樓梯,就給他個出其不意,卻不料小千兒竟是自天閣樓上穿窗而去,不由得罵了聲:

“你奶奶的。”

“浪蝶”單不同人一到天閣樓上,先就望向大牀上面。

不錯,一切全是原來樣子,姑娘仍然裸裎在那兒,她也依然未動絲毫。

於是單不同呵呵笑了。

笑意掛在面上,單不同那並未扣上的上衣急急的又褪下來,他側着身子低頭翹嘴的往那姑娘的面上湊去——

粗濁的呼吸使得單不同的兩隻鼻孔在動,一翕一張的抖動着,就在他那急促的呼吸中,他的雙手已自側面抓向姑娘的兩隻尖峰——

便在這時候,那姑娘尖聲厲喝道:

“淫賊,你死吧!”

雙刃尖刀冷芒一現,“噗”的一聲插向單不同的左腰。

單不同可真夠反應快,只見那把尖刀在送入他的腰中—寸不到,他已“啊”的一聲雙掌猛按女子的雙奶,人已彈起一丈高,他左手捂緊正自向外冒血的傷口,右掌旋身猛欄揮刀又上的姑娘。

那姑娘一聲怒叱,道:

“你還想逃?”

便在這時候,閣樓外面有人高聲呼叫,道:

“有強盜啊,在後院天閣樓上喲!”

不用猜那一定是小千兒的呼叫聲。

於是前院又見幾個大漢舉刀殺來,邊狂叫道:

“天閣樓上有人聲,快!殺上去。”

其中一人更厲吼道:

“奶奶的,昨日鬧小偷,今日又是強盜,會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東西敢在咱們這白虎鎮上撒野,敢情吃了他奶的熊心豹膽了。”

這些驀然狂吼喝罵着殺來的四五個壯漢尚未衝到天閣樓,天閣樓上面的姑娘喝叱聲,幾人早已聽見。

原來單不同脅下中刀,慾念全消,一心只想退出天閣樓,卻不料那姑娘一刀在手,管不得赤身,灰暗中施出一路刀法,生生將單不同退路堵住,且眥目欲裂,口銜秀髮,唔唔的沉聲道:

“淫賊,今夜絕不放過你……”

便在這緊要關頭,四五個壯漢早衝進天閣樓下面,天閣樓上面女子正殺得性起,聞聽下面來人,不由心中大急,忙高聲叫道;

“來的可是石總管?”邊一連揮出十七刀,逼退單不同的旋身八踢,急急又叫道:“你們不要上來。”

下面衝殺過來的五人中正有那如意樓大總管石大海,他這時正要舉步登樓,聞言一怔,應道:

“姑娘的意思……”

“你們守緊樓下四周,這淫賊他逃不了的。”

閣樓下面石大海聞言一驚,破口大罵,道:

“操他十八代老孃親,既非小偷又非強盜,折騰半天原是個採花大盜,兄弟們,且聽鳳姑娘的話,先將這閣樓團團圍起來。”

其中有人高聲道:

“總管,讓姑娘一個人在上面殺,我們幾個大男人卻在外面守,這樣妥當嗎?”

不料閣樓上面的姑娘立刻叫道:

“快出去呀!”

那閣樓下面的石總管幾人當然不明白閣樓上面喝叱不斷,衝擊連連的拼殺二人,一個是赤身,這光景她如何會叫石總管幾人上樓來的。

現在,“浪蝶”單不同又在繞桌一連旋轉七圈之後,突的沉喝一聲,右手右腳,連抓帶鉤的挑起那張圓桌砸向舉刀平飛過來的女子,便在這時候,單不同把握住女子向側一頓的剎那間,他已背脊猛力向窗門衝去,就聽得“叱啦”一聲中,他人已向閣樓下面落去——

半空中他已見五個握刀漢子向他圍撲過來。

眨巴着有“色”眼光,他猛的空中倒翻三個空心跟斗,人已翻掠出三丈外。

樓外面石總管大喝——聲:

“好個不要臉淫賊,你還想逃!”

便在這時候,閣樓上的姑娘尖叫道:

“快攔住他,且莫被他逃掉。”

“浪蝶”單不同赤着上身,狀至狼狽,他那還有心在這戀戰,又是一連兩個暴翻,他已距圍牆不過三五丈遠。

單不同心中正感輕鬆,只要越過這座高圍牆他就一切阿彌陀佛了。

左手一把黏几几的血,而血還在流,脅下是有些痛,但哪還顧得了這些的。

如今晚前有高牆後有追兵,單不同一圈右臂,正要騰身而起,突然迎面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砸來,單不同一驚,忙揮出右掌去撥打,便聽“叭”的一聲脆響,那物落地就碎,光景是個騷尿盆。

顯然是前一晚上小千兒頭頂過的那隻尿盆。

便在這一怔之間,身後面的石總管五人已把單不同圍上。

那石總管見這單不同赤着上身,破口大罵;

“好個不要臉的畜牲,找姑娘尋樂子竟然找到白虎鎮如意樓來了,今晚準叫你來得去不得。”

“浪蝶”單不同人到這時反倒聳肩一聲哈哈,道:

“如意樓的招牌在白虎鎮上算是夠響亮的,你們的龍頭老大白不凡我也相當清楚,但也只限於白虎鎮一個小地方,尚不放在單大爺的眼裡,你們別他媽拿如意樓來唬人,那會丟人現眼的。”

五個漢子全是鬼頭刀,石總管冷哼道:

“王八操,你是癩蛤蟆打哈欠,口氣不小,採花的,你就報個字號出來,且讓石大爺掂一掂你是個什麼做像。”

“浪蝶”單不同道:

“秦川單不同就是大爺我。”

石總管突的一聲斷喝,道:

“好個‘浪蝶’單不同,膽敢操到如意樓來了,夥計們,給我殺!”

另四個壯漢一聽,一個個繃緊嘴脣,只一掄鬼頭刀圍攻而上,完全一副強悍作風。

宛似腳踏彈簧,單不同拔地而起,一聲冷喝,再次往圍牆上面落去,便在這緊要關頭,牆後面突的一把土灰撒來,有人在嘲笑:

“叫你灰頭土臉。”

單不同雙眼一眯,忙一個倒翻又落向院內,早見天閣樓那面兩條黑影流星似的奔來。

兩條人影一到,石總管已高聲道:

“小姐,這怪賊滑得緊呢!”

另一人卻是個老太婆,這時她一頓柺杖,怒道:

“你們這們多人竟會放不倒他,全給我退下!”

石總管忙道:

“老奶奶,這小子是江湖上傳言的有名採花大盜,‘浪蝶’單不同就是他呀!”

單不同嘿嘿一陣笑,邊抹去面上灰沙,道:

“各位,今夜我是想登閣樓與這位姑娘築夢園中登仙台,海闊天空效于飛,都是那個混帳王八蛋的小娃兒在弄鬼,他不該橫插一腳的,如今我單不同只是眼巴巴的看了這姑娘幾言,雖登堂而未入室的瞄上幾眼而已——這又不會少了她身上一點皮肉,各位又何必如此認真的小事變大,大事變炸,弄得彼此血肉相拼刀劍相向……”

一邊的白鳳氣的全身哆嗦……

早聽那老太婆怒叱道:

“你住嘴,好個不要臉的雜種,事到這節骨眼,你竟還能胡謅出這麼多歪理出來。”

單不同的左脅仍在流血,血自他的指縫須着流,褲腰處已染溼一片,他知道自己得及早逃離此地,否則不出半盞茶,就算對方不圍殺,自己也會躺下來。

就在他的一念之間,不等那老太婆逼近,斗然振臂擰腰,以—種同歸於盡的打法硬生生的撞向老太婆懷裡。

這是一種出人意料的投法,表面上看來似是兩敗俱傷而欲同歸於盡呢。

老太婆雙手橫拐大喝一聲奮力往前推送,在情勢上她非要如此做,因爲她把單不同欺進來的身子推出,緊接着她只要龍頭偏砸,單不同便將立斃當場。

然而老太婆卻萬萬想不到,就在自己橫拐一擋中,姓單的卻利用自己的推力,右掌借力也推,人已反彈而飛身落在高牆上。

老太婆知道上當,立刻叫道:

“分途去追!今晚務必抓住這淫賊。”

單不同卻在冷笑中,已向牆外飛去。

如意樓的白鳳立刻同老奶奶二人向右追撲,石大海與另四人越牆向左方撲去。

於是,兩撥人就在這白虎鎮的后街追逐起來。

小千兒在一把灰沙撒得單不同重又落回院中後,他輕鬆的拍拍手走了。

他絕不是撒手不管的走人了事,因爲他還要去至“福來客店”取那—包銀子呢,盡把時間磨蹭着耗在這兒,那該多沒意思,再說師父還在等着呢,等得久,自己難免得吃師父—頓派頭。

小千兒來到“福來客店”外,那已是三更將盡的時候,客店門口掛的那黃風燈在亮春,附近正有幾隻野狗在互相追逐,—只母狗坐也不是,跑也不對,對於硬起心腸死盯它不放鬆的十來條大公狗,它偶爾會回頭一口。

小千兒一笑,心中明白,這光景正是二八月狗連蛋,處在這時候的狗娃兒,對於夜半的人,早已懶得去叫的,任由小千兒騰身落在屋面上。

屋面上幾個起落,小千兒人已到了後客房,他可認得準,只稍加分辨,已飄身落在一間客房外面。

豎耳貼着門往裡面聽,不由得笑了,因爲屋內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來,甚至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

這就表示屋子內八成沒住客人。

輕輕伸手推開房門,小千兒並不急於進屋,職業性的先是向四周觀望,附近的確沒有動靜後,他才閃身進入屋內。

小千兒見這房中果然未曾住客人,心中大是高興,匆匆的到了窗前面,那兒有個小木匾,上面刻着“賓至如歸”四字。

就在這塊橫匾後面,小千兒伸手取出那個包裹,不錯,正是單不同被盜的那個包裹。

拎着包裹,小千兒退出房門外,他剛剛蹦身登上屋面,便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朋友,你終於露面了。”

小千兒回目望去,早見對面房中閃出一人,灰暗中他已知道那人必是這“福來客店”的掌櫃,退職捕頭鐵成剛。

一念及此,小千兒冷冷一笑,心中琢磨:人說薑是老的辣,姑娘年輕一枝花。操他孃的,我小千兒今夜就鬥鬥你,看你能不能啃我一口。

咭的一聲,小千兒人已落向屋外面,後面早聽得一聲蒼老笑聲,道;

“想走嗎?怕不容易吧!”

話聲中,衣袂振飄聲發出“撲嚕嚕”響,一條高大人影已躍在屋面上。

不錯,這人正是店掌櫃鐵成剛。

只見他人一落在屋脊上,竟毫不遲疑的往屋後撲過去,他自視甚高,只一落在後面一條小巷中,不料已不見人影,還真令他一愣,便在這時候,左面有石子問路聲傳來。

那鐵成剛原是幹捕頭的,數十年與盜匪拼鬥的經驗,怎會不明白這種微末伎倆,冷冷一笑,卻調頭向反方向撲過去。

反方向應是右方,然而他才追出五七丈遠,前面又有了投石問路聲傳來,而令他一怔。

左面有石頭落地聲,這時右面也有石頭落地聲,鐵成剛不由一猶豫,暗罵這賊子真狡猾。

突然間,屋上瓦面又有落石,石頭順着瓦面“嘟嘟嘟”的滾下來又落在地上。

於是,鐵成剛真的猶豫了。

這該往哪個方向追呢?

突然間,遠處有人高聲喝叫:

“有強盜啊!”聲音聽起來是個大孩子叫的,但聽在鐵成剛耳中不啻一服強心劑,一抖精神,直往發聲地方撲過去。

沿着一排桑樹林子,鐵成剛瞥見一條人影,狂奔突兀似的往白虎鎮郊外逃去。

遲升的月亮已將中天,但月影下只見那人奔騰如飛,端的一身好輕功。

望着那黑影逃去的方向,鐵成剛冷冷一笑,斜身沿着一道河溪奔去。

便在鐵成剛正繞向一道土坡呢,身後面似是有着喝叱聲及急促的腳步聲。

鐵成剛遙望過去,似有四五個人影在奔跑,不由得十分驚異,見過幾個人朝向桑樹林中進去,顯然是追前面那條黑影,這會是誰?

鐵成剛也只是稍稍猶豫,立刻又向土坡方向繞過去,他纔剛剛躍上一塊岩石,朝面一人,半裸上身,似是受傷不輕的匆匆奔來。

左手抓着大馬刀,鐵成剛一躍上前:

“朋友,半夜三更天,你這般模樣,光景是沒幹什麼好事吧?”

奔來的可不正是那“浪蝶”單不同!他在離了如意樓後院,一路往白虎鎮郊外奔逃,眼看着只要奔過這座土坡,他就可擺脫追他的兩撥人,但他哪會想到竟然這時候會有人攔住他的去路。

心中既驚且怒中,單不同月光下望去,不由心中略定的喘息道:

“原來是鐵掌櫃。”

這時那鐵成剛也看清楚被迫的人竟是在自己店中失去一包銀子的單不同,不由也是一怔,心知自己追錯對象,但見單不同赤着上身,心下又是愣愣的,道;

“昨日你老兄還是口袋多金,挑吃撿喝,今日怎成這般模樣,光景可是柴家賭坊玩假被人發現了?”

單不同苦笑連連,道:

“大掌櫃,真是一言難盡,今夜你且放單某一馬,他日定當重謝。”

鐵成剛聞言一笑,道;

“如在數年前,老夫公職在身,單就你眼下的這般光景就足夠我抖出鐵鏈來鎖人,因爲那時間老夫吃的是公事飯,而且是專捕盜匪的衙門捕頭,而今……”

單不同已迫不及待的點頭哈腰,道:

“既如此說,鐵掌櫃且來個自掃門前雪的退開讓路,單某身上還在淌血呢!”

不料鐵掌櫃哈哈撫髯,道:

“讓路自然是要讓路,但鐵某總得弄明白他人苦苦追你究是爲了哪一樁解不開化不了的糾葛,如是小小不嚴重的,鐵某自願出面爲單爺擔待一二。”

單不同急的直跳腳,道:

“再要解說,追兵就趕上來了呀,我的二大老爺!”

鐵掌櫃搖頭道:

“你長話短說,短話一句,不用三言兩語,只須幾個大字的說出什麼事來不就結了?”

單不同怎好說那碼子事來的,他能在鐵掌櫃面前抖出天閣樓的那一幕?

這時追兵已近,即算是想捏造一番或閒話一句,他都已感技窮。

然而處在這時候他又不敢貿然出手,因爲前日“福來客店”中他失銀以後,原本是賴着由這鐵掌櫃賠的,哪曉得姓鐵的露了一手鷹爪功,使得自己抓在他衣領上的手不得不鬆開來。

單不同急的沉聲道:

“你若想知道,就先回你店裡去,三幾日我還不會離開白虎鎮,我自會去向你說個仔細,現在——”

“現在我就要聽。”

“你這是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姓鐵的,你別逼人太甚,須知鹿死不擇音,別逼單某鋌而拼命。”

嘿然一笑,鐵成剛道:

“敢情你真的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吧,怎麼的,也想來他孃的一下狠的?人道,兔子回頭兇似虎,但終是一頭兔子,而我姓鐵的又是白虎鎮上開店的,鄰里有事,我豈能袖手旁觀的站在一旁看熱鬧,沒聽人常說,鄰里有事鄰里助,有事不怕外人欺,姓單的你多諒解。”

單不同聞言大怒,左脅下的傷口在一陣陣抽痛,痛得像是要將單不同的心肝肺臟全扯出來,遠處似已有了腳步聲傳來,鮮血緩緩流出,褲子左面已溼過膝下。

便在他四肢乏力,骨酸欲裂,雙目憤怒而頭腦發脹時候,狠狠的嚥了一口唾沫,道:

“我把你這個先在六扇門弄銀子,後在這白虎鎮開黑店的狗頭,你他媽的應該懂得江湖規矩吧,我與你這根本三竿子打不着邊的混帳東西能扯上什麼關係,你都藉口鄰里守望相助的硬插手管閒事,在你店中丟的銀子,單大爺已經自認倒楣,你姓鐵的還不承情的來他媽的倒打一耙……”話聲中單不同厲吼道:“老子同你拼了!”

猝然打出三十二拳,踢出十七腿,單不同就在鐵成剛的一輪拍打中正欲往斜刺裡逃呢,卻不料另一方向出現兩條人影,目光下單不同不由叫了聲:

“苦也!”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天閣樓上的老太婆與白鳳二人。

不旋踵間,如意樓總管石大海也率領四個武師追來。

那白鳳恨透單不同,一見面揮刀就上,卻正遇單不同旋腳踢向鐵掌櫃。

“呼”的一聲,鐵掌櫃騰身斜衝一丈,躲過單不同一踢,邊對揮刀而上的白鳳道:

“來的可是鳳姑娘?”

石大海早命人圍起來,邊應道:

“原來是鐵掌櫃。”

鐵成剛道:

“如意樓爲何追殺這姓單的?”

白鳳咬牙道:

“他是個採花淫賊,今晚竟膽大枉爲的潛入我閣樓上,若非有人給他攪和,本姑娘差一點着了他的道。”

一旁的老太婆怒喝道:

“今晚絕不能放走這狗雜碎!”

石大海也怒聲道:

“老爺子出門辦事去了,才幾天功夫,家裡就出了採花賊,這要是小姐真的被污辱,我們全死定了。”

“呼啦啦”一聲脆響中,鐵成剛已自腰間抽出一條五尺長的細鐵鏈,只見他雙手一拉,冷冷逼向單不同,道:

“我說呢,單憑你的一身本事,柴家賭坊的人又如何會扒了你的衣裳的,畜牲啊,原來你把風流帶進白虎鎮的如意樓來了,可惡……”

單不同咻咻怪叫,道:

“姓鐵的,你要幹什麼,難不成你又官復原職的當上這白虎鎮的捕頭了?”

冷冷一哼,鐵成剛道:

“白虎鎮地處三不管,那只有白虎鎮的人自己管了,只怪你姓單的壞了江湖規矩,這又怪得誰來。”

單不同邊移動身子,邊吼叫道:

“單大爺怎的壞了江湖規矩?倒是你姓鐵的,偏就橫插一手的多管閒事。”

鐵成剛似是走地有聲,一步步的進逼,沉聲道:

“兔子不啃窩邊草,老牛不舐無葉樹,白虎鎮上不論客人是怎樣的牛鬼蛇神,但若不在本鎮惹事生非,白虎鎮都會容忍他,而你——你這個出了名的採花盜,夾着老鳥橫行到白虎鎮來了。”

便在他的話聲中,靠得單不同最近的石大海,斗然劈出一刀,口中厲吼,道:

“你這狗雜種——”

猝然騰身暴旋,單不同倏忽拍出十七掌,掌影中漫天鐵鏈,條條罩向頭上。

單不同連閃帶晃的退出八盡,苦於自己的上衣未穿,連帶那把尺半尖刀也落在天閣樓上面,現在——

現在他只能揮掌拍打,旋身暴踢,還得躲那暴劈而來的鬼頭刀與一條靈蛇似的鐵鏈子,光景是已處在山窮水盡之境,捉襟見肘之時。

鬼頭刀削斬不斷,鐵鏈子錚錚有聲,單不同猶作困獸之鬥。

寒芒疾閃中,五把鬼頭刀融成一刀揮向單不同,單不同旋躍中狂叫道:

“好不要臉,倚多爲勝!”

右掌連揮疾拍,但那條鐵鏈卻令他心寒,有幾次他不得不放開左掌捂的傷口,而出左掌去擋。

於是鮮血更見向外噴灑。

便在這時,一旁拄拐的老太婆卻冷冷拉住欲再撲上的白鳳,邊沉聲道:

“乖孫女,這淫賊已是強弩之末,用不到我們再出手,且等着整他吧。”

現在——

現在的單不同已沒有時間再去顧及傷口,他雙掌上下翻飛,激盪出陣陣勁氣狂飈不斷——

空中飛舞的鐵鏈,斗然變成軟鞭,快不可盲的一記回抽,“叭”的一聲正抽打在單不同的面頰上。

緊接着一聲“哎呀”單不同迅速忍疼倒掠,揮手一十八掌劈出。

背後面,單不同七葷八素的退向老太婆前不遠地方,就聽老太婆怒聲忙道:

“去你媽的!”“咚”的一聲,老太婆已一拐尖擊在單不同的背上。

單不同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鮮血噴在鐵成剛的胸前,但鐵成剛的鐵鏈已快得出奇的套上單不同的脖子上,就見鐵成剛橫肘一頂,雙手施力,單不同似是全身如綿的萎倒在地上。

猛咬牙,單不同猶不甘就此束手,他仍猛吸一口氣,倔強的踢腿揮掌,身子欲待挺立,但就在此時,石大海一刀背又砸在他的後背上,單不同這才喘着大氣癱軟下來。

鐵鏈子繞脖一纏又反手把單不同的雙手拴牢,鐵掌櫃這才吁了一口氣,道:

“這傢伙可真難鬥,倒是費了不少力氣。”

老太婆這時與白鳳二人已到了單不同跟前,那白鳳怒容滿面,劈手一連打了單不同三十二個大嘴巴子。

單不同嘴吐滿口白沫,翻動一雙大眼,嘿嘿笑的道:

“如果說單大爺死後有何遺憾,那就是沒有同你這小尤物巫山一番,你……”

“叭”的一拐,老太婆怒喝道:

“你這狗東西,夜裡摸進天閣樓上,一掌拍昏我老人家,又把熟睡中的鳳兒點了穴,畜牲啊,今晚我們不但爲自己泄恨,也要爲那被你糟塌的姑娘們報仇。”

白鳳聞言,忙道:

“奶奶,要不要等我爹回來再發落。”

老太婆怒道:

“有必要嗎?”

這時鐵掌櫃笑向老太婆道:

“白奶奶,容我插一嘴如何?”

老太婆道:

“你說吧!”

鐵掌櫃道:

“萬惡淫爲首,這小子犯的罪在咱們白虎鎮上說,該是活埋,何不先把他捆回鎮上去,等天明時候我命夥計街上敲鑼聚衆,宣佈這傢伙的罪狀,然後再拉出來活埋,你老以爲如何?”

老太婆一頓柺杖,怒道:

“像這種雜種,怎可再叫他多活一刻的,再說我們鳳丫頭的名聲事大,傳揚出去成何體統。”

石大海衝着鐵掌櫃一抱拳,道:

“老奶奶愛孫女心切,鐵掌櫃多多擔待。”

鐵成剛一想,姓單的本不是好東西,早死晚死全一樣,自己又何苦一旁插嘴。

心念間,遂也點點頭,道:

“一切便由老奶奶做主吧!”

單不同一聽,不由心中一涼,因爲鐵成剛這麼一說,何異宣判他的死罪,挺腰待起,卻是手腳已被捆牢,不由得狂叫道:

“你們不能用私刑,要死單某也該死在衙門。”

石大海“呸”的一聲,怒道:

“你奶個熊,東去荊關,荊關木管白虎鎮,西去武關,武關也沒有人願意來,白虎鎮就是個大衙門,你小子是好人,白虎鎮上招待你,你在白虎鎮上犯了案,我的兒,你這就等着挨刀吧。”

白老奶奶斗然一聲沉喝,道:

“吊起來!”

四個武師齊動手,推的推,拖的拖,只幾下子已把個一身是血的單不同吊在一棵榆樹上。

鐵掌櫃搖頭一嘆,走近被吊的單不同面前,道:

“姓單的,你這條命全壞在你那個不成材的大鳥上了,夫復何言。”

單不同張口“哦呸”一聲,血摻雜着口水已吐在鐵掌櫃臉前,邊大罵,道:

“老子變成厲鬼也饒不了你。”

坦然一笑,鐵掌櫃並不氣惱,邊擦拭着衣衫,邊笑道:

“幹了多年捕頭,你這句話我聽的多了。”他一頓又道:“基於過去的職業,加上做人的道德,鐵某希望能替你辦件事情,有何遺言,你就直說肥!”

“浪蝶”單不同怒道:

“折騰一晚上,姓鐵的唯獨這句話令單大爺感動。”

鐵掌櫃道:

“如此說來,你真的有遺言了?說吧,我在仔細聽着。”

清一清嗓門,單不同道:

“那就煩你鐵掌櫃爲我傳句話給‘大刀寨’的二當頭,我那個老姐夫‘絕一刀’宮彪,就說他那個不成才的內弟單不同死在這白虎鎮的如意樓了。”

單不同的話令鐵掌櫃大吃一驚。

當然,更吃驚的莫過於石大海幾人了。

老太婆沉聲問石大海:

“石總管,樓主他們是去了哪裡的?”

石大海道:

“回老奶奶的話,樓主他們是去大刀寨了。”

一旁的單不同冷冷一笑,道:

“敢情好,白不凡竟然去了大刀寨,而你們卻要在這白虎鎮宰他們二當頭的小舅子,當真是他媽的一羣混帳王八蛋。”

石大海忙對老太婆道:

“老奶奶,爲了樓主安全,不如放了這姓單的吧。”

白風尖聲吼道;

“不,我不甘心吶!”

老太婆還在猶豫呢,單不同卻冷冷笑道:

“你有什麼不甘心的,我又沒有嚐到你的甜頭,反而被你們折騰得死去活來,如論關係,不甘心的應是我單不同本人喲。”

老太婆一頓柺杖,道:

“你們別再多說,容我問問鐵掌櫃的意見,因爲沒有他的協助,我們是不易抓到這姓單的呢。”邊走近鐵掌櫃,又道:“說說看,鐵掌櫃你的意見吧。”

鐵成剛二十餘年的捕頭生涯,那絕非白混,他在聽了白老太婆的話後,心中暗罵:好個老奸巨猾的老虔婆,明着是尊重我鐵成剛,實際上卻是把修理姓單的大部份責任歸於我一人身上,這要是—旦放了姓單的,他孃的,姓單的第一個就不會放過自己,再說那大刀寨不是好打交道的,“血刀”常玉春可是個嗜殺人魔,幾次他都想血洗白虎鎮,終未成事實,如今——

鐵成剛未再想下去,他打個哈哈,道:

“有句話不知老奶奶可曾聽過。”

老太婆道:

“什麼話你只管說。”

鐵成剛嚥着口水,道:

“捉虎容易放虎難。”

老太婆一愣,道:

“可是他是那大刀寨‘絕一刀’宮彪的小舅子呀,姓宮的我們不怕,但大刀寨我如意樓卻是惹不起。”

突聽單不同道:

“單憑老太太這幾句話,我單不同決計把今夜之事拋諸腦後,永不再提。”

顯然這“浪蝶”單不同在利用任何可利用的機會以圖脫身,但他卻忽略了—件事,那是在他面前有個經驗老到,心思縝密的鐵成剛。

果然,鐵成剛笑啦——

笑得令單不同一哆嗦,直拿眼睛逼視着鐵成剛,道:

“姓鐵的,今晚之事本與你不相干系,有道是,天下人交天下朋友,你又何必抱個香爐不燒香的非要單某人的命才甘心,爲什麼?”

呵呵一笑,鐵成剛道:

“如果今夜放了你,不只是我鐵某人日子不好過,就算是如意樓,甚至白虎鎮,都將受到絕大威協,因爲我們放走的是個採花賊,一個缺德無行的小人;姓單的,你敢說你是個大丈夫嗎?”

單不同吼叫道:

“姓鐵的,單大爺與你有冤?”

“無冤。”

“那麼單大爺與你有仇?”

“也無仇。”

單不同挺身欲起的怒道:

“你奶奶的,我們彼此之間既無冤又無仇,你爲什麼一定要我死?”

淡冷的一捋灰髯,鐵成剛道:

“沒有人一定要你死,除了你自己之外。”

單不同更怒的叫道:

“你媽的,何不直說清楚!”

鐵成剛道:

“只爲你的行爲使你失去做爲一個人的應有權利,所以你必須死,白虎鎮上對於姦淫之徒一向動以活埋之刑,而你卻正是犯了這一條。”他一頓;又望望忿怒的白鳳一眼,又道:“當然,一旦放了你姓單的,難保有一天你不會逼着宮彪那個玩大刀的找來白虎鎮的如意樓討娶鳳姑娘,到了那時候,如意樓的白爺又該如何自處?”

單不同罵道:

“姓鐵的,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爲什麼一定要我死?”

鐵成剛道;

“形勢所逼,你怨不得他人。”

老太婆道;

“老身擔心的只是大刀寨……”

鐵成剛忙道;

“就在今夜,就是現在,除了如意樓的人外,也只有我一個外人,而我這外人又力主殺之以唯護正義與鳳姑娘尊嚴,換句話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等殺了這淫徒之後,我們拍拍手走人,往後誰來打聽,我們就來他個一問三不知,就算大刀寨的‘血刀’常玉春找到,他又能把我等怎樣?”

鐵成剛話一完,單不同破口大罵,道:

“我啃你祖宗十八代,姓鐵的,你好狠毒,今夜遇上你,算老子倒八輩子大楣,只是姓鐵的,你可要記住你今夜說的話,我要你牢牢記住你說的每一個字……你會爲你說的這些損人不利己的話負一定的責任。”

鐵成剛一笑,道;

“現在,我正是在爲自己的話負責任呢!”

白鳳突然欺近單不同身邊,怒踢了幾腳,道:

“奶奶,鐵掌櫃的話不錯,我們做了他,又有誰會知道的?”

老太婆已在點頭,而石大海也道:

“我也以爲當是這麼做法。”

單不同一聽,抗聲道:

“你們敢動單大爺一根汗毛,大刀寨絕不與你等甘休。”

冷哼一聲,老太婆道:

“既然不能就地活埋,何如一卸八塊,然後拋入河裡餵魚,這樣倒也乾淨。”

單不同一聽,叫聲中帶着哭聲:

“喂,你們不能如此殘忍呀,姓單的變成厲鬼也不饒你們的。”

石大海一掄鬼頭刀待砍,白鳳上前,道:

“第一刀由我下手。”

一把尖刀。

一把尺長雙刃尖刀。

那是小千兒的尖刀,小閣樓上小千兒說的十分清楚,只是隨意借他一用,用完了他會隨時來取的。

現在——

現在白風輕閃着這把尖刀,一個跨步已到了單不同的面前。

單不同驚愣的頭一鎬,道:

“你幹什麼?”

白鳳咬着一口細白貝齒,像是在嚼花生似的發出“咯咯”響聲,雙目厲然一瞪,道:

“你以爲我要幹什麼?”

單不同道:

“光景單大爺今晚似是死定了。”

白鳳怒道:

“你以爲你真的有活命機會?”

單不同忽的張口吐出一口血水,直吐在白鳳面上,且大聲吼叫道:

“臭婊子,你真的以爲自己是天仙下凡呀,你她孃的只一熄了燈,還不是一個洞,一個與別的女人毫無差異的臭洞,你……啊!”

單不同是想活,但他發現生機盡失,活命無望時候,心一狠開始大罵起來,爲的是能激怒白鳳而使她在忿怒中給自己一個痛快。

然而,白鳳卻在抹去面上血水以後,在單不同的狂罵中,一刀插進單不同的右目,隻手腕一擰一挑,比鴿蛋大一倍的一顆眼珠子被她一刀挑出眼眶外。

於是單不同又昏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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