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義接着診病,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繼續展示他脈法的神奇。直至下午四點鐘左右,林鳳義纔將陸續而來的病人們診畢。宋浩粗略計算了一下,今天的接診量足有二百人以上,那林鳳義忙而不亂,始終以一種平和的神態診斷着他的病人,且快速準確,似乎有那透視病家體內疾患之功,指下脈間,無不明瞭。宋浩看罷歎服。
等到打發走了最後一名病人,林鳳義伸了下腰,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略顯輕鬆,望了還坐在那裡的宋浩一眼,意思是:看也看了,你怎麼還不走啊!
宋浩這時站起身來,恭敬地道:“林老師脈法神奇,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麼纔是真正的脈道!對了,這是師父讓我轉交林老師的兩冊書,闡釋陰陽本義的《陰解經》和《陽解經》,全部經文的複印本。”
宋浩說着,將報紙包裹着的那兩冊書展開來,放在了林鳳義的面前。
林鳳義見狀,眼中精光一閃,瞬間即逝,似乎冷笑了一下道:“那肖老道當年以這兩冊經書原本示我,我只翻閱了還不足半個小時,正在興頭上,便被你那師父討要了回去,再借不與,看得寶貝一般。今天怎麼讓他的弟子主動獻上門來了?可是與我談什麼條件嗎?若是有這種打算,拿走就是。林某這輩子可沒有與任何人妥協過。這肖老道倒真是會與我玩心計,可惜現在我不稀罕了。”言語間冷笑連連。
宋浩被人家說中了心思,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林老師不要誤會,來時師父特別交待過,當年是固執之故,才生那般無聊之舉,今日已是醒悟,書送於有用之人讀,纔是先賢們著書立說的本意。所以令我送與林老師,是不附加任何條件的,還請林老師笑納。”
“真的?”林鳳義聽了,斜着眼睛望了宋浩一眼。
“不錯!師父說這是當年欠您的一份禮物,今日有機會償還,也了了一個心願。”宋浩應道。
“好!既然肖老道這麼說,我就收下了,誰叫當年他吊足了我的胃口呢。說起來你這個道家師父心機頗深,現在我才明白他當年之舉原是爲了今天,爲了他的弟子才送我的這份見面禮。只是可惜他的算盤打錯了。”林鳳義說着,倒也不客氣地將那兩冊書收了。
宋浩見了,暗裡一笑,果然是如師父所料,這兩冊《陰解經》和《陽解經》是敲門磚,已經敲開了林鳳義曾對自己緊關着的那扇拒人千里的冷麪鐵門。
“林老師,您看忙了近一天了,能否賞個臉,我想請林老師吃頓飯。別無它意,只是想和林老師吃頓飯而已,也算是認識一回罷。”宋浩然後說道。
“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過今天看你這個年輕人還算是懂事,表現不錯,就給你個面子罷,陪了我一天了。也是想一會告訴你,非我固執,我這脈法,你學不來的。”林鳳義倒是點了一下頭應道。
“謝謝林老師了!”宋浩聞之一喜。忙給唐雨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到臨近的飯店訂桌酒菜,要請林鳳義吃飯。
唐雨聽了,在電話那邊高興地道:“這老頭終於動心了,好!就在昨天我們吃飯的那家飯店罷,我現在就去訂個包間,半個小時後你們再過來。”
“宋浩!”林鳳義這時說道:“你師從肖老道沒有幾年罷,他倒是很看重你啊!”
宋浩應道:“也有半年了!”
“才半年!”林鳳義聞之微訝:“半年時間你能從他那裡學到什麼些東西?”
宋浩道:“師父主要是令我領悟醫道本義,溯本求源。道之一通,術之易解。”
林鳳義聽了,點頭道:“你那師父對醫道的修悟尤深,是一個真正明白中醫醫道的高人,當年與他交流幾日,也是受益非淺。是啊!現那些學中醫的都在術上求顯效,難在道上悟真髓啊!大醫難成,也就是這個道理了。”
“林老師,我想問個問題,不知可否?”宋浩問道。
“啥子問題?說來聽聽。”林鳳義道。
宋浩說道:“林老師診斷如神,卻爲何不給病人處以方藥呢?昨晚偶與林老師幸遇,雖是聊了幾句,也是知道林老師是一位精通藥理之人。不知道爲什麼叫病人們拿了您的診斷另尋醫家別覓方藥去治呢?”
林鳳義見宋浩說的不是拜師學藝的事,暗裡一鬆,隨自嘆息了一聲道:“非我不能處以方藥,而是這裡邊有個‘醫運’的問題。”
“醫運!?”宋浩聞之微訝。
“中醫在治療上講順從五運六氣,病氣合天,才能從根本上顯以奇效。行醫治病,也要講個‘運氣’的問題。知道清代名醫葉天士罷,習醫經年,一朝有成,然而‘醫運’未到,治病時每不獲顯效,故來求診的病家廖廖。一日張天師路經居所,拜求緣由。那張天師說,是他的‘醫運’時氣未到之故。信者爲醫,而後方能行之有效。也是葉天士遇到了張天師,他的醫運便到了。依張天師所言,第二天中午時分,葉天士乘船從一橋下經過,正好那張天師也信步走到了橋上。忽站在橋上朝那船中的葉天士施禮而拜。那張天師名聞天下,他拜之人定非凡人。有識得他的路人驚問其故。張天師說,‘此乃天醫。焉能不拜!’。結果張天師的一句話,將葉天士擡上了天,從此名聲大噪,成就了他一代名醫。”林鳳義認真地說道。
“呵呵!林老師也信這個。”宋浩聽了,不禁搖頭一笑。
“當然了,這不是主要問題。”林鳳義也自笑道:“也是我當年專研脈法之故,粗略方藥,施於病家,效果不是很理想。恐照此下去,對已成的脈法自己將會失去信心,要知道對脈法的精微細診,尤在於自家的心境,所以也就不再處以方藥,專事診斷了,以免相擾。”林鳳義說道。
“原來如此!”宋浩聽了,這才恍悟。
“雖然這幾年在方藥上有所精進,但意識到自己醫運未至,所以仍診不治。以免療效不顯,病家和自己會失去信心。影響脈法的發揮。這樣一來,便不能給醫院裡帶來什麼經濟效益了,於是院裡領導將我打發到這間小科室來充箇中醫的門面。不象以前我研究脈法的時候,每每診過之後,便叫病人去相應的檢查,以驗脈法的精確。那時檢查費不貴,所以病人們也都樂意配合。當時我帶來的效益是全院最好的,唉!此一時彼一時了!”林鳳義又感慨道。
宋浩道:“聽師父說起過,林老師的脈法是古今合修。”
林鳳義道:“藉助醫療儀器來驗證脈法,只是在開始研究脈法時的一個輔助手段,以驗證脈症相應的一些病候。但是中醫脈法所顯示的病候,現代醫學儀器並不能全部檢查出來的,脈理精微,還需要自己獨自的去感悟。中醫脈法的神奇和重要性,並不亞於經洛的,對於現代醫學來說,也是一個迷一樣的不可知的東西,它是一種動態下的全息影象,折射全身疾患。尤其是兩手腕部三部九候之脈診,是古人去繁就簡的精華。脈法和經絡一樣,雖然神秘,還不能闡明其實質,但它們是古人發現並證明了它的存在和功用,只要我們去加以利用就是了。”
宋浩道:“不知是何種原因促使林老師專研脈道的?”
林鳳義道:“雖說是偶然觸發,自然而成。但凡事也並非偶然,也自有一個挈機在裡頭。那是在三十年前罷,遇到一個遊走江湖的遊醫,自稱精通傳說中的那種‘太素神脈’,也自神奇,指下脈間,所言病症無不奇中,甚至能斷人生死。師從不與,飄然而去。那時我想,他能習成這種通神的脈道,我何不能!於是全力研習,也自小成。開始遵循的也是古人傳世的那幾種脈法書,十年後便棄書另悟了。”
宋浩道:“可是除了《內經》、《難經》所記載的脈法外,還應有晉人王叔和的《脈經》,明朝李時珍的《瀕湖脈學》,清人周學霆的《三指彈》。”
林鳳義道:“不錯,這些都是顯世的脈法書。不過我所涉及的還有《傷寒論》張仲景的脈法,《中藏經》華佗的脈法,王叔和的另部脈書《脈決》,張錫純脈法。凡是古人脈法之書,無不獵及。而後歸納合一,形成自己所感悟的脈法。”
說到這裡,林鳳義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忙不再提及脈法,顧左右而言它。
宋浩見了,暗裡一笑,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說道:“林老師,我們先去吃飯罷,我朋友那邊應該準備好了。”
“那我就去吃上你一頓!”林鳳義站起身來,好象還有些猶豫道。
“不要客氣!”宋浩上前拉了林鳳義走出。
二人出了醫院,轉到一家飯店門前,見唐雨站在那裡候了。見到宋浩陪同林鳳義過了來,唐雨高興地上前迎了。進了飯店樓上一包間內,裡面早已備好了一桌子豐盛的酒菜。洛飛鶯正在和服務員佈置。
宋浩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那林鳳義朝洛飛鶯望了望,又看了看唐雨,而後朝宋浩詭秘地一笑道:“又來了一個!你行啊!”
宋浩未解其意,先自將林鳳義讓到裡面首位坐了。洛飛鶯則在林鳳義身後做了一個鬼臉。
大家坐下,宋浩給那林鳳義斟滿了酒。林鳳義見了,也自沒有推讓,說道:“今天就和你們幾個年輕人喝一杯罷,否則開診前三天我是不喝酒的。”
洛飛鶯說道:“喜歡酒喝就是了,何必給自家一個限制。”
林鳳義搖頭道:“開診前三天必需戒酒的,以平和氣血,否則會有失準確的。”
宋浩聞之驚訝,這才知道林鳳義診病,還有一套複雜的程序在裡面。
林鳳義接受了宋浩的一番敬酒,然後說道:“宋浩啊!我知道你是一個勤奮好學的有志青年,你師父肖老道又煞費苦心地將你介紹了來,可是我明白地告訴你,我這脈法你是學不來的。非我固執守舊不願教你,而是這脈法學起來,沒有十年工夫你是學不成的。並且先要靜心三年,三年裡不聞外事,以保持心境平和,在這一點上,你更是達不到了。”說着,朝唐雨、洛飛鶯二人望了望,意思是不言而喻。
宋浩聽了,先是一笑道:“這一點請林老師放心,心靜神安,旁雜無擾而能診脈的道理我是明白的。並且師父也曾授我道家的靜心功法,所以沒有什麼事能干擾我的。莫說三年,就是十年,我也會隨林老師學習脈法的。”
林鳳義搖頭道:“心靜於否不是隨便說說就算的,此事先放下不說,還有重要一點就是增強診脈三指的指腹敏感度,沒有兩三年的功夫也是不行的。否則是不能診於毫微之間,細察精妙變化的。”
唐雨說道:“這些都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林老師肯教宋浩脈法,有再大的困難我們都會幫他解決的。只是不知這種增加指腹敏感度的方法怎麼來練習?”
林鳳義聽了,只好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一會我開個方子,依方抓付藥回來,煮開之後,待溫度適合之後泡手,每天至少要泡上一個小時,三天後雙手會脫層皮去,待脫去三層之後,指腹的敏感度也就有些了。然後取一小捏黃米,攤於指下,待能辯清得個數之後,也就是一個指頭下能辯出二十幾粒以上就可以了。然後上罩一層薄模,以喻皮膚,如此再辯那下面的黃米個數。這般下來,順利的話也要兩年的時間。這是基礎,必需先要達的,否則學習脈法永遠都是那種心中易了,指下難明。學了一輩子還不知脈爲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