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河的對岸一如曹操最初所見的那般是一片鬱郁樹林的所在。沿河的茂密樹林,除了自中間被人開鑿出一條小路之外,倒還保留那種最爲原始的風味。它們密密實實的遮住了衆人向探究內裡的眼睛,讓人除了一眼墨綠色的幽深之外便看不到更多了。
不過這樣深沉的樹林並不是太大,也就是沿河大約一里的縱深。曹操軍很快就通過這最茂密的地方,眼前的視界一下子就隨着樹木的稀少陡然開闊起來。
出現在曹操面前的是一片略帶凌亂的踐踏痕跡。雖然從其中的馬蹄印來看似乎在這兒奔跑的戰馬並不多,但從馬蹄之外的那些痕跡可以看出其奔跑時所造成的場面有多麼的宏大了。
“想必這就是我們爲之謹慎的原因所在了吧。”曹操如此想着,心中卻對張飛的看法微微的有了些許改變:“如果這樣的疑兵之計也是那人想出的話,那這個張飛也確實有些本事。光光擁有武力的將領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即擁有武力,又擁有智謀的人。而張飛,以前不知道他怎麼樣,但就現在所展示出來的總總蛛絲馬跡來看,他很有可能就是那種最爲可怕的人。”
曹操的臉僵着,他看了看地上的腳印,又想了想前後事情的經過,默然了良久之後,纔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鬆了一口氣來:“生得其時,卻未逢其主,張飛的才能在於劉備之下,還真是可惜了。若他是我軍的人又該多好呢?”
胡思亂想的念頭在曹操的腦中盤旋久久不能散去,最後他再次下達了一道命令:“全軍簡裝倍道而行,務要追擊上劉備的人馬。眼下正是對劉備進行最後一擊的時刻,大家可要努力啊。”
“諾!”衆將轟然而應,督促着手下的士兵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不少行進的速度。雖然還比不上正規時候的急行軍,但卻也是讓他們把自己身上再有一點的力氣都用上了。他們都想着迅速的追上去,然後“棒打落水之狗”。
這自然是很美好的願望,只是這樣美好的願望對那些潛藏在看似稀疏的樹林中的衆人,卻是有些令人不屑的。
“跑得這麼快,莫不是要去投胎?不過就這速度,就這力氣,只怕是追上了劉備大人,也無法與他們開打吧。真是一羣白癡!”林裡一個頭領模樣的人撇了撇嘴翻着白眼說道。
“不過老大,這也就是我們這些明白人想得清楚這些事情。對於外面的那些早已昏了腦袋的人,您說得這些事情,恐怕他們是不會去想的。”聽自己的隊長盡對敵人的反應擔起心來,一旁的小兵不由得無可奈何的說道。
“嘻嘻!正是因爲他們想不到,所以我們纔有必要給他們提醒啊。”那頭領擡眼瞅了瞅外面的情形,復又笑了起來:“眼下他們軍隊的先部已經過去了,該是把馬參軍讓我們奉獻給他的大禮獻上才行。小子,你要不要猜猜他們對我們的大禮究竟會有怎樣反應?猜對了可是有一百大錢的獎勵哦。”
“算了吧,老大!猜東西,我們什麼時候猜對過?你就不要在玩我們了。就憑你那張嘴,死去的東西,你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把他給說活了。”小兵對頭領的提議並不感興趣,依舊十分專注的看着樹林外頭那一個個行經過去的聲音。
他一邊專心致志的看着,一邊着側耳傾聽着,他手中的火鐮石已經準備好了,只等而邊一傳來老大的命令便用那火鐮石把手中的油麻線給點着了,讓遠處埋藏在地底的東西猛地爆發起來。
“這叫什麼地雷的,可還真是個好東西哪。若非我們聽將軍大人說得真切,怎麼也想不到如此厲害的東西,居然是人做出來的。當初的那一次試炸,可是轟得一下子就在地上弄出一個大坑來,其威力似乎還在天雷之上。倒也真算得上一份大餐了。”小兵正自如此胡亂的想着,突然聽聞一聲低沉的斷喝在自己的耳邊響起:“發動!”——期待已久的命令終於下達了。
橘紅色的火苗在人的手上亮起,好幾位和那小兵一般打扮的人將手中的油麻線給提了起來,就這麼着將火苗往上頭湊。浸過了油的東西總是十分易燃。
只聽那油線嗤嗤的作響,便看見那一抹點燃的嫣紅迅速的往下蔓延一下自己就沒入了漆黑的竹管之中。這竹管是淺淺的埋藏在地下的,裡頭塞滿了同樣易燃油麻。
油麻迅速的在地底傳遞着燃燒,因爲每隔一尺的地方便有一個透氣的口子,倒也不怕着裡頭的絨芯因爲缺氧而熄滅。從衆人所在的地方到曹軍通行的林道不過十丈語,油麻的燃燒倒是很快就傳到了那兒。
它們輕巧的將自身的灼熱傳到了那一個個埋藏在地底的酒罈之中,一時間巨響驚起,卻宛如猛地打下幾十個霹靂一般,讓整個大地的震動起來。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巨響,比起先張飛的吼聲可是要大多了。
巨響是混雜了沖天的塵土,狂暴的沙石碎片和猛烈的颶風而起的。它在人羣中暴開卻如那燒得太久的水壺一般將地上的一切蜂擁而起,竟在衆人的頭頂上形成了一朵前所未見的有如蘑菇一般的雲朵。這或許是希奇的吧。
但曹操軍中的衆人,卻已沒有那份心情去探究這份希奇了。無論是走在前頭的,還是走在後頭的,都不由自主的爲這突然而起的變故而吃驚。他們原先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但在看到煙雲散卻的場景之後,他們卻全部呆住了。
變故是在人羣中產生的,而變故之後的情況卻這樣讓人觸目:地上猛地冒出一個黑色的方圓足足又三丈的大坑,大坑裡是一個人也沒有,而在一大坑爲中心的十丈之內,卻是一片血紅色的殘枝斷臂,根本看不到一個完好的人。
“整整兩百多號士兵就報銷在這兒了。這莫不是鬼神的手段?”一種慌張而恐懼的情緒在士兵之間傳遞着。兩百多號人的死亡,與整個大軍相比卻是連九牛一毛也算不上的。
但這致死人的手段和這莫明其妙發生的變故卻是讓對這些好不知情的人心裡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天下的人雖說不上虔誠相信鬼神,但對這樣完全令人摸不上頭腦的事情卻總是與鬼神聯繫在一起。在他們想來能造成這樣大破壞的,除了鬼神以外似乎便沒有其他了。
屋逢雨夜偏漏雨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當曹操正爲中軍發生瞭如此的事情而驚恐,他手下的士兵正爲那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懼怕的時候,在曹操前方的大路上,卻是一聲號炮砰然響起,一面暗紅的大旗繡着一個雪白的關字出現在衆人的眼中:綠袍金甲,紅馬長髯,丹鳳眼,臥蠶眉,一面棗紅色的臉蛋,手中拿着一杆青龍點偃月,那不是關羽又是何人。
看着關羽的出現,一切事情在曹操的心中都明瞭起來: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終究還是中了那張飛的奸計啊。
曹操懊惱着,但眼下的情況卻也由不得他了。雖然他手中有十萬大軍,但這十萬大軍眼下都處於混亂之中,若是與關羽這以逸待勞的精銳之衆碰上,只怕……
無可奈何的,曹操也只有大聲喝令一個“退”字。這下子,衆人比來時走得快多了,也混亂的多了,自相踐踏的事情也再次於這兒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