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邵的隊伍分着前中後,三個部分。他自己呆在中軍,因爲要統制全局。他將前軍交給了自己那勇猛的侄兒孫雷,而將後軍交給了隨時隨地都能保持着一定冷靜的孫雲。對於本家的這兩個後輩,他都是非常看好的。他認爲孫雷可以成爲一名衝鋒陷陣的大將,而孫雲則能最終成爲一名統領千軍萬馬的統帥,他孫雲是一個帥才,而不是一位將才。
孫邵騎着馬。他周圍的士兵緊緊的圍攏着他。這些都是直接聽他指揮的人馬,是從劉繇大人手下調撥過來的,都是經歷過戰爭的隊伍,這走起路來就自有幾分殺氣的存在。他們都默默的走着,並沒有言語。和有着孫雷那大嗓門的前軍和有着麻雀一般嗡鳴的後軍相比,他這兒的中軍倒是顯得極靜。然而沒有人會小看這中軍的戰力,無論是前軍和後軍的新兵還是那隱藏在暗中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敵人。
已經可以聽見流水的聲音了,那說明自己離渡口並不遠了。在這個很快就要與敵人接戰的時刻,孫邵的心並不平靜,他甚至有些害怕。在又一次瞄了瞄周圍那寂靜的異乎尋常的樹林,他心中的不安更加深了許多。
“嚮導官!嚮導官在嗎?”孫邵彷彿在突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大聲的呼喝道。
“大人,什麼事情?”一個黑瘦精幹的年輕人策馬從後方趕了上來,問道。他叫羅平,鄱陽人,是豫章羅家的支脈子弟。當初劉繇派兵向豫章進發的時候,他便跟隨自己的父親投靠劉繇。因爲能說會道,且對豫章的地形十分熟悉,便被分派到了孫邵手下來擔任朱皓軍的嚮導了,時常給孫邵一些有益的意見。眼下孫邵非要追擊對方,自然也不曾忘記帶上他。
“離渡口還有多遠?嗯,我的意思說,我們大約還要經過多少路程纔可以與敵人見面?”孫邵思考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還有兩里路。只要穿過那種植着樟樹的堤壩,就可以看見贛江渡口了。”羅平迅速的回答道。他雖然是鄱陽人,但本家的宗族卻在豫章,因此他經常來往與豫章和鄱陽之間,對整個豫章郡的地形是相當熟悉的。
“哦?那地方大嘛?”孫邵又問。
“那是全豫章最大的碼頭之一了,也是贛江與長江的聯繫點。”羅平笑着說道:“我記得在中平之前,那兒每天都有十艘五百石以上的貨船停靠。而且原來的豫章水營也就在那渡口不遠地方。”
“哦?你是說敵人在這裡有現成的營地可以利用麼?”孫邵聞言不由得瞪起眼睛,他沉吟着:“若是攻打已經完全整備好的營地,那自己這些人的勝算絕對不大。畢竟那種永久性的軍營其防禦的堅固程度並不比城池差多少。”
“話這麼說是沒錯。但兩年前的那場洪水已經將整個軍營淹沒了。所以我們並不需要擔心。”羅平黝黑的臉上閃着笑容,他進一步的解釋道:“現在那裡已經是一片河邊的灘塗,成了滿是淤泥的陷進。雖然對生命不會造成什麼威脅,但在行動上卻是十分不便。”
“原來如此。”孫邵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點了點頭,“不要去攻打堅固的營地,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了。我們並沒有強大的攻城武器啊。”
“嗯!”羅平明白的點頭,十分無奈的笑了笑。
拐過林間大道的一個彎,從前軍奔回了一名侯斥,他縱馬來到孫邵的面前,向其彙報道:“大人,前軍已經到達渡口。發現敵軍陣勢。”
“敵方大約有多少人?”孫邵迅速的追問。
“五百!”侯斥兵回答的十分簡潔。
“是據寨防守嗎?”孫邵又問。
“是的,敵人並沒有出寨,而是完全將兵馬隱藏在營中,多備拒馬弓矢,全然是一個防守的陣勢。”侯斥並迅速而又詳細的解釋道。
“唔!這倒是很正常。”孫邵沉吟了一下,隨即下達命令:“讓孫雷的前軍對敵人營地發起強攻;讓我們的隊伍全都加快行動,我要形成一次疊波攻擊,讓對面的傢伙嚐嚐看什麼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隊伍開始跑動起來,他們快步朝前邊插過去。在接近渡口敵營的時候,他們已經聽見前方那一片的喊殺聲了。
這是一場對孫雷來說鬱悶至極的廝殺。在接到孫邵傳來的命令之後,孫雷已經對如何展開戰鬥有了一個自認爲是不錯的計劃。根據情報對面的傢伙和自己的手下一般都是同等級的新手,其作戰能力是很差的。
雖然從對面的佈置來看,對方的將領還是有些水平,能夠比較合理的佈置手中的兵力。但孫雷並不相信他們這樣的佈置會由手下的士兵很好的去執行。新兵和老兵的區別最重要的是對任務的理解程度,老兵可以完成一些對技術有一定要求的任務,而新兵只能服從最基本的衝鋒後退而已。
“對方的佈陣太複雜了。這就是他們最致命的弱點。”孫雷如是說道。他想出的計劃也十分的簡單,就是要和對方接觸,在近距離的情況下接觸,與對方打強攻,和對方糾纏在一起,以支撐到自己後邊主力的到來。
“一刻鐘。只要在一刻鐘的時間裡能突破最外面的柵欄,我們就算是勝利了。”孫雷暗自思考着,他豆大的眼睛在這一刻陡的圓睜起來,放出銳利的精光:“全軍突擊,以寬列陣前進……!”
寬陣列,是種散兵方陣。在一定的正面空間將所有的士兵分散開來,以大幅的間隙作爲士兵與士兵之間的距離,這就是寬陣列的特點。在進軍豫章的路上,朱皓軍新招收來的士兵,也就接受了寬陣列和密集隊形的訓練。
寬陣列對密集的箭矢有很好的防禦作用。在孫雷的想象當中,對方的弓箭肯定會有,但考慮到對方也是新兵,而且又是在黑暗中來攻擊自己的寬陣列,他相信自己的損失應該不會很大。以寬陣列前進的隊伍應該能夠比較容易踏上對面的營寨。
“殺!”孫雷大吼一聲揮舞着手中鋼斧衝在了隊伍的最前頭。
他本來不需要如此的先身士卒,畢竟他是將領而不是普通的士兵。雖說只要堅持一刻就能等到後邊大軍的到來,但要是在這一刻的時間裡他出現了什麼問題,只怕整個軍隊就此會煙消雲散。在這個完全都有新兵組成的隊伍中,他就是整個隊伍的核心,是萬萬不能有任何差池。
然而,在眼下,他沒有任何退避的理由。在他的手下全是第一次參加戰鬥的新兵,心中不可能沒有恐懼。如果他自己不作出一種藐視恐懼的榜樣,利用自己的行動去帶動那些第一次參加戰鬥的人,那麼即使對方的新兵只能射出稀疏而且沒有任何殺傷力的箭,也足以讓這裡所有衝鋒的人爲之後退。
“這些新兵可是會自己嚇自己,以至於最後嚇破膽的哦。”孫雷很明白這一點。他爲了阻止這種場面的發生,也只好自己衝鋒在前了。
大隊人馬衝了過去,對面荊州軍的營寨也開始有所反應。一支支帶着白色箭羽的飛矢從營地的箭樓上、柵欄間激射出來,在空中掠出一道弧形的軌跡,沒入了孫雷的隊伍之中。慘叫聲起,很有幾個倒黴的傢伙被着飛空的箭矢所命中,帶起了一串串紅色的血珠。
“還好。”看到敵方弓箭的規模、力道和散射面積,孫雷稍稍的鬆了一口氣:“果然是新手。”雖說在黑夜裡弓箭的命中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但像現在這樣一次射出了兩百以上的箭矢,卻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幾支命中,那也只有新手能做到了。
對於新手的攻擊,最好的辦法是不要慌,一切都按預定的計劃進行。如果出現什麼別的狀況,諸如被擊中之類的問題,那也只有抱怨你自己的運氣不夠好了。畢竟新手的命中是很差的,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準頭。
當時雙方的距離大約是一百丈。只要奔跑一陣就可以從這兒到達敵人的那邊。而這樣奔跑,在孫雷的眼裡應該是十分輕鬆的。
然而隨着雙方距離的拉近對方弓箭的命中也慢慢的增加。雖然說這樣的變化也是比較合理的,但不知怎麼的,孫雷的心裡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敵人命中準確度的提高會不會太快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