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化城的海外,漂浮着幾艘看上去十分不詳的鐵甲船,虎視眈眈的看着這座幾百年的老城市,順化城內早就已經亂成了一片,“法國人打過來了!法國人打過來了!”街面上的人們狂亂的哭喊着,叫嚷着,“他們打到王城來了!”
“什麼法國人打過來了?”有些人頗爲迷糊,“法國人不是在南圻帶着好好的嗎?怎麼可能打過來?”
“你還不知道?外頭的海上,法國人的軍艦駛過來了!”一個帶着蹼頭讀書人模樣的滿臉驚恐,而且顯得十分惱怒,“這些該死的法國人!實在是該死!以爲我們大南沒有人可以撐腰嗎?我這就去請文宗大人!”
不用侍衛通傳,嗣德帝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他雖然還沒有說躲到密室裡去,但是臉色已經十分的難看了,他對着趕過來的阮文祥等一干大臣呵斥道,其實就是呵斥阮文祥,“你乾的好事!激怒了法國人,他們現在是什麼禮數都不講了直接派軍船來攻打順化,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之前要簽訂協議就是你,毀約不履行也是你,如今說我辦事不利也是你,阮文祥心如死灰,跪下磕頭也不解釋,“微臣死罪。”
“你自然是死罪,內侍,”嗣德帝難得的乾缸獨斷,發落了阮文祥,“傳旨下去,內閣首輔阮文祥當差不利,對上國不敬,着免去內閣首輔之職。居住在家中。不得外出,等候上國發落。”
邊上的陳文定大驚。他是入京接受上次順化之變犒賞的,在阮文祥的爭取之下,他纔不過四十出頭就已經得授北圻總督,掌管了越南的三分之一領土——如果算上已經給法國人佔去的南圻不算,陳文定已經掌管了半數國土,“陛下。阮大人乃是內閣首輔。不可輕易罷黜之啊,法國人狼子野心,絕不會因爲首輔的去職而停下侵略之舉的!”
嗣德帝已經打算好犧牲阮文祥來保全自己的位置,他搖搖頭,不屑一顧,“陳總督,不要以爲你沒事,你的罪孽也不小,來人。先把陳文定扣押起來,準備交給上國發落!”
羣臣都是大驚,之前因爲順化之變已經清洗過了親法派的人物,如今的朝堂上盡數都是中立派和親華派。如何能夠讓這個大清進士受牢獄之災?阮文祥雖然去職,這也不過是皇帝御下之數,顯然是對於之前的政變讓自己擔心受怕有所不滿的發泄罷了,如今又要將陳文定抓起來,難不成,這個風吹兩面倒的皇帝又要倒向法國人了嗎?
於是都是紛紛求情,新任兵部尚書阮鴻鵠冷靜的說道。“陛下明鑑,如今法人舉動未明,我們豈能自毀長城?就算他們要進攻順化城,我們也絕不會沒有還手之力,三宣副提督劉大人還在這裡!”
大家紛紛看到了陳文定身後閉目養神的三宣副提督劉永福,他親自率領精銳進入順化城,平息了親法派企圖發生的政變,嗣德帝這才似乎注意到了這位乾瘦無須的中年男子,“劉大人,你是什麼個意思?”嗣德帝臉上似笑非笑,警惕的說道。
神閒氣定的劉永福袖着手,對着大殿上的君臣爭鬥沒有在意,聽到了嗣德帝的招呼,這才慢悠悠的睜開眼,閃電一樣的眼光直視嗣德帝,“陛下,阮相,陳督無大錯,不可輕易廢之!”
“是啊,”阮鴻鵠等大臣似乎有了依靠,越發勸諫起嗣德帝來,“請陛下三思!”
嗣德帝被鬧得有些不悅,這是要逼宮嗎?只是搖頭堅持要發作陳文定,還是劉永福說了一句,“陛下,如今這非常之時,還是先讓陳督戴罪立功纔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要知道上使還在順化的。”
陳文定聽到了上使兩個字,頓時心福至靈,原本咬着牙絕不低頭的樣子,連忙改成了磕頭認罪,“請陛下請天使出面,必然能夠震懾法人!”
嗣德帝這纔想到了之前那個最難講話,屢次鬧得自己下不來臺的中國迂夫子鄂格,鄂格難道可以對付法人?這時候也沒辦法了,只能是死馬當做活馬醫,他大聲疾呼,“快,快快!去四方館請天使大人來降服這無法無天的法人!”
急切之間也找不到大臣去請鄂格,於是也只好是阮文祥厚着臉皮出門宣召內閣的官員去請鄂格前來,大殿之中亂糟糟的,嗣德帝的臉色原本就十分難看,看到了劉永福氣定神閒的樣子,又是氣打不出一處來,“劉提督,”他冷冷的說道,強自按捺着心裡的膽戰心驚,“你的黑旗軍可是做好萬全之策了?”
“回稟陛下,黑旗軍在順化城不過只有兩百人,如果法國人勢大,正面攻擊,只怕是守不住順化,”劉永福沉聲說道,嗣德帝聽了臉色一沉,“但是隻要黑旗軍在此處還有一人,必然不能讓法國佬入順化城一步!”
這個答案不能說是讓人滿意,但是也起碼能讓人安心了一些,嗣德帝點點頭,臉色緩和了一些,“劉提督的忠義朕是知道的,如此我就放心了。”
於是他也就不去顧及跪在地上的陳文定,一心一意的只是等着阮文祥的消息回來,不一會,阮文祥臉色古怪卻又十分激動的小跑進來稟告,“陛下!天使大人已經前往碼頭了!他派了人來告訴陛下,法國人無禮,他自己先行在碼頭擺出中國欽差儀仗,看看到底誰敢無禮!”
“什麼?”嗣德帝大吃一驚,唰的站了起來,“天使可可是赤手空拳的!”嗣德帝的眼中流出了淚水,捶胸跺腳,嚎啕大哭,“小國無用,以至於天使要如此爲小國出面!”
這個中國人,到底是讀書讀壞了腦袋,還是覺得自己有神功護體,不懼怕法國人火槍火炮?大家心裡十分鄙夷,但是面上卻表現的十分欽佩的樣子,更是對着大哭的嗣德帝紛紛勸慰,只有阮文祥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論起演戲的樣子,誰都比不過如今的大南天子。
“快快快,”嗣德帝抹了抹眼淚,吩咐羣臣,“兵部尚書,你親自去護衛天使周全!”
兵部尚書苦着臉,就靠着防城的幾個士兵,還護衛天使周全?只要法國人一個大炮打過來,什麼人都要死,他原本意圖推脫不去,阮文祥瞪了他一眼,他連忙說道,“三宣副提督的黑旗軍可堪大用,不妨讓他領兵同去,方能護得天使萬全。”
“黑旗軍要護衛陛下週全,不可輕易出動,”陳文定沉聲說道,他主動請纓,“我乃是天使門生,陛下,我去護衛天使周全就是。”
嗣德帝那裡是要護得天使周全,他第一個就要護住自己的周全,聽說昔日的清朝大皇帝咸豐也曾經在法人來襲之時,離開都城前往北方避難,那麼自己在黑旗軍的護衛下離開順化自然也是可以的。他巴不得這個囉囉嗦嗦的天使死在法國人的槍炮之下,如此一來,自己什麼事兒都沒有,凡事只要推在這些護衛的人身上就好了,陳文定自動請纓,他正中下懷,“甚好,陳總督,”這時候他突然忘記了要把陳文定下獄的旨意,“你親自去那是最好的了。”嗣德帝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天使如此行爲,到底有沒有用?”
李維業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微微的搖了頭,“這個該死的中國黃皮猴子,居然給我們搞這樣的行爲出來,他難道以爲我們不敢朝着順化進攻嗎?驕傲的法蘭西絕不能容許這樣的訛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