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五藩國及交趾藩國,已經有六家藩國陸續皈依婆羅門教。
婆羅門教衆神如果有靈,他們應該感謝魏安昊的傑出貢獻。
行走在1483年的龍編府,魏東生髮現婆羅門教已經開始顯威。類似南洋五藩國,交趾藩國也全方位壓縮首陀羅階層的生存空間。現實世界裡的科舉制度有倡優隸卒不許科考等歧視規定,交趾藩國則把整個首陀羅階層視作歧視對象,禁止一切首陀羅參加國子監和各府府學的入學考試。也即是說,首陀羅階層別想進入國子監讀書,也別想升官加爵成爲交趾藩國的人上人。
一旦被列爲首陀羅階層,就階級固化在首陀羅階層,子子孫孫都別想鯉魚跳龍門改變命運。
交趾土著之所以內部大分裂,首陀羅階層和三民階層的種姓甄別可謂是主因。畢竟不是所有百姓都具有不怕死的反抗精神,當反抗成本高到無法承擔地步,列入三民階層的交趾土著相繼爲了保全自己的利益而出賣其他具有叛亂精神的土著。
交趾藩國不僅禁止首陀羅階層做官,更禁止首陀羅階層從事士農工商等傳統職業:首陀羅階層不許行商,不許工匠製造,也不許擁有土地。因爲種姓制度根源在於利益,此處的士農工商都特指所有權,說禁止爲商爲工,其實是禁止首陀羅擁有商會或者店面而已,其他種姓聘用首陀羅階層從事勞累工作是允許的;農也是類似含義,並非禁止首陀羅階層耕田養殖,而是禁止首陀羅通過購買土地晉位地主或大地主。
也即是說,首陀羅階層一輩子都只能做佃戶、小工。
交趾藩國管轄不到的偏僻鄉村地帶,首陀羅階層或許尚能僭越一二,但是王都所在的龍編府,沒有誰敢放縱首陀羅階層爲商爲工。沿街隨便走一走,店面全部是諸夏風格,店主也幾乎全是諸夏血脈或經過祭祀認證的諸夏血脈,目光落到最苦最累的工作崗位,纔會發現首陀羅階層的身影。
交趾藩國針對首陀羅階層的壓迫可想而知。
當然,很多土著都不服氣。特別是那些經歷過交趾土著大叛亂的年長土著,他們雖然迫於時勢低頭,卻能瞧出口服心不服的沖天怨氣。若非同樣人口衆多的三民階層越來越擁護交趾藩國的統治,若非三民階層積極幫忙交趾藩國監視首陀羅的思想動向,這些年長土著肯定尋機與交趾藩國的官兵同歸於盡。
然而,這些問題並不嚴重。
以南洋五藩國爲例,只要種姓制度能夠在交趾藩國持續運營下去,等這些口服心不服的老一輩人慢慢死絕,種姓制度環境成長的新一代首陀羅階層,他們將會因爲教育的缺失和方方面面的壓迫慢慢放棄反抗。然而,土著叛亂風險越來越小,最終小到可以忽視。
種姓制度的禁錮並不止於首陀羅階層。
當三民階層覺得自己可以理所當然歧視首陀羅階層時,種姓制度的等級制觀念悄然無息間開始生根發芽,他們漸漸覺得第二種姓士族階層欺壓第三種姓三民階層也是理所當然的社會現象。種姓制度才運行十餘年,沿街的商販和小市民已經潛意識接受種姓等級價值觀,一邊歧視比他們社會地位低的首陀羅階層,一邊尊敬比他們社會地位高的士族階層。
魏東生第四世名義父親曾任職龍編府知府。
交趾藩國設龍編府、西平府、安南府、九真府、日南府、林邑府、佔安府等六府,其中,龍編府是王都所在地。與現實世界的華國政治體制相比,龍編府知府或許不能與燕京市市委書記相提並論,卻可以視之爲省部級幹部。作爲龍編府知府之子,魏東生妥妥的是高幹子弟,士族之中的士族。
身穿匹配士族階層的標誌服飾,市民紛紛自覺地禮讓魏東生。如果不曉得一切是種姓制度價值觀念使然,世人肯定詫異的誤會交趾百姓竟然比現實世界的大都市市民還有禮貌。
等等。
就像被忽視許多年的南洋五藩國的種姓制度,魏東生也對交趾藩國的種姓制度只看不說。第一世到第三世的歷練,魏東生漸漸明白自己最多隻是半瓶子水,以現實世界演變史妄自評價魏夏帝國演變史只會惹人譏笑。
魏東生漫步欣賞交趾藩國風情,走着走着,背後突然傳來一道陌生聲音:“魏兄!”
循聲望向,卻是一名十八九歲年齡的青春少年。
檢索第四世背景資料,少年名曰石樑,字季舟,祖籍湖北行省。皇室征服交趾行省之初,石樑祖輩隨王師南來,而後因故滯留交趾。石樑父親去年晉升爲日南府知府,官家恩准他廕監一子進國子監讀書。於是,石樑去年插班到龍編府學,此時亦已提前獲得國子監監生資格。
平民有平民的圈子,權貴也有權貴的圈子。
石樑父親剛剛爬到日南府知府,石樑去年纔有廕監資格,其在廕監圈子裡的地位可想而知。然而,石樑繼承了父親的七竅玲瓏心,竭盡全力與衆廕監監生建立友誼。魏東生雖然家勢破敗,卻畢竟是一員老牌舉監監生,值得石樑刻意交好。
石樑絮聞訊魏東生別無他事,笑臉邀請魏東生一起吃酒。
石樑兄弟排行第四,可惜長兄死於交趾叛亂,次兄死於熱病,現僅有第三兄雙胞胎哥哥石堰存世。因爲日南府知府品階只能廕監一子,自幼聰明睿智的石堰遂把廕監名額讓給石樑,自己則走舉監通道報考國子監。石樑、石堰兄弟感情頗好,且石樑非常感謝石堰把廕監名額讓給他。而今到了決定石堰命運的時候,石樑懷着緩釋等待焦急的念頭抽空陪伴石堰。考慮廕監監生魏東生或許有助於他們兄弟的未來仕途攀爬,石樑又想拉石堰一起與魏東生建立友誼。
魏東生閒着無事,索性應諾了石樑邀請。
豈料來到石堰暫住地,石堰卻和一些舉監朋友赴宴外戚之邀,僅留一名家僕囑咐石樑:“若有急事,可去安所園宴會尋我。”
與現實世界朱明王朝截然不同,魏夏帝國的外戚存在感極高。以現任交趾國王爲例,他的妻子姓吳,乃是越國某府某縣某男爵之女。魏夏帝國的爵位制度,王、公、侯、伯、子、男等依次遞減,同姓藩國爲國王,異姓藩國爲國公,侯爵常用於表彰無土虛爵。除了成分蕪雜的侯爵,幾乎所有爵位都有封土,且封爵門檻極高。
吳男爵說起來只是一名男爵,實力卻遠遠超過大家想象中的男爵。
單論財富,吳男爵或許比一些子爵、伯爵都富。
吳男爵擁有一家海貿商會,旗下海船橫行西洋天竺等地,富貴不可想象。交趾藩國首任國王魏良濬,也即魏善勝第二子,當年爲了籌集評定交趾土著叛亂的軍費,果斷許諾令繼承人與吳男爵聯姻。吳男爵當時即以嫁妝形式贈送魏良濬五千兩黃金軍費,此後又以交趾使者名義周遊列國,說服明國、越國和南洋五藩國支持魏良濬統治交趾藩國。待交趾藩國形勢穩定,魏良濬割交趾一縣之地,晉封吳男爵次子爲子爵;吳男爵在越國的男爵封土,則由嫡長子繼承,一宗分爲兩宗。
然而,或許因爲吳家分宗尚短,或許吳男爵女兒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交趾王后,越國男爵宗和交趾子爵宗仍舊緊密團結在交趾王后背後,交趾亦引援兩宗親朋爲自己的強力後盾。受制於分封制價值觀約束,連交趾國王很多時候都不得不考慮吳家的意見。
吳家縱然沒有王莽、曹操之野心,卻也有霍光、竇憲之權柄。
而且分封制體系下,連皇室都沒有能力削藩,何況各國藩王?有越國男爵領地和交趾子爵領地兩條退路,即使下一任交趾國王歸政罷黜權臣,他也很難武力清洗吳家黨羽。以吳家在越國的影響力,一旦交趾國王啓動削藩戰爭,吳家甚至有希望說服越國予以武力干涉。
因此,完全不必擔心吳家赴了霍光的悲劇。
這樣的大背景下,吳家在交趾的權勢可想而知。石樑驚訝吳家邀請哥哥石堰赴宴同時,又不願意錯過巴結吳家的機會,下意識地邀請魏東生一起去安所園尋找石堰。與此同時,魏東生第三世歷練時親眼見證吳男爵恍若呂不韋般的囤積居奇式政治投資,也不禁對18年之後的吳家產生了興趣。
抵達目的地安所園,只見門裡門外站滿了手持火銃、腰胯短劍的士兵。
魏東生注意到一些小細節。
首先是最能反映時代信息的武器裝備。與第三世歷練相比,士兵手中的火銃質量有了明顯進步。檢索背景資料,該火銃名曰鳥嘴銃,簡稱爲鳥銃,是魏東生第三世歷練和第四世歷練期間在魏夏帝國境內快速普及的新式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