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遺志
河北的千里沃野遍地焦黃,大片蝗蟲由南而北,累累白骨隨意橫陳在路邊,屍體旁多有柺杖,麻衣多快要風化,綾羅綢緞只零落幾片而已。
在這場大逃難中,貧窮和富貴的差別並不如何大。
關中的戰事如火如荼,燕軍陷入關中百姓的汪洋大海中。
朱溫見到不妙,想要率軍東進,卻遇到了一路東征而來的神聖同盟軍。
但大唐的局勢並沒有比永安元年變得更好。
一切都好像一場夢。
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一日一變。
輔佐天子的洛氏子七日一換,洛王的爵位戴在不同人的頭上,如今終於穩定下來。
她叫洛仙芝。
十九歲。
她所面對的局面很是嚴峻,她的威望遠遠不如執政多年的洛星雲,大唐動盪,政壇數日一變,波雲詭譎,她還處於成長期,但大唐的六京三千州都壓在了她的肩上。
在一個清晨,剛剛下過幾絲雨,地面微微有些溼滑。
她從宮殿中醒來。
而後有宮娥匆匆而至,一見到洛仙芝便噗通跪倒倒地,臉上滿是驚恐。
一行人腳步匆匆走到天子的寢殿,這裡已經匍匐倒了一片人,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洛仙芝快步走進,越過兩個燒成炭塊的火盆,上前握住天子的小手。
冰涼刺骨,有些僵硬,臉色蒼白,嘴脣紅的宛如櫻桃。
“昨夜發生了什麼?”
洛仙芝提了提地上的火盆,厲聲道:“火盆是誰端進來的?”
“回洛王話,是陛下說有些冷讓奴婢端進來的。”
“窗戶也是你關的?”
“回洛王,窗戶是陛下自己關的,這段時間宮中比較亂,陛下害怕,一直都讓緊閉門窗。”
洛仙芝聞言有些沉默,天子怕冷,最近宮中混亂,所有天子害怕,她也是知道的,但燒火盆不關窗,關窗不燒火盆。
這種錯誤太低級了。
“將人全部帶下去,查一查。”
洛仙芝知道這裡面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因爲這裡面有自己從洛氏帶過來的人。
如果現在是其他人在宮中,這件事已經說不清了,必須要有人爲天子的去世負責任,甚至要自殺以謝天下。
但洛仙芝不用。
望着天子的屍體橫陳,她心中思緒有些複雜。
她和天子並沒有什麼感情,兩人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只不過三日而已。
況且這段時間,她已經見多了生生死死,爲了這個天子,有多少她的長輩都魂歸素王了,但這一刻,她依舊有些迷茫。
“召諸臣進宮,然後將譽王殿下帶到這裡來,阿九,你親自去。”
阿九是洛氏的靈兵,是絕對不可能出問題的。
譽王則是天子的弟弟,如今天子崩殂,應當讓譽王繼承大統。
召諸臣進宮,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不通知。
洛陽城中一直都非常的混亂,強盛的洛氏急轉直下,洛氏自然依舊是強大的,根基都沒有絲毫的損毀,但檯面上的人物卻有些缺乏了。
據說上任家主,甚至對周郡王一脈和玄門一脈發出了召回令,讓周郡王一脈回來穩定局勢,到不得已的時候,繼承洛王之位。
話說這洛王之位,本就是從周郡王一脈延伸出來的,只不過一支遠走高飛到了秦國,一支伴隨着女主天下而勃然興盛,最終達到前無古人的境地。
……
大臣們並不如何悲痛,臉上只有麻木,死人死的太快太多,就是這樣的情緒。
關於大行皇帝的死因,洛仙芝只略一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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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衆人便見到譽王殿下被一個身材高大的壯婦人抱了過來。
譽王還不知道他的兄長死了,更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爲帝國的主宰。
靈兵將譽王放在地上,洛仙芝牽着他的手去看大行皇帝,大臣們都沉默的注視着這一幕,心中則在盤算着要說些什麼。
雖然現在帝國很艱難。
但有心人反而能看出來,現在的帝國,貌似沒有滅亡的危險,從一開始氣勢洶洶的境遇下跳脫出來,就能意識到,大唐至少在中原的統治是非常穩定的,民心也很足。
只要還能保有中原之地,日後總還有機會,能夠恢復盛唐的疆域。
既然如此,那擺在所有人面前的就有一件事,那就是帝國巨大的權力真空。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沒有人可以無視,現在洛氏讓出了巨大的權力,這些權力自然就要有人填補上去。
洛仙芝雖然年輕,但卻對此心知肚明。
在堂下的這些人,或許對於大唐是忠誠的,但忠誠於大唐,和一心爲公,不是一回事。
現在他們安靜着,只不過是因爲譽王還在自己手中,如果譽王也去世了,那無數的攻訐都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這種攻訐未必是要達成表面上的目的,更多的還是讓自己出局。
想到這裡,洛仙芝搖搖頭,可惜啊,我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白甜。
望着那個被天子死相嚇到,正哇哇大哭的譽王,洛仙芝也在思索,這個小孩子還有機會長大嗎?
他雖然什麼都不懂,但他的生死卻關乎着帝國的穩定。
如果譽王去世,洛仙芝簡直難以想象天下會變成一副什麼樣子,僅僅是繼承者就能吵個連天。
很多人都目光熠熠的望着譽王。
這就是未來帝國的主宰了,距離他能夠處理政務,還有很多年,這些年掌握權力的就是面前這個年紀同樣不算是很大的女子了。
一個來自洛氏的女子。
但。
他們望着洛仙芝的目光卻不是望着一個權力者。
而是望着一個死人。
他們在等待着洛仙芝會在什麼時候死去。
洛仙芝也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她自己也有時候在思考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死去。
在羣臣到來之後,對大行皇帝的死沒有異議,然後洛仙芝將大行皇帝收斂,既而在大行皇帝的靈前,宣佈譽王繼承皇帝位。
洛陽蒙上了一層新的陰影。
上一層陰影還不曾取下。
……
天子的突然崩殂對於人心的損害是極大的,這段時間以來,四海之內可以說是人心惶惶,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一樁樁一件件事,讓人心中不安。
乃至於讓許多人產生了一種大唐是不是真的要完的錯覺。
一直都沒有好消息傳來,每一條傳來的消息都是對大唐不利的。
而對於洛仙芝來說,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重組一個可以執政的體系。
宮廷中的體系不需要重建,洛氏內部的人可以直接用,她有一個龐大的秘書團,可以用來參謀機務。
但在外的人,則需要她仔細的甄別,哪一個是可用的,哪一個是不可用的。
在這方面即便是洛星雲曾經用過的人,也不一定是可用的。
這實際上是非常簡單的道理,洛星雲的盟友不一定是洛氏的盟友,服從洛星雲的人,不一定會服從他的後人。
洛仙芝繼承家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前往關中接收敢戰士,這是洛氏的依仗。
中樞不穩,前線就不可能穩定,從洛星雲薨逝開始,前線的狀況就非常令人感到擔憂。
李克用整個人都有點懵,不明白在前線還好好的洛王,怎麼回去神都之後,突然就去世了。
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準備和新的洛王聯繫一下,然後便是接二連三的人去世。
一直到洛仙芝,他已經徹底懵了。
洛氏這是遭受了什麼詛咒?
難道大唐真的要完?
不可能!
就算是沒有洛氏,我也要憑藉自己的努力,復興大唐。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洛仙芝會發生什麼。
然後時間就這樣緩緩流逝,一個月,兩個月。
洛仙芝依舊安然的端坐在神都,沒有絲毫的異樣。
喧囂的聲音從各處傳來,那個突然降臨在洛氏身上的,恐怖的詛咒,消失了?
這是唯一的答案。
洛王真的沒事!
當意識到詛咒消失之後,天下人望向洛仙芝的目光都不同了,既然她能夠活下來,那在未來,她就是帝國最高的權力者。
李克用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書信,發回了洛陽,信中的內容很是簡單,就是大概敘述了一番前線的軍情,然後他準備發動一場圍繞長安的大會戰,希望朝廷能夠給予支持。
對於主動示好的李克用,洛仙芝給予了肯定的答覆,而後在李克用的名字上,圈上了一個圈。
用李克用是必須的。
李克用是現在朝廷可用的戰將中最傑出的人之一。
而且河東軍事集團的猛將有不少,李克用的義子和麾下,猛將實在是不少。
洛仙芝擅長政治以及調度,但軍事不是她所擅長的,所以她必須有可以使用信任的軍事集團。
現在最趁手的就是河東軍事集團,其他的都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她也算是別無選擇。
……
接到洛仙芝回覆的李克用,很是振奮,果然只要是洛氏在中央執政,那政策就是一以貫之的。
他在關中待的時間很長。
伴隨着戰事走入相持,洛星雲和他就在構思一場大會戰。
結果洛星雲突然被調回去了。
現在的形勢,李克用決定成爲大唐的救世主,爲天下如今的局面,打開一個突破口,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夠大勝燕逆,整盤大棋都能夠被盤活。
所以他需要朝廷的支持,朝廷雖然在各處被牽制了精力,但組織一場大會戰,還是可以的,而且朝廷只不過是糧食少,其他的軍械、軍力等各方面,都可以給予他極大的支持。
這樣的大會戰,僅僅憑藉他的河東軍,自然是不行的。
實際上這場會戰的雙方。
敵方是燕軍和李茂貞,大約有三十萬左右的兵力,燕軍還在源源不斷的南下,基本上十三歲以上的男丁能動的人,都要南下進入中原。
而李克用的鐵桿河東軍只有七萬,再加上之前洛星雲帶去的十萬禁軍,也就是天策軍,還有他臨時在關中收攏的救國軍,被他整編爲神策軍,這些人大概是八萬左右。
李克用想要的就是天策軍和神策軍的領導權,有了這兩支軍隊,他手中的可用兵力,就達到了二十五萬,可以和燕軍進行一場真正的大會戰了。
……
河東軍營中。
李克用站在帳中,右手中握着聖旨,他的左右兩側則是現在關中大大小小的軍隊首領,除了聖旨之外,沒人能夠將他們全部召集在這裡。
望着眼前這一幕,李克用不禁再次讚歎自己投靠洛仙芝的英明決策,雖然洛仙芝年輕威望不足,但她畢竟代表了朝廷的正統,只要天下人心不失,朝廷的體系還在運轉,她的話就是管用。
“晉王殿下,有什麼事還請快快說吧。”其實大部分人已經大概能猜到是什麼事情了,李克用和洛氏的關係好,之前洛王離開關中前,就讓他暫管軍隊,現在大概也是得到了朝廷的授權。
果然李克用沒有賣關子,他將手中的聖旨高舉,振作道:“諸位,本王也不繞圈子,這是朝廷的詔令。
朝廷已經任命本王爲徵西大元帥,統轄神策軍、天策軍,以及陝西一切軍事要務。
未來黃河以西的征討都要交給本王。”
果然!
衆人心中心思雖然各異,但並不是特別的驚訝。
李克用也不在意衆人如何想,他鄭重說道:“諸位,這是朝廷對本王的信任,這也是莫大的責任。
自從燕賊逆亂以來,宋賊也乘勢而起,中原亦有流民禍亂四海,大唐國祚似乎已經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之中。
洛王忠謹,但卻天不假年。
如今天下人心洶洶,若是再任由這種思緒發展下去,大唐社稷危矣。
本王乃是大唐宗親,深受皇室信任,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況且,誰能忘記昔日的大唐盛景呢?
誰能不懷念昔日的大唐呢?
誰不願意回到那個煌煌的盛世呢?
諸位現在和本王一起站在這裡,都是爲了大唐而戰的義士。
本王也不瞞諸位。
在開戰前,洛王擡棺死戰,本王也給自己準備了棺材,如今燕逆就被本王堵在關中不能向東,本王要和燕逆在關中決一死戰。
爲大唐除去這個禍害。
若是不能勝,便馬革裹屍而還。
大唐必勝!”
這一番話說的衆人心中激盪不已,尤其是那一句誰能不懷念往昔的大唐,讓許多人都破防,心向大唐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不要說他們這些人。
就算是造反的燕國,心中也在憧憬着那個盛世,他們只是覺得自己不能享受那個盛世而不滿,他們想要成爲那個生活在中原的人。
“大唐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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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齊聲高呼。
李克用微微露出笑容,民心可用,軍心可用啊。
在這些時日的交戰中,他早就發現,實際上在戰爭中,只有那些從燕國來的人,纔是硬茬子,那些人是真的拼命。
燕軍進入關中後收攏的人根本就不堪一擊,不是中原人戰力差,而是這些人根本就不想和大唐軍隊打仗。
心中沒有戰意,自然戰鬥力就大打折扣。
打仗終究是拼命的事情。
……
一場龐大的會戰,通常是從一系列小摩擦開始的,而且是由無數的小戰場所組成,每一個戰場的勝負,都相當在戰爭勝負的天平上,拋下一枚籌碼。
這些籌碼有的比較重,有的比較輕。
有的則會直接將天平徹底壓向其中一方,讓另外一方再也動彈不得。
比如斬首行動,總是會直接的讓其中一方直接戰敗,在那一刻,其他所有戰場的勝負,都已經不重要了。
關中的核心目前在燕軍手中,李克用的攻勢便是圍繞長安所展開的。
他相信燕軍絕對不會龜縮在長安城以及周圍,而是會真刀真槍的和自己大戰一場,他很期待那一幕。
李克用沒有猜錯,燕軍的確很期待和他來一場大戰。
雙方都覺得自己有必勝的把握。
帝國的精銳在關中進行了一場意識的比拼,李克用有意識的讓精銳衝到最前面,以防止陣線直接被炸開,而讓神策軍作爲策應,在他手下的兵力中,神策軍是最不精銳的。
這一場戰爭在突然中開戰,或許是兩個斥候相見的時候,亦或者第一支箭矢射出時。
伴隨震天戰鼓聲和日升月落的,是遍地的屍體,橫陳的骸骨,灑落在各處的鮮血,在鳴金之後,熊熊燃燒起來的大火,大火中,那些屍體在劇烈的燃燒着。
對於這些清理屍體的人,雙方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攻擊,屍體的堆積會造成瘟疫,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對方的堅韌同時出乎了雙方的意料。
遠離家鄉已經許久的燕國軍隊竟然還能有這麼旺盛的戰鬥力。
那些從關中剛剛徵集的士兵,也有些出乎燕國人的預料,他們雖然戰鬥力弱,但有時候也很頑強。
……
李存勖有些悲痛的望着躺在病榻上的父親,那個曾經在他眼中無堅不摧的戰神,現在卻如此的虛弱,垂垂欲死。
“父王!”
李存勖悲痛大喊着。
李克用強行睜開眼,看到李存勖終於過來,微微扯起一個笑容,“亞子,你來了,男子漢,不要哭。”
李存勖強行控制住眼中淚水。
李克用這才滿意的說道:“亞子,爲父就要死了,晉王之位傳給你。”
說罷深深喘了兩口氣。
李克用周圍的衆人皆是一驚,沒想到李克用竟然真的將晉王傳給李存勖這個最小的兒子。
李存勖自己也很是吃驚。
李克用並沒有賣關子,反而很快就說出來原因,“如今天下洶洶,洛王在神都居中調控,政治上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但平定天下需要一把鋒利的刀,亞子,你天資卓絕,在兵事上有太宗皇帝的風采,我將晉王之位傳給你。
你要爲大唐效力。
記住爲父的遺願。
取弓矢來。”
李克用強忍着痛苦從牀榻上坐起,臉上滿是鄭重,“爲父不能光復大唐,辜負了朝廷的信任,這是爲父的遺憾。
現在給你賜下弓矢,如果有一天伱能夠完成爲父的遺願,就帶着弓矢去告祭爲父的神位。
如今天下禍亂,都是因爲燕逆造反,爲父深恨之,你要擊敗燕逆,殺死那個擅自自立的燕王。
燕逆能進入關中,是因爲隴右李茂貞,你要討伐李茂貞,用他的血來祭奠大唐死傷的將士和百姓。
河西朱溫阻絕中西,若非是他,爲父不至於捉襟見肘,以至於兵敗,朱溫罪不容赦,你要殺死他。
宋賊一向與中原不和,如今附從燕逆,斷絕中原糧道,最是可恨,不殺宋賊,爲父死不瞑目。
關東流民,禍亂天下之根,要儘早鎮壓,不能讓其有壯大之機。
這五者,都是爲父深恨之輩。
這五支箭給你,若你能解決其中之二三,爲父黃泉之下,也覺得無限光榮。”
與爾五矢,無忘乃父之志!
李存勖兩眼通紅的接過五支箭矢,“父親,兒子立誓,此生必定完成父親的遺願!”
李克用聞言笑了笑。
哪裡是那麼簡單。
若是先前的話,還能一戰,現在自己損兵折將,不得不採取守勢,復興大唐的難度,難了幾個級別。
唉。
我本來想要做大唐的救世主,結果卻成了大唐的罪人。
其實他想的太嚴重了,洛仙芝都沒覺得有這麼慘。
大唐缺的永遠都是糧食,而不是人。
以大唐的底蘊,燕軍在關中或許還能生存,如果他們真的敢進入河洛,河洛百姓就會讓燕軍知道知道什麼叫做三百年帝都所在。
讓他感受感受什麼叫做大唐民心。
不要說李克用損失了十幾萬大軍,就算是再來十幾萬,大唐也損失的起。
在李克用提出大會戰計劃的時候,洛仙芝就已經預想過如何失敗的話,應該如何做。
她早就在河洛再次徵發了一支軍隊,如果李克用損兵折將的話,就將這支軍隊,再次填到前線去。
這倒不是不信任李克用,而是打仗從來就沒有常勝不敗的,總要有備用的計劃。
……
李克用給自己準備的那具棺槨,終究還是用上了,他的遺體被裝進棺槨中,然後被運回了神都安葬。
對於他的戰敗朝廷並沒有追究。
他並沒有粗心大意,而且雖然戰敗,但同樣對燕軍造成了巨大傷害,讓燕軍也開始舔舐傷口,可能也是在等待草原上的援軍。
在扶靈回神都的名單中,朝廷的官員並沒有見到那位嗣晉王,後來從扶靈回來的人中,才得知那羣新任的晉王,直接就進入了軍隊中。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給先晉王,報仇雪恨。
先晉王臨終前,給了他五支箭矢,讓他完成遺願。
但其實沒有幾個人把這件事當回事。
先晉王戎馬一生,想要擊敗燕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都沒能成功,區區一個毛頭小子,才十幾歲,能有什麼作爲。
他們當然知道李存勖在河東做的事情,也知道他在河東大破農民軍,保下了河東。
這件事傳得到處都是。
讓李存勖太原公子的美譽更加響亮。
但。
要知道燕軍可不是那些河北的流民組成的農民軍所能夠比擬的。
農民軍的戰鬥力很低。
燕軍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唐精銳。
僅僅憑藉着現在佈置在關中的軍隊,根本就不可能戰勝燕軍。
李存勖雖然也被稱爲太原公子,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太宗皇帝。
而且現在李存勖能指揮的只有那幾萬河東本部兵馬,神策軍和天策軍,絕對不可能聽他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固守,然後等到朝廷的軍隊徵發完畢,然後再派遣一個通曉軍事的大將坐鎮,再和燕軍拼個高下。
燕軍畢竟是遠離本土,不可能比朝廷補充軍隊的速度更快。
……
但李存勖不這麼想,他從小讀的就是太宗皇帝的本紀,看的都是各種少年英才的故事,他從小就懂兵書,在使用這些學習到的知識時,有一種如臂使指的順暢。
他從來都知道,他是個天才。
不是別人硬誇的,而是真正的的軍事天才。
他知道沒有朝廷詔令,神策軍和天策軍不可能聽從他的命令,但他認爲在雙方剛剛大戰完之後的這段時間,尤其是自己的父親去世,是再次發動戰爭的最好時機,敵軍絕對不可能防備,大概率會放鬆警惕。
他找到了自己父親的舊部,詳細闡述了自己的想法,並且指出了行軍路線,以及最重要的一件事,“五天之後,如果渭水起霧,我們就從這裡突襲,燕軍必然大亂,我軍就可以直接佔領長安,而後通過長安城,天策軍和神策軍就不得不配合我們圍剿散亂的燕軍。
內外夾攻,燕逆哪裡有不敗的道理?”
這是一個相當瘋狂的計劃,即便是有大霧,但是用五萬大軍去硬頂二十萬大軍,這也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如果是一般人,他們一定拒絕,但提出這個計劃的是李存勖,聽到這個計劃的是河東瘋子。
李克用手下的這羣人中,頗有一些眼光極好的人,比如郭崇韜,他就非常讚賞李存勖的計劃。
於是這個計劃在幾個人的大力贊同之下,竟然得到了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