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個屠夫

第59章 一個屠夫“平等王……!”

“祖”的稱號在世界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論對那幾位頂尖強者的情感,是尊敬、嚮往還是恐懼,都不可能不清楚他們的存在。

而在這個時代“平等王”的名號,又是其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一位。

她的行事作爲全憑心意,行動軌跡毫無規律可言,人間的天涯海角,對她來說都是一步之遙。平等王心意所至,便能出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

就像一場人們無法抵禦、無法預測的天災,每到一處便會掀起腥風血雨。

因此,就算死在她手裡,也沒有人能抱怨。

可……若是生來一條賤命也罷了,像他這般前途遠大、肆意妄爲慣了的咒禁師,僅僅因爲運氣不好就得死,這又要如何讓人甘心?!

“爲,爲什麼會在這裡……”

樂少武終於明白了,空間封鎖之所以破碎,並不是因爲祓除科專員手裡的禁物被自己的同伴擊毀,而是因爲平等王的出現。

衆所周知,平等王擁有的特等命禁《無間地獄》,是空間干涉系咒禁的頂點,就像哲人王的《天魁權首》是精神干涉系的頂點一樣,所有涉及到這一領域的咒禁,面對它們都會受到壓制,難以生效。

他驚恐地睜大眼睛,忽然間覺得呼吸困難。

這並不是因爲自己的夥伴都死了,而是在對方轉過身來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成了一尊水泥雕塑,動彈不得。

和剛纔那種小型閉鎖結界不同,樂少武意識到自己周圍的空間已經凝固了,連肌膚表面的空氣都不再流動,他無法呼吸到新鮮氧氣,因此纔會產生窒息感。

“我爲什麼不能在?”

對方笑了起來。

“你和你的同伴們做了什麼,你比我更清楚。不做虧心事,不怕我來敲門。”

“等、等一下……!”

他的舌頭、眼球艱難地轉動著,就像連人帶空氣化作一整塊琥珀,而他就是那隻被包裹在樹脂裡面的飛蟲。

樂少武知道自己要死了,心中充滿絕望,努力大喊:

“等等……先別殺我!”

平等王居然真的停住了動作。

“嗯,我等著。”

對方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

“你想爲自己申辯些什麼呢?”

樂少武的大腦在求生欲的驅使下飛速轉動,渾身都在冒汗。

“我是……那個……‘九子鬼母’的孩子……最受寵的那個!”

面對打不贏的對手時,他就會搬出後臺。這招百試百靈,但這一刻,倒黴的他面對的卻是世界最強之一,真的還會有用嗎?

對,對了……!

還有別的——

一位“祖”……自然只有由另一位“祖”來對抗!

“還有,我和……我的母親,與幽冥王有聯繫——”

他已經顧不上這許多,只能閉著眼睛大喊。

“哦,這是真的?”

平等王停止了靠近。

“哈……哈……”

他發現自己脖子上的束縛減弱了,他終於又一次能呼吸,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聽到平等王的聲音輕盈而喜悅。

“要怎麼做?”

“……我身上埋了蠱蟲,一旦受傷就會被‘母親’察覺到,而‘母親’那邊有與幽冥王聯繫的方法……”

“太好了。”

他見到她笑靨如花。

樂少武愣了一下,突然覺得整個人的半邊一輕,簡直要漂浮起來似的——

然後,他的目光往旁邊一瞥,便看到自己的半個身體被切了下來。

以天靈蓋爲中心,沿著一道虛線,從上到下,從頭到腳……樂少武整個人被劈成了兩半。

“啊啊啊——?!”

樂少武慘叫起來,他感受不到疼痛,一邊眼睛甚至能看到旁邊一半頭顱內裝著的大腦,和體腔內蠕動的內臟,這一幕獵奇極了,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範圍。

“抱歉,我不喜歡折磨人。”

平等王態度誠懇地道歉。

“但這是爲了殺你全家,所以還請忍耐。”

一團蜷縮起來的小小蠕蟲從樂少武的體內飄蕩出來,落在平等王的手中,被她捏爆。

平等王閉上了眼睛。

面前的空間出現了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紋,綻放出虛空通道;而通道的另一頭,是一個龐大的地下洞穴。

隧道幽深、水網密集,隨處可見倒掛下來的微微發光的鐘乳石。

平等王舉起了手中的短刀,將虛空擴張。

通道盡頭進一步延伸,視野自洞穴不斷往下,最終來到了一個不見底的深淵。

暗無天日、不見半點光亮的谷底,散發著濃烈的腥臭,鋪天蓋地的瘴氣籠罩著這個地方。

深淵之下,累積著大大小小的屍骨,有屬於人類的,有屬於飛禽野獸的……無數的屍骸,堆積累疊成了一座深淵。

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之中,一雙冷酷的明黃色眼睛,緩緩睜開。

那是一頭潛伏在這白骨深淵之中的巨獸!

鬼母會的核心,傳說中與幽冥王有著密切聯繫,所謂的“九子鬼母”——

根本就不是人類……

伴隨著如海潮起伏般的恐怖吸氣聲,深淵中的瘴氣迅速消散,被巨獸吞入了腹。

沒有了瘴霧的阻隔,來自山谷上方的光芒,讓深淵之中再度有了光亮,也照亮了巨獸的全貌。

它自百年的沉睡中甦醒,緩緩支撐起嶙峋的勾足,表皮既像古樹又像岩石,尚未完全站起來的時候,其體型就已經有一百層樓那麼高;

它有著一對破碎腐朽的羽翼,靜靜垂落在身軀兩旁。

上面懸掛著成百上千具乾屍,個個面部扭曲,伴隨著巨獸的動作微微搖晃,有的甚至還會像活人一樣哀嚎。

然後,它擡起頭,看見了那個虛空之中的洞穴。

它感受到空間的另一側,有一羣微不足道的小螞蟻;它還感受到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它的碩大瞳孔中燃燒起憤怒的火光,遮天蔽日的翅膀一點點張開,頓時風起雲涌,整個山谷都在因此顫抖。

它蓄勢待飛,去人間大肆胡鬧一番,去教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

“你好呀。”

然後,它看到自己身前,多了一個渺小的身影。

兇戾獸瞳往下俯瞰,它見到那個女人朝自己舉起了刀,微笑著說。

“初次見面,大傢伙。和這個世界告別吧。”

……

伴隨著風暴般恐怖的嘶吼聲,與巨物巋然倒地的巨響,虛空之洞消失了。

樂少武還活著。

他雖然半邊身體都被砍下來了,但這本應當場死亡的狀況,卻被平等王的力量所凝固,以至於分開兩半的內臟器官還能運作,他甚至……還能思考。

“那個男人呢?”

平等王收起刀,低聲問道。

殺死一頭自太古時期便橫行天地的兇魔“九子鬼母”,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她身上依然片塵不染。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懦夫。”

平等王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之外的表情,她冷冷地說道,就好像那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幽冥王沒有來。”

她轉向樂少武。

他還沒得及說些什麼,就見到她擡起了手。

鮮血四濺,屍骸倒地。

被砍成兩半的腦袋掉了下來,正好落在人頭京觀的頂上,和他的兄弟姊妹埋在了一起。

*

“喂,冬生,你怎麼想?”

馮隊長低聲問道。

“我怎麼想?”

岑冬生充滿疲倦地嘆了口氣。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逃過一劫了。”

他正保護著那個年幼的倖存者。

小姑娘已經醒過來了,這會兒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個女人,看得出神。

他本來想該捂住小姑娘的眼睛的,畢竟剛纔發生的一系列場景實在太過駭人,對未成年人來說是足以造成終身心理陰影的場面。

……但結果,是連他自己都看得呆住了,沒能反應過來。

先是平等王登場時,隨手築起人頭京觀的恐怖殺氣,逼得人睜不開眼;再然後是將樂少武劈成兩半,破碎空間後,連帶著將千里之外的大boss“九子鬼母”都給一刀秒殺了。

“是啊,我們對上樂少武本就凶多吉少,是打算拉上倖存者們逃的,沒想到他會有同伴。要不是,呃……”

馮隊長的表情,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多虧了……平等王。”

岑冬生能理解他的心情。

畢竟,平等王的名聲並不好。

幽冥王固然遭人痛恨,特別是像統治局這樣追求社會秩序,願意保護普通民衆的勢力;但平等王對和平社會的威脅絕不亞於前者。

不止是守序方的咒禁師,連那些地下社會的犯罪分子、邪術師們都懼怕著她的存在。

但岑冬生卻這樣說道:

“是的,多虧了她。不止是我們,九子鬼母死後,鬼母會也會分崩離析,這樣就救下了更多的人。”

“……”

馮隊長的神情更精彩了。

岑冬生猜的到他的打算。眼前這個男人,是真的有考慮過犧牲自己來推動統治局上層對鬼母會的制裁。

但說到底,這僅僅是在賭一種可能性;而對於平等王而言,卻是件想做就能做到,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去謝謝她嗎?”

岑冬生說。

“我……”

馮隊長苦笑了一下,他正打算說什麼的時候,一旁的同事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等,等一下,事情還沒有結束吧?你們……你們難道就不擔心被平等王殺了嗎?”

他的聲音還在發著抖。面對鬼母會的鬼子,實力比己方更強大的邪術師,他尚且還能賭上性命、鼓起勇氣反抗;但面對平等王,他光是站著都覺得吃力。

差距實在太大了,可謂是是“人”與“神”的距離。

岑冬生和馮隊長面面相覷。

“我想應該不會吧。”馮隊長搖了搖頭,“如果她真的打算殺人,我們的腦袋這會兒肯定已經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平等王敲門嘛。”岑冬生聳聳肩,“她自己剛纔不也說了?”

當然,這會兒誰都沒提他們是統治局專員的事情了——傻瓜纔會覺得平等王會因爲所謂的身份背景來放人一馬。

岑冬生甚至覺得,那個魔童要不是多嘴了一句,九子鬼母說不定還能活得好好的。

那可是從上古時代開始存活至今,肆虐人間萬年,在鬼怪中僅次於惡神的怪物,這下好了,就因爲樂少武習慣性把後臺說出來,結果全家帶著老媽一起死翹翹。

岑冬生望向那個女人的背影,邁開步伐。

他準備去道謝。

“你給我等等,岑冬生。”

馮隊長一把按住他。

“怎麼,道謝都不許?”

“……道謝是無所謂,但我聽你的口吻,該不會是真覺得平等王是爲了維護正義,纔去殺人的吧?”

他慎重其事地警告道。

“我勸你想清楚點,每位祖的事蹟,都是統治局入職後第一個要求背誦的,你很清楚她是誰。”

岑冬生沒有回答。

是的,他很清楚。

但……

岑冬生又忍不住回想起了那雙眼睛。

那個一頭衝入煞炁中,自尋死路的中年男人;

那幾位與自己一同流浪,在“陰兵過境”中失去了家人的夥伴;

那一雙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那像悶火般燃燒著的眼神,映照出一個人的心。

遺憾,絕望,仇恨,流淌著血淚的人生——

魔童樂少武死了,九子鬼母隕落了。假如鬼母會就是製造出“陰兵過境”的罪魁禍首之一……

他認識的那些身陷地獄之中的人們,若是能得知此事,是否能從中感受到一絲救贖和慰藉呢?

他不知道答案。只是覺得,作爲“受害者”的一員,自己無論如何——

“起碼對我今天的我,蓮花鎮的人來說,她就是英雄。”

都要對她說聲謝謝。

岑冬生深吸一口氣,拉起小女孩的手,朝著那個女人的方向走去。

*

伊清顏的視線,自那人頭京觀上掠過。

她擡起手,借著月光打量自己的手掌。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毫無疑問,這是一雙很好看的手,它可以屬於一位藝術家,一個正值稚齡的少女,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唯獨,不像是沾滿了百萬人鮮血的屠夫的手。

伊清顏似是感到厭倦般,發出了只有她一人能聽見的嘆息。

她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腳步聲。有人正在靠近她。

伊清顏轉過身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青年男子,他手裡還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

“你是……?”

她露出微笑,禮貌地詢問道。

“我是岑冬生。”

那個青年說。

“我是來向您道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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