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只剩下一個透明的小白牙,黑天風疾,蘭君垣和風少羽包裹着黑衣,只露出兩隻眼睛,趁着夜黑風高,翻越了林府的高牆,攀上林府的屋頂。
在西北角的一個房頂上潛伏下去。
風少羽俯瞰林府院落,多數都亮着燈,還有護院在巡邏。
“這怎麼找?她住哪個屋啊?”他小聲問哥。
蘭君垣捻着手指:“依我對她性格的瞭解,她一定會住她生母住過的院子,她是個非常念舊情的人。”
“那她生母住哪?”
蘭君垣看着這個弟弟,眼睛彎成一條線:“林家到林世澤這一輩,有兄弟三人,林世昌和林世澤是嫡出,都是林老太太生的,唯有老三林世淵是庶出。這其中老二林世澤最爲聰慧,科舉及第,中的是探花,被當年武國公府的小姐相中,選作夫婿。
二人婚後恩愛,次年生下一女,叫林孝珏。就是我們熟知的她。”
他滔滔不絕,數起了小結巴的家譜。
風少羽不解:“哥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當時都說是林世澤要納少施氏爲妾,周氏不肯,所以善妒自縊,當然也有人說是林世澤想停妻再娶,總之這周氏善妒的名聲是離不了。
林府這段公案在當時不算什麼秘密,稍一打聽就能知道,不過關於周氏那個孩子,知道的人卻很少很少,幾乎大家都忘了,他是找道衍法師打聽,才知道的。
蘭君垣眼睛更彎了:“自然是打聽來的,這個你先別管,我還打聽到,武國公府的小姐周氏當年因妒而上吊自縊,就在那邊。”他手指指向南邊的一個院子。
那裡離他們的距離不近,風少羽驚道:“小結巴的身世這麼可憐,她娘也是的。什麼樣的難事就想不開,撇着那麼可愛的女兒不管。”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個問題涉及到人性,人爲什麼會自縊?是爲了懲罰別人,還是因爲前面的人生沒有意義?蘭君垣也不能更好的懂得周氏的心裡。
他道:“若我沒估計錯。咱倆去那邊找她就對了。”說着壓低了身子走路,小心的踩着屋上的瓦塊。
風少羽跟在他身後,不可思議更多的是小結巴竟然住在她母親死去的院子裡,不會睹物思人嗎?
想歸想,二人叫上功夫不停。不一會的功夫就摸到了南荒院。
這裡門窗緊閉。院落裡沒有掌燈,但正屋的雕花窗透出了燭光。
蘭君垣朝風少羽勾脣一笑:“定是這裡了。”藉着巧勁一躍,從西廂房的屋頂躍上正屋的屋頂。
到東南角他揭開一片瓦片,眼睛向下一望。
“怎麼樣是她嗎?”風少羽趕到他身後,小聲問道。
蘭君垣擡起頭點點頭,手指向下一指。
揭開的空洞,下面的燭光投過來,發着橘色的光,藉着光線,風少羽低頭一看。有個紅衣女子,穩坐在書房的書案前,正在寫着什麼。
шшш▪ TTκan▪ ¢ ○
除了小結巴哪個女子晚上還會這麼勤奮,相處過一段時間,風少羽對她的生活習性還算了解,知道她在寫書:“見她沒事就好了,我還怕她後孃欺辱她呢,現在看,比在江西的時候圓潤了。”他擡起頭跟哥說道。
蘭君垣心頭一動,裝作無意的問道:“少羽賢弟什麼時候對女子這麼上心了?”
風少羽嗤之以鼻:“我這哪是上心?大家都是朋友嗎?何況小結巴救過樑大人和哥的命。還幫了我們不少忙,我能不擔心一下嗎?”
他極力否認,可他是風少羽啊,就算有一萬個女子在他面前走過。都不會斜視的風少羽啊。年少不羈如他,什麼時候會因爲這點小恩惠就關心人了?
蘭君垣心情莫名有點堵,忙轉了話題:“既然找到了,你還要不要請她到韓府去了?”
提到這事風少羽就生氣,下午他跟哥去了韓家,本來想對賢王世子這個損友說明。等晚點再帶大夫給東寶看病。
誰知道這傢伙先走了不說,韓大人說東寶都快好了,即使照哥那個混小子請的大夫看好的,可京城哪有比小結巴還厲害的大夫,他們一看,但人也確實精神了,只是比以前瘦了。
這怎麼說?
“韓叔都說不用再請大夫了,我還找小結巴幹什麼?”他有些負氣。
蘭君垣彈了他的頭一下,鬆口氣:“那咱們走吧。”
什麼?
就走了?
“哥不是來看小結巴的嗎?你不下去見她?”
蘭君垣搖搖頭:“我是來看看她,這不是看見了”他又指了指下面。
孔洞中,小丫頭還寫的認真呢,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到來。
風少羽擡起頭:“哥你不對勁啊,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對她這麼上心?和我一樣?因爲她救過你和樑大人?”
蘭君垣彎着眼睛又搖頭:“我喜歡上她了。”
“啊……”
風少羽的驚訝被自己的雙手堵了回去:“咱們走吧,我要消化消化這個消息。”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說道,所以也聽不出情緒。
蘭君垣倏然一笑,心裡卻不知道是悲還是喜:“走吧。”終於說出來了,總比放在心裡讓別人猜測好得多。
潛着身子,他和風少羽齊齊消失在夜色中。
林孝珏聽着屋頂細碎的聲音遠去,放下筆,支手托腮看着自己方纔寫下的句子,是母親曾跟她說過的:“人活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活下去就會變得有意義,因爲你不知道前面有什麼故事在等着你。”
她淡淡的笑了。
第二日是馬婆子走馬上任第一天。林孝玨讓陵南告訴她,不許進屋,只能在外面幹零活。
二人在正方門口槓起來。
馬婆子聽了陵南的話,冷笑一聲:“姑娘當我是那些粗人呢?二夫人派我來,應的可是小姐的奶孃。”
陵南笑道:“小姐大了,也不用您老伺候餵奶,您老若不愛掃院子也成,那就派個人來打掃,總之不要進屋來,這是小姐的命令。”
“小姐大還是二夫人大?”馬婆子一翻白眼:“按禮說。小姐還得叫二夫人一聲娘,雖然是小姐,也要看看自己的分量,這人啊。最悲哀的事莫過於高估了自己,一個啞巴而已,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呢。”
陵南氣的帶喘,這時候週一在身後叫她:“陵南姐,小姐說外面有畜生叫。讓關上門。”
陵南聽了憋口氣,砰的一聲把門合上了。
差點把馬婆子夾了。
馬婆子退後一步,再擡眼,屋裡的人和物已經都被擋上了。
可她沒有忘記二夫人的囑咐,被罵畜生也不氣,用特別討厭的語氣朝屋裡唸叨:“一個殘廢人,怎麼個殘廢法?又聾又啞,還能聽見聲音,老婆子我活這麼久也真是長見識了,自欺欺人吧……”
聲音很大。在屋裡堵上耳朵都能聽見。
兩個丫鬟真氣到了。
陵南帶着週一去裡間找小姐,小姐正肅然的看着書。
陵南道:“這個婆子可真討厭,她倒是不弄大動靜,就說這三七嘎啦話,不咬人膈應人啊,大白天因爲她都得關門,要不是天冷了,還得憋死咱們呢。”
若不是小姐不讓,週一都要跟她打架了,可想而知。她去叫陵南,更憋氣了。
林孝玨轉轉手腕放下筆,擡頭看着兩個丫頭:“我困了,睡會去。”
完全不關心的樣子。起身就往牀邊走。
週一小聲嘀咕:“在無錫也沒受過這樣的氣,早知道不回來了。”
小姐回頭看她,陵南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俏丫頭立即老實了,低下頭去。
林孝玨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我通常呢。都會給別人,一次機會,所以,今天這次,是她唯一的機會。”
什麼意思?小姐不是爲了隱藏自己所以纔不說話的嗎?兩個丫頭齊齊瞪着小姐。
林孝玨想睡覺都覺得瘮的慌,她蹙眉看向週一:“你帶回來的,那個小東西,你可看好了,被人欺負了,別找我。”
週一立即想起了躲在她牀上的小女孩,她笑道:“路遙帶她玩呢,洗了臉,換了乾淨的衣服,很可愛的,小姐要不要瞧瞧。”
林孝玨拎過被子搭在身上,翻了個身,背對她們了。
“……”週一看着陵南有些侷促。
陵南抓着她的袖子道:“走了。”二人出了小姐的休息室,來到外間,週一很懊悔的道:“小姐還在生我氣呢。”
“誰讓你是爛好人?”陵南說完又笑了:“但也不用怕,反正小姐也不會趕她走,你就慢慢帶她,記得等她敢說話了,再帶到小姐身邊來,小姐最怕悶葫蘆。”
週一點點頭:“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她。”
陵南搖搖頭,找個椅子坐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拍拍道:“我得背書,不然白費了小姐的心意,點燈熬油給咱們寫的。”
週一嘻嘻露出兩顆小虎牙:“反正不給咱們寫,小姐也點燈熬油,姐姐背吧,我撤了。”
邁着大長腿就去了另外的房間。
陵南恨其不爭的搖搖頭,低頭看起來。
上午就算是安然度過了,到了中午。陵南和週一去大廚房取了午飯,放到外間的飯桌上,正準備請小姐出來吃呢。
馬婆子就進來了。
“要吃飯了啊。”她笑着說道。
陵南心中暗叫馬虎,忘了插門了。
她蹙眉道:“您是聽不清楚嗎?小姐說了,不讓您進來。”
馬婆子沒理她,徑自走下來直接就坐下來。
“哎呦,小姐的菜式就是好,這個水晶肘我孫兒最愛吃了。”趁人不備提起筷子,直接就夾了起來。
陵南和週一都愣了。
馬婆子吃完一口得意的擡起頭,仰視着站着的兩個人:“做奶孃的吃一口東西,小姐不會這點規矩都不懂,介意吧?”
到底是誰沒規矩,週一一下子將盤子拉到自己這邊:“這是小姐吃的,您怎麼能動筷子呢?那筷子也是小姐喜歡用的。”
林孝玨喜歡紅色,她們幾個人一桌吃飯,筷子頭都染了不同顏色,便於區分。
馬婆子看這筷子其中好似有學問,笑容更甚:“真是該打,竟然用了小姐的筷子,那這副小姐就不能用了。”她說着將筷子丟在地上,踩了一腳。
“你……”週一一擡胳膊,講起了道理:“你怎麼能用小姐的東西,你這不是明擺着欺負小姐呢嗎?”
馬婆子聽了不高興,站起來:“話不可以亂講,我老婆子在林府這些年,從主子到下人都是有口皆碑,你個死丫頭這麼說我,豈不是說我欺主,你敗壞了我的名聲。”
陵南道:“您自己不自愛,還說是我們敗壞了?”
馬婆子看這個丫頭更不順眼:“叉腰罵道,以爲是三太太的丫鬟就可以作威作福了?你們兩個浪蹄子,欺辱小姐不能言語,就狐假虎威,我們林府是有德之家,老爺太太不予你們一般計較,我老婆子眼裡不容沙,可看不下去。”
週一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嘴脣氣的發青。
陵南道:“您年紀大了,不要爲老不尊。”
“小浪蹄子,連我這老人家也罵,也不知道誰帶出來的,一點教養都沒有……”
越吵聲音越大。
兩個丫鬟是大姑娘,哪裡罵的過她,都氣哭了。
週一蹲在地上抱着頭,嗚嗚痛苦,陵南也氣出了眼淚,可嘴還是跟不上,只能嘎巴着。
馬婆子還在繼續:“兩個不要臉的小娼婦,想借主子的由頭欺負我,我可不是……哎呦。”突然傳來她的一聲痛乎。
哭着的週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陵南看的清楚,剛起牀的小姐還光着腳丫子,風一樣的飄過來,一腳就把馬婆子踹翻到了地上。
“小姐……”陵南不知說什麼好。以爲小姐會停下來說什麼,沒想到小姐一腳不夠,接連三腳,愣是把人當蹴鞠一樣踢到門外去了。
“哎呦,天哪,我的天哪……”馬婆子不敢相信的哀嚎,順着臺階滾到院子裡,真的是滾的。
陵南拉起地上的週一:“別哭了,快去幫忙。”
週一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愣着眼睛跑出來一看。
好看,那馬婆子趴在地上狗吃屎,嘴裡哼哼唧唧,小姐一臉厭惡的看着她。
“小姐……”週一都不知道怎麼崇拜小姐好了,站在她身旁隨手拉起她左邊的袖子。
林孝玨眼皮一垂,看向地上看着她的大長臉,水眼一眯。
大長臉先還看的詫異,這一嚇,又哼哼起來。
林孝玨廣袖一甩,轉過身去,兩個丫鬟忙跟着。
可週一還有點依依不捨,走了兩步她回頭看,馬婆子這個姿勢,弓着腰,斂頭抱着肚子,好想去踢她的屁股哦。
“小姐,等等我啊。”心裡小小邪惡讓人興奮,她趕緊轉過頭,蹦蹦跳跳去追小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