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關外三裡,淮河南岸。
平坦的沃野變成了戰場。
弩矢如蝗激射。
秦越終是低估了正陽關守將的決心,他們甫一靠岸,才把大車連環擺好,聞訊而來的唐軍就已狠狠的撲上來了。
整整兩個營的兵力,左右夾攻。
好在箭矢足夠多,加上有扳倒的大車掩護,可以遠遠的壓制。
又有十幾艘快船在河面上穿梭,約有百名精銳弩手助陣,敵軍一時也不敢欺前。
但領軍的正陽關副將崔敬顯然久經戰陣,進攻組織的不急不燥,只令士兵把大櫓豎着,步步推進,遇反擊猛烈了又適度退卻,就這樣騙着弓弩,相持着,等待着。
陳疤子看了看敵情,對鐵青着臉的秦越道:“這樣拖下去不行,我們料敵有差,沒想到他們大櫓這麼多,我們的弓弩手沒力了,我率血殺營去衝殺一陣。”
“不,再拖一會。”
秦越搖搖頭,“一衝出去就不好撤回了,敵軍陣形不亂,必須全軍壓上,這樣的傷亡我們受不起。
他們不發狠衝鋒,一是在耗我們的箭矢,二來也是在等援軍,我們……也還可以耗一會。”
陳疤子點點頭,不再說話。
面對訓練有素的敵軍,面對三倍之敵,冒死衝鋒九死一生。
他轉頭看了看江面,河對面的周兵正在盡最大的速度搶搭浮橋,這種以舟船爲樑的浮橋,上鋪木板,再用五寸長的大鐵釘釘住,如此一節一節的鋪架過來,雖然牢靠,可……速度太慢了。
而且,當船上的援軍裡出現李千的身影時,他的心就漸漸的沉了下去……
怪不得弩箭稀疏,怪不得只在遠遠的遊蕩着,這根本就是巴不得虎牙營全軍覆沒呢。
秦越緊抿着嘴,眼下只能寄希望於甲寅的飛虎騎了。
……甲寅也遇到了麻煩。
齊以江的軍隊被他殺的屁滾尿流,那是勝在出奇不意。
當前面的鐘宏得知敵軍只有區區一百人時,立即前隊作後隊,豎起大櫓,架起長槍,支起弩弓,就在大道上擺好了防禦架勢。
充當鋒矢的花槍在一里外就控制住了馬速,在距敵陣兩百步外一拉繮繩,馬隊開始衝向左翼,圍着唐軍開始繞圈。
手弩有效殺傷在八十步內,投矛也需在五十步內投擲,遠遠比不過大號的步弩,再說戰馬太精貴了,他不想作無謂的傷亡。
他不想冒險,甲寅更捨不得,眼看唐軍龜縮成刺蝟陣,一時是衝不進了,甲寅心裡念頭急轉,倏的發出指令:
“放棄眼前的唐軍,與正陽關外的步兵營匯合。”
領頭的花槍愣了一愣,便迅速的調整方向,向正陽關馳去。
唐軍主將鍾宏臉色鐵青的看着馬隊呼嘯着囂張遠去,恨恨的一揚刀,“保持接敵陣型,穩步前進,鍾三,你帶親衛騎兵去收攏友軍潰兵,與我部匯合。”
“諾。”
命令是發出去了,隊伍也開始行動,但鍾宏心裡明白,此去正陽,恐怕勞而無功了。
淮河岸,正陽關副將崔敬眼見河面上周軍的浮橋越來越近,心中急火如焚。
他看看天色,又看了看敵軍明顯慢了許多的弩矢與疲軟了許多的飛箭,終於忍不住撥刀,吼道:“敵軍已弱,全軍衝鋒……”
“衝啊……”
車陣內,陳疤子見敵軍烏壓壓的開始衝鋒,一振手中九環朴刀,“勝負在此一戰,血殺、鋼叉、牌刀隨某衝殺,弩弓陣內掩護。”
“殺……”
隨着一聲金刃相交聲響起,淮河南岸,終於進入了刀刀見血的白刃相拼的肉搏階段。
淮河北岸,督工搭橋的王彥超眼睜睜的看着兩軍狠狠的拼殺在一起,吶喊聲,慘叫聲,兵刃相交聲隱約傳來,他猛的握拳揚臂,大聲吼道:“南岸的兄弟在浴血奮戰,諸軍加速吶……”
趙山豹甩甩痠麻腫痛的右手,棄了手中的牛角大弓,一把搶過手下的一石軟弓,再次箭如珠發,嬢的,這些唐兵都不怕死的不成,他的眼光餘角看到鋼叉隊有不少人倒地了,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黃髮、黑身、紅眼,分外猙獰。
喬青山緊緊的跟住陳疤子的步伐,護住他的右翼,虎吼連連,手中朴刀不住的劈砍刺殺,腦海裡卻浮現出亦笑亦嗔的俏臉,一身紅衣短打,腰帶扎身,手提一柄狹刃朴刀。
這是他到關家大院作客時見到的,同爲孟縣人,走動走動也是應該,但不應該的是他見到了正在舞刀的她。
那一幕的英姿颯爽,倏的一下就鑽進了他的胸膛,在他的心房裡牢牢的紮下了根。
可……可她,不是甲校尉的心悅之人麼?
這樣的患得患失心情好長一段時間左右着他的神經,直到此番南下,他才聽到了甲寅另有所求的風聲。
蒼天保佑!
他渴望建功立業的心思一下子就強烈了起來,最不濟,回去時也要穿上一身將甲,好風風光光的串門!
“殺……”
“殺……”
刀刃相交擊忽然就變的沉悶了起來,有隆隆聲響起,他詫異的再一次揮刀,伴着慘叫聲響起了另一個驚懼的聲音:“馬隊來了……”
“馬隊來了!”
這個令唐軍驚懼的消息卻讓虎牙營的人欣喜若狂,“是飛虎騎吶……”
喬青山揮刀時忍不住有熱淚涌出。
甲寅的馬隊趕到的正是時候,唐軍全都擁殺在前,後防不設,陣型也亂,再沒有比這樣的戰局更適合馬隊衝殺了。
一輪弩矢,再一輪投矛,等花槍驍勇如虎的衝進敵陣時,唐軍已開始驚懼而逃……
隨着正陽關副將崔敬的倒地身亡,一切都很快的結束了,河灘上,唐軍或跪或躺,卻再無站着的人。
夕陽漸漸西下,浮橋也已快要近岸,有冷風吹來,淒涼如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