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迎聖上。”
正月十六,傍晚,聖駕過河,直達前敵中軍大營。
“衆卿辛苦,平身。”
郭榮下了馬車,率先扶起李重進,笑道:“義聲,你我之間還需如此見外麼,嫂子託朕帶來了兩雙棉鞋,讓你晚上換着鬆腳。”
“謝聖上。”
“來來來,都起來,李卿,又見消瘦了,王卿的鬍子看上去也好久沒修整了。”
郭榮把着李谷的手臂,笑道:“你們有心了,連地都夯的這般平整,還搭土圍子,出征在外,哪需要顧及這些虛禮和享受,都進帳說話。”
皇帝行轅早已搭好,郭榮率先進帳,李重進、李谷等相繼而入。
這時。皇后車輦纔打開車門,符二孃騰的先跳下車,接過姐姐的手,扶着下車,輕聲道:“姐夫也真是的,一點面子也不給你。”
“住口。”符氏聲音低沉而嚴厲:“我能來行營,已是例外,怎可再接受統兵大將的拜迎?
你若再不知輕重,現在就給我回京去。”
符二孃挽着姐姐的手臂,笑着撒嬌,道:“好,好,好,姐,我錯了還不行嗎,哎,姐你看,這軍營真雄壯,連綿不絕的,總有十里遠吧。”
大帳內,郭榮略作寒暄,便話入正題:“朕在京中,只是看到奏摺,如今已得三縣一關,又破三寨,緣何壽州久克不下?”
李重進漲紅了臉,起身施禮道:“不僅未能攻下,還折損將士近三千,請聖上懲罰。”
“好好的說什麼懲罰,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年前陣斬兩萬人的大勝朕都沒來的及賞賜呢,今日只找原因。”
“是,回稟聖上,這壽州城一時難下,原因有二,一是壽州城險,北有淮河天險、西有淝水護翼,東南兩面也各有寬大的護城河。
我軍投石車只能在河這邊拋投,太重的石頭拋不過去,太輕的石頭毀不了多少城設,投石轟了三天,也只把西城樓給轟塌了,此其一。
其二是守將劉仁贍鐵了心要與壽州城共存亡,其人守城頗有方略,弓矢都用的極少,直接用金汁澆淋,比投石弩矢更令士卒恐懼,是以……”
郭榮問道:“這劉仁贍何許人也?”
李重進看了一看李谷,李谷接話回道:“劉仁贍,字守惠,彭城人,今年已五十有六,略通儒術,好兵書,在南唐甚有聲望。
前吳時累遷爲僞右監門衛將軍,歷任黃、袁二州刺史,吏治清明,百姓稱讚。
李景僭襲僞位後,俾掌親軍,先遷鄂州節度使,再任清淮軍節度使,其爲人方正剛毅,領軍愛兵如子,壽州城內軍民皆信服……不過風聞其卻與大多數同僚不合。”
郭榮點點頭,道:“能想象的出來,這樣一個幹實事的人,能與僞唐那些酸儒合的來纔怪,沒想到僞唐倒是難得出了個大忠臣。
如今僞唐又有什麼動靜?”
李重進道:“僞唐派大將皇甫暉、監軍姚鳳提兵五萬,以援壽州,但這路援軍一直停留在滁州城,不再前進一步。
臣等認爲,其軍膽怯,不敢野戰,只寄希望於依關控扼。
所以,當下濠州、泗州雖說都有增固城防,但基本上將無鬥志,不敢野戰。
不過,僞唐水師強勁,船走如飛,已來騷擾我軍後營多次,雖然上岸後非我軍敵手,但只要一上船,我軍便再也耐何不得。”
郭榮端起茶杯淺抿一口,笑道:“北人騎馬,南人行舟,此事暫時無解,不過朕離京時,已令將作監開始於汴河口造船,此事一時也急不得。至於攻城奪寨,朕也有了初步想法。”
郭榮站起身,接過木棍,親自指着輿圖解說戰略佈署:
“本次徵南,是三路大軍齊下,西路以朗州節度使王進逵統兵向武昌進軍。南路,朕已下詔兩浙錢俶,向常州進軍。
這次朕帶來了二萬鐵騎,過幾日,白重贊、武行德料理完州務後,將再率一萬生力軍過淮,我軍加在一起,整整六萬,朕擬步步推進,一舉奏功。諸卿以爲如何?”
李穀道:“只要壽州城一下,濠州、泗州當聞風而降,若是再撥滁州,揚州,則江北之地可盡歸我大周所有,臣贊同此方略。”
李重進、王彥超等紛紛站起,行禮應答:“臣等附議。”
郭榮開懷大笑,道:“諸卿都是沙場悍將,撥城奪寨,就靠各位了。”
“爲大周開疆,死不旋踵。”
郭榮滿意的點點頭,示意大夥入座,笑道:“朕的急性子諸卿也都知曉,說着說着就談到公事上去了,下次你們要提醒一二。
啊,你們也不用再全身戎裝,回去換身常服,今晚都與朕一起喝一杯,朕才過河,你們總要爲朕接風洗塵纔是。”
衆臣鬨然大笑着應諾。
“把那誰,秦越也叫上,虎牙營這次立了不少大功,年輕人也該鼓勵一二。”
李重進道:“虎牙營尚在盛唐,那裡離廬州近,年前方擊退一波五千人的大軍,故一時不敢撤離。”
郭榮手指輕敲扶手:“……年青人該挑重擔,不可讓其太安逸了,也不可令其恃功而驕,你擇一老成之將,替他們回來吧,朕也見他們一面,以示嘉獎。”
“遵旨。”
郭榮揮揮手,示意衆人退下,卻獨留李谷敘話。
“李相這幾月受累了。”
李谷笑道:“能爲國效力,說明老臣筋骨尚好,何來辛苦一說,倒是聖上逾發清減了,該休息還是得休息,雖說國事爲重,但也要勞逸結合爲好。”
郭榮呵的一聲輕笑,“……朕也想勞逸結合,可當下不是時候呀,僞唐貪鄙,伐楚徵閩不得歇,若不趁機起兵,待其真正坐大了,就真成尾大不掉之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