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的汴梁城,一輛輛香風四溢的油壁香車從四面八方匯合到保康門外的芳華園。
今天是這座符家二孃親自命名,親筆題字的女子坊市開業的好日子。
每一個收到請柬的夫人女郎莫不有與榮焉,因爲整個若大的京師,能收到這張淡粉色灑金帖子的,攏總只有八十八份。
芳華園還沒開業就早在京中的圈子裡傳開了,滿天下獨一家的女子坊市,據說符家二孃還入了份子,聽說裡面奢華之極,凡是女人用的物品,小到銀耳勺子,大到蜀繡屏風,西域銀鏡,應有盡有,甚至還有白玉瓷燒就的馬桶……
這是一個多美妙的地方呀。
尹氏坐在油壁香車中,心懷鹿撞,這是她嫁到宋家後第一次獨自出門,三天前就憧憬着,盼望着,然而車纔出門,她又開始緊張後悔了。
因爲她並沒有收到請柬,收到請柬的是她的娌妯,宋九重的夫人景氏因爲夫君的原因獲得了一份請柬,但她出身小門小戶,素來簡樸,縱是有心也沒膽子到這奢華之地來現醜。便把這帖子給了她。尹氏如獲至寶,瞞着夫君宋炅取出百兩貼己錢來,準備來這神秘的地方淘寶一番。
芳華園到了,那園門竟然是一隻開屏的孔雀,也不知鑲嵌了什麼,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耀眼的彩光,奪人心魄。
尹氏一時還顧不得欣賞這一獨特的美景,因爲婢女靈清持着帖子在向那守門的管事婆婆交涉,那管事的年紀大約五十來歲了,但一臉富態,衣着華貴,竟然比一般的主家還要富貴三分。
那婆子待人接物頗有禮節,但似乎並沒有放行的意思,這從靈清臉上的焦急之色就可看出來,尹氏心裡一格登,這若是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進不去,那這臉可丟大發了。
好在不一會工夫,有穿扎利落的婢女出來,對那婆子耳語了幾句,靈清這才歡歡喜喜的返回車來,笑道:“娘子,我們可以進去了。”
尹氏長舒一口氣,隨着馬車的滾動重重的往座榻上一靠,一時卻沒心思打量外面的情景了。
及至下了車,尹氏再次心虛了起來,滿園子停的都是車,不論是拉車的駿馬還是車廂的品質,都比自己的要好出太多,這也就罷了,車伕老王一身乾淨的衣裳與同行比起來,簡直就是叫花子。
尹氏強自鎮定心神,在一位特意前來引導的侍女的指引下,端着身架,步入潔白的月門。
這一回,差點又踩不下去腳了,但見一道緋紅的地毯從門口一直鋪到遊廊,她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這般的奢華法。
“娘子但走無妨,這毯子就是用來走的。”
尹氏強撐着擠出一個笑臉,輕巧巧的踏了上去,軟軟的如走雲端,她全神貫注的走着,左右的假山,流水,奇花,異草,卻是視而不見。
直到踩上了遊廊那堅實的木地板,她才長舒一口氣,好在沒出醜。
穿過遊廊,再跨過一個雅緻的天井,裡面陡然熱鬧了起來,但見若大的院子裡皆是命婦貴女,個個綾羅綢緞,打扮的花枝招展,正三三兩兩的圍着各色鋪子,說笑着,驚訝着,比劃着,歡聲笑語在四處響起。
“娘子可有相熟的人,若不介意,婢子來爲娘子導遊如何?”
“哦,好,謝謝。”
尹氏的腳步不自禁的跟着那侍女而行,一間間鋪子看過去,從首飾、珠寶、胭脂水粉、刺繡到文房四寶,小半個時辰走下來,最後,看到了傳說中潔白的玉瓷馬桶。
尹氏只覺着一股熱血便從心頭涌了上來。
“這個怎麼賣?”
“九十九貫。”
“這麼貴?”尹氏差點就要尖叫起來,自己存了三年的貼己錢才堪堪百貫吶。
“這是將軍桶,乃我朝虎牙軍都虞侯夢仙境而仿之仙家器物,故稱將軍桶,那邊有樣品間,您可以先去試一試……”
二樓的抄手遊廊上,兩姝正驕傲的俯視着一樓,將一切都看在眼裡,蘇子瑜見那女子急急匆匆的去更衣間了,這纔對符二孃笑道:“二孃,把那名字改了,要不然秦將軍回來,一發火,把這園子燒了都有可能。”
“哼,他敢,就叫將軍桶,就叫將軍桶,叫死他。”
符二孃鼓着腮子,一雙眼差點就紅了起來。
蘇子瑜輕嘆了一口氣,她的小心思她豈會不知,甲寅沒事時早將淮南戰場的大事小事講了個通透,只是這種事情,哪是她能開導勸解的,當下笑道:“沒想到我們只是試着營業一下,就有這麼多人來,若等這二樓開業了,也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熱鬧法。”
符二孃道:“關子還得要把好,看不順眼的就不讓進,剛那個看上去就小小氣氣的,我不喜歡。”
蘇子瑜抿嘴一笑,道:“哪……銀子你喜不喜歡?”
……
滁州城外,喊殺聲震天。
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本是相持難下的局面給狠狠的傾斜了。
南唐朝廷派來接替朱元位置的楊守忠行蹤不密,在陳覺相召朱元進城議事的前一刻被朱元的心腹得知,朱元還傻傻的準備進城赴會,好在他身邊有明白人,一番解析,這才明瞭陳覺欲置其於死地,心灰意冷之下撥刀自刎,被奪。
遂反。
張永德聞訊,連夜點齊大軍壓上接應,先破二寨,再攻城池。
齊王李景達噴出一口污血後,親臨城頭指揮,耐何變起倉促,軍神臨世也於事無補,只好邊打邊退,這一仗從寅末開打,一直打到午時,幸虧林仁肇與鄭彥華的營寨離的較遠,事變時已有準備,加上兩人驍勇無雙,竟然硬生生的護翼着城內齊王大軍出城,一路退往六合。
虎牙營也參與了戰鬥,卻是奉命攻打西門,待到登上城頭,城內已是火光四起,濃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