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周圍船上的商人操着各種各樣的口音大叫道:
“這位大老爺,你可不要冤枉秦副會長,他可是大好人啊。”
“大老爺啊,秦副會長真是無意的,我們都可以做證。”
“大老爺,如果你想冤枉秦副會長,那我們就罷市!鎮江府的木市、米市、鹽市、還有船市,通通罷市!請兩江總督,漕運總督、請河道總督給我們主持公道!”
“陷阱!這是陷阱!”
見此情景,林如海豈能猜不到對方是有備而來?挖好了陷阱給自己跳,如果自己跳下去,那麼長江和運河的樞紐之地鎮江府就會全部罷市,
到那個時候,不但兩江之地的糧米油鹽就會出現短缺,而且兩江之地的大小官員只怕都會來呵斥他。
什麼總督、節度使、巡撫們,恐怕會將林如海視爲異類,整個官場都會排斥他。
更不用說朝廷裡的彈劾奏章鋪天蓋,剛剛委任林如海爲巡鹽御史的皇帝只怕也會站不住腳。
“麻麻批,朕是讓你整頓鹽務,可也不能還沒到任就惹得天怒人怨吧?”
皇帝一定會怎麼想。
他日理萬機,整天勾心鬥角,自然不願意用一個庸才。
林如海久經宦海,自然一眼看穿了這個局面。
表面上是這個秦副會長給他難堪,但實際上背後一定有各式各樣的勢力在撐腰,否則絕對不敢這麼囂張。
“東翁,這些人時有備而來,你千萬不要衝動。”這時,那清客張萬年走了過來,在林如海耳邊低聲說道:“學生在兩江之地待過,這秦大師算不上什麼人物,但他背後的鎮江商會會長郭天虹,勢力非同小可,他不僅是淮商頭腦,還是漕幫幫主,更重要的是,他的女兒是漕運總督的第十七房小妾。”
“只怕也是最得寵的那一個吧!”林如海目光冰冷,咬牙低聲說道。
“正是。”張萬年點頭道。
林如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漕運總督葛雲天,是當今太后的遠方族親。
如今太上皇雖然退位,但畢竟是內禪,時間又短,大權依舊在握。
而當今皇帝雖然雄心壯志,但畢竟是剛剛登基,權勢上還不能和太上皇想比,自然也不能和後族翻臉。
因此就目前而言,這漕運總督必定坐的十分安穩。
也就是說,就目前而言,林如海必須對漕運總督低頭,那麼就無法用官威壓制眼前的這幫刁民。
“東翁,”張萬年又小聲補充道:“依我看,你還是先忍下這口氣吧,這個秦大石是郭天虹不好惹,手裡不光有錢,還蓄養了不少江湖草莽,在鎮江一帶一呼百應,還有他的一個結義兄弟趙啓翔,是揚州大鹽商之一,東翁這次去揚州上任,爲的是打開局面,從他弟弟手裡拿要錢,如果惹到了他,我們在揚州只怕舉步維艱。”
“這漕運總督的手可是伸得夠長的。”林如海心中嘆道。
“這位官老爺,這事怎麼說?”對面的秦大石態度十分謙和,對林如海微微拱手,高聲道:“草民全聽大老爺吩咐,若是你要抓我去衙門,那草民絕不抵抗。但是蒼天在上,郎朗乾坤,草民秦大石相信,這世上還是正人君子多卑鄙小人少,清官多貪官少,官司就是打到金鑾殿上,也會有人爲我做主。”
“來人!”林如海臉色陰沉許久,終於一咬牙,命令道:“開船,我們走。”
衆家僕、清客,以及船上的供奉們,此時都在甲板上,雖然不少人心中有氣,但主人林如海已經下了決定,也只能忍氣吞聲。
船家更是不敢叫賠償損失什麼的,趕快叫人拉起船錨,準備開船走人。
“哈哈哈,這位大老爺真是明理人啊!”
“看樣子這位大老爺明事理,知進退,下人們也都懂事,當真令人欽佩啊!”
“哈哈哈……”
“這位大老爺如此謙退,真是我輩楷模,定當官運亨通,步步高昇,少爺高中金榜,小姐嫁得如意郎君!”
說這話的是秦大石旁邊一人,名叫孫思克,乃是秦大石的貼身跟隨,此刻見到林如海一行人服軟退縮,半句話不敢多說,不由得心中狂妄,忍不住高聲喊道。
秦大石負手而立,一臉淡然,面帶得意之色。
雖說船上的是朝廷命官,他們也不敢做的太過分,但是能將對方逼迫到這個地步,實在是他一個江湖草莽的高光時刻。
任他是探花郎,還不是任我們揉搓?
“可惡!”林如海心中狂怒,卻無可奈何之時。
突然,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
“嗖”
隨着這道聲音,得意洋洋的孫思克直接倒飛出去,凌空橫飛,一路撞破了好幾艘船,然後直接釘在一艘船的桅杆上,兀自在上面手舞足蹈,一臉震驚,卻似乎沒有生命危險。
衆人定睛看去,卻發現他被一根利箭射穿衣裳,然後帶動飛起,然後倒飛出十幾丈,釘在那根桅杆上。
衆人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林家福船上。
只見林如海身邊,一個少年公子將手中勁弓交給身後下人,然後拍拍手,一邊倒:“螻蟻一般的東西,也玷污我林家的名聲?”
“昭兒?”林如海不敢置信道。
對面那個傢伙的話語,他林如海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但是他明白眼前局面,只能退後忍耐,
畢竟,那傢伙是秦大石的一條狗,可秦大石卻是郭天虹的一條狗,那郭天虹,卻是漕運總督的一條狗。
打狗還要看主人。
林昭當着這麼多人箭射那個嘴臭的傢伙,簡直就是當場激起怒火。
這是要激化矛盾啊!
在周圍衆多商戶看來,林家富船上這個少年公子的一箭,卻彷彿當衆打秦大石的臉。
周圍圍着的其他人,也都用驚歎的目光看向林昭。
秦大石更是臉色一冷,再也維持不住笑容,陰沉着聲音道:“好好好!這位大老爺,這位衙內當真是囂張跋扈啊!”
此時他怒急攻心,已經不打算給林如海面子了。
林如海頓時一驚,他久經宦海,幾乎一瞬間想到之後的商人罷市,再然後的官場鬥爭。
作爲漕運總督葛雲天的一條狗,鎮江商會的副會長,只怕一句話,就有無數的人想要討好他,爲他驅使,但看着附近這麼多船隻,這麼多商家,就知道他們的力量。
但林如海更知道,昭兒是爲自己出頭,是爲林家人出頭。
他林如海千里當官,固然是爲了報效皇恩,可也是爲了家人。
只是目前看來,昭兒還是沉不住氣啊。
這時,林昭踏前一步,看向秦大石,淡淡的道:“你若再廢話一句,我不但打他,更敢殺你,你信不信?”
他語氣平淡,可是這聲音卻傳到周圍所有人的耳中,就像在耳邊述說一般。
林昭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冷寂。
諸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