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早晨的一縷清風拂過,將瘦西湖上的薄霧盡數吹走,一輪紅日從東方緩緩升起,將整個揚州城照耀的明媚燦爛,揚州城再次陷入一派繁華之中。
長街之上,數十上百名地痞混在人羣當中高聲呼喝,不斷地帶動着其他人加入。
衛揚死了也就死了,這樣的族中子弟在衛家要多少有多少,哪怕是他親侄子,衛春華也不會掉半滴眼淚。
但是能用來鼓動民心,則就是衛家的好兒郎了!
因此數百位揚州城的貧戶百姓,拿了銀錢,一個個的眼睛瞪的通紅,在地痞流氓的鼓動下,一個個拿着棍棒氣勢洶洶喊着殺貪官的口號直奔巡鹽御史衙門所在而去。
林昭早就安心等待了。
在他令下,巡鹽御史衙門的大門已經全部張開,一張太師椅擺在了正中位置,正對着那大門口,可以一眼看出大街,而林昭正坐在太師椅之上一派悠然之色。
他甚至有閒心端着一碗茶,慢慢品着。
張萬年等清客自然躲到後院,與林如海家人僕役一起,有那幾個供奉護着,而在前院,則有李隆以及林昭收攏的一些人物。
李隆在林昭身邊小聲道:“林典史,一切安排妥當!”
林昭微微頷首,略帶期待的看了大門外一眼道:“希望今天唱戲的,不要讓我失望啊!”
正說話間,一名衙役飛奔而來,拜倒在林昭面前恭敬道:“啓稟林典史,有一夥暴民,約有數百人,正氣勢洶洶而來。”
林昭呵呵一笑,對李隆道:“大幕拉開了啊!”
便在此時,聲聲喧譁聲從院子外面傳來。
“殺贓官,減鹽稅!”
“還揚州朗朗晴天!”
憑藉衛家和鹽商們隻手遮天的權勢,這一路行來,煽動了無數百姓,原本只有數百人,等到了衙門口卻是增加了三倍之多。
竟有一千多人。
此時大門外已經黑壓壓一片,那些看大門的衙役們早就嚇得躲了起來,更加增加了這些人的膽識。
人羣當中,排在最前面的是一羣滿臉橫肉的地痞,一個個手中拿着棍棒等兇器,再加上人多勢衆,乍一看十分驚人。
一個臉上有一撮毛的傢伙手裡提着一根哨棒,也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一個石頭,他站在上面高聲叫道:“父老鄉親們,林家父子仗着天子信重,蠱惑天子加徵我揚州賦稅,衛揚這個小小商戶,只是據理力爭,就被這贓官殺害,看情景分明是把我們剝皮抽血,大家說我們要怎麼辦!”
“殺贓官,殺奸賊!”
“給衛揚報仇!”
“殺人償命!”
一陣陣的喊殺聲,衝上雲霄,別說前院衆人心中驚駭不已,便是後院,也能聽見。
賈敏將小黛玉抱在懷裡,低聲安慰道:“黛玉,別怕,哥哥很快就能打退壞人!”
黛玉抱着母親,連連點頭,卻不由自主的顫抖。
林如海坐在太師椅上,一臉淡然,只不過看向賈敏和黛玉之時,眼神之中帶着歉疚。
若非兒子將一切都推演準確,林如海說什麼也不敢這麼幹。
此時前院之中,林昭緩緩起身,大步上前,直接走到大門口,眼中似乎就沒把這羣暴民放在眼裡,而這些暴民似乎是沒有想到林昭會如此大膽,非但是沒有逃跑,反而是迎着他們走了過來,一瞬間,衆人倒是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盯着林昭。
林昭目光一掃,見到人羣中盡是壯漢,不由得微微一笑。
臨州和蘇州的暴力抗稅,將稅官活活打死,是因爲這些稅官手中的力量,沒有當地人的力量強。
而林昭手中的力量呢?
有些事一味的照搬,只怕是刻舟求劍。
遠處,一座酒樓的二層雅間。
遠處高高的亭閣之上,早早便趕來的某些人此時正遙遙觀望。
上千個因爲衛揚之死被收買鼓動而來的佃戶,將巡鹽御史衙門大大門死死地包圍住,可以說這一次林如海已經是甕中之鱉,而那個林昭也插翅難飛。
要知道有前朝蘇州“五人墓碑記”故事在先,這幫幕後之人明白得很。
要知道法不責衆,就算林如海和林昭被打死,家人被凌辱,最後只要隨便推出幾個“義士”當那替罪羔羊,事情不就不了了之了嗎?
哪怕長安城的天子再信重林如海,只要林昭被打死,那林如海就算沒死,也不過是沒牙的老虎,斷翅的老鷹,還能有個蛋用?
長安距離揚州何止千里,天子又是剛剛登基,難道還會爲了一個沒用的御史大開殺戒不成?
只需要退出幾個替罪羊,那天子也無可奈何。
總之到了最後,天子也會明白,揚州的商稅,是收不得的。
林昭神色平靜的道:“爾等手持兇器,聚衆圍攻朝廷衙門,威逼官員屬吏,可知此乃殺官造反之死罪!”
人羣微微譁然,不少人頓時連連冷笑。
“殺官造反”此話一出,豈不是顯得這個林昭是個色厲內荏之輩?
一撮毛子揮動手中哨棒高聲叫道:“大家不要聽這衙內紈絝恐嚇,我等殺贓官乃是替天行道,正所謂法不責衆,難道天子還能將我們所有人都殺了不成?”
林昭微微一嘆,看着這些面露兇光的傢伙。
很明顯,這羣傢伙對於聚衆行兇之事,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難怪揚州鹽稅一年比一年少。
“既然你們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本典史不客氣了!”
說話之間,林昭大聲喝道:“暴民聚衆造反,按律當斬,李隆,準備!”
隨着林昭一聲令下,門口的那些暴民頓時一臉疑惑。
就在此時,李隆已經躍上牆頭。
而隨着他,本來在院子裡的那十幾個手下,竟然也都躍上牆頭,一字排開。
每一個人手中都持着一張勁弓,弓上搭着利箭,箭尖在陽光下散發着光澤,讓人心驚膽戰。
一撮毛等人看到四周將他們包圍起來的諸多弓箭手,那一支支箭矢遙遙指着他們一衆人,頓時神色爲之大變。
雖說牆上只有十幾張弓,可是十幾個人站成一排,彎弓搭箭,這等威勢直接震懾了不少人。
頓時有人將手中棍棒一扔,就有後縮之意。
“當!”
“當!”
“當!”
接二連三的棍棒落地聲,一下引動了一大片人。
人多了,羊羣效應就起來了。
一人退縮,其他人也會不由得連連後退。
就在此時,一個秀才打扮的書生叫道:“大家不要慌,不要亂,巡鹽御史衙門沒有殺人的權力,他們只是在恐嚇大家!”
不少心生絕望的暴民聞言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個個大聲叫道:“法不責衆,林狗官絕對不敢大肆殺戮!”
那一撮毛也恢復了猙獰神色,大踏步向前走了兩步,“刺啦”一聲撕開胸前衣衫,露出毛茸茸的皮肉,大聲叫道:“奸賊!有本事來殺我啊!就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見過死人嗎?爺當初……”
“啪!”
一聲清響,得意洋洋的一撮毛直接被扇飛了出去,他整個人被抽的如同陀螺一般,凌空橫飛,一路撞倒了十幾個人,摔在了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衆人甚至可以看到,這傢伙的左臉,被扇的高高腫起來,恐怕整個臉骨都碎掉了。
衆人頓時一靜。
林昭卻微微一嘆,他也不想打這些凡夫俗子,然而總有些人挑釁於他,尤其是這些暴民,完全就是幫兇,縱殺之亦不可惜!
所以他打出這一巴掌之後,立刻喝道:“給我射箭!”
隨着林昭一聲令下,以李隆爲首的十幾個射箭手頓時將手中箭矢射出,一衆暴民頓時連連慘叫,求饒聲混成了一片。
要知道,在古代,培養一個弓箭手至少需要兩三年時間,而林昭手中收攏的這些人,跟隨他最長的也就兩個月。
按理說,兩個月時間是培養不出弓箭手的。
但林昭不同。
他只需要在弓箭上施加符篆,便能讓這些箭矢命中目標。
只不過這些弓手也不知道,還以爲自己是神箭手呢。
“饒命,大老爺饒命啊……”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不要錢了,我要回家!”
數百人在一剎那至少倒地了十幾人,看着身邊的同伴一個個中箭倒地,這些暴民哪裡見過這種殘酷的情形了,頓時都崩潰了。
尤其是有人看到身邊同伴脖子之間插着一根箭矢,倒在他們面前的時候,頓時嚇得雙腿顫抖,癱軟地,更有的發出陣陣腥臭味,面無人色。
面對這些人的求饒,林昭視若未見,甚至連瞅一眼都欠奉。
他一招手,下人便將那張太師椅搬來。
林昭重新坐下,又端過那碗還溫着的茶水,優哉遊哉的閉目養神,既沒有把暴民放在眼裡,也沒有把遠處的看客放在眼裡。
而遠處的那些酒樓二層雅間,一羣正期待看一出好戲的人全都傻眼了。
“他怎麼敢?”
“那小子瘋了!他竟然敢殺人!”
“他竟然這等殘暴!必將遺臭萬年!”
“我等趕快上帖揚州知府,定要將這當街施暴之人關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