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弟子們的疑慮,宮寶森閉口不語,直到住進了旅館,安置下來,大家聚在一間房間聊天,提起此事,方纔說道:“自清末以來,津門成爲北方港口大城,外國大力士屢次來華挑戰,常在津門設置擂臺,又有霍元甲、韓慕俠等人擊敗洋人的事蹟,因此津門武風很盛,武行也跟着繁榮起來。”
“這不是很好嗎?”馬三疑惑的問道。
“是啊,武風越盛,學武的越多,武館的人應該就會越大度,爹在津門也就有了事情做啊?”宮二也疑惑的問道。
“呵呵,你們還是不知道世道艱難啊!”
宮寶森搖搖頭,轉頭看向封舟:“你已經到津門好幾個月了,有什麼看法?”
封舟淡淡的笑道:“津門武館十九家,二十年來,只出名師,從未出過名徒。因爲他們的武館,根本不教真東西,早就已經暮氣沉沉。因此最怕的是猛龍過江,影響他們的利益。”
“簡單說就是他們不教真功夫,還怕別人教。更怕的是名氣比他們大,影響力比他們深得人在津門開館授徒。”
封舟這句話說出,房間內所有人都震驚了。
老薑只是驚訝,但是馬三和宮二,則震驚的簡直無以復加。
馬三雖然奉師命,多次往來津門,也和武館的高手比過拳腳,但是一向走馬觀火,沒有深入的思考過這些問題。
他自幼跟隨宮寶森,得到他傾囊相授,實在不理解這當師父的,怎麼會不教真東西,那不是誤人子弟嗎?
宮二更是如此,她自小就見到宮寶森對每一個弟子都傾囊相授,認真指點,雖然真正領悟道高深功夫的寥寥無幾,但那些人只是限於武學天賦而已。
“因爲武館本來就是爲了滿足政客、商人的目的,順應時代形勢出現的毫無根據的產物,學員們一起練武,違反千古的傳藝規矩,一授衆知,也就沒有哪個一身武藝的名師會把真東西在那裡教。”
封舟淡淡的說道。
宮寶森微微頷首。
“既然開設武館有這等弊端,那爲什麼津門的武館這麼紅火,按理說它就不應該出現纔是啊!”
宮二疑惑的問道。
“津門是海運大港,貿易繁忙,物資豐富,流通渠道四通八達,歷來都是政商眼中的把柄,如今這個時代,軍政商人支持的各項運動都是有人支持,有人罵,褒貶不一,唯有支持武術,強身護體,利國健民,向來無人反對。”
“所以政客捐助武館,爲的是依仗武行的名望成就政績,商家捐助武館,是爲了借武行的影響擴大名聲,生造出的武館繁榮也來自於此。”
封舟嘆道。
聽了封舟的話語,馬三和宮二都相顧無語。
世道人心,竟然如此複雜。
不過兩個人的想法卻是不同的。
在宮二看來,封舟來到津門僅僅兩個月,就對津門武行了解的這麼透徹,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不由得欣喜自己的眼光。
但是在馬三看來,卻是內心感到一陣陣寒意。
津門武館如此繁華,他馬三當然有開館授徒,揚名天下的想法。
哪裡想到津門的局勢,竟然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他掃了一眼自己的師弟,突然感覺到兩人在眼力方面的巨大差距。
他已經三十多歲,多次往來津門,竟然沒有看出津門武館繁榮背後的暮氣沉沉,而自己的師弟只是在津門待了兩個月,就已經發現了這些問題。
“難道他生就一雙慧眼。”馬三心中想道。
隨即他看了一眼師父,說道:“師父,我們離開東北,路過津門,這津門武館請我們去登瀛樓吃飯,師父爲何不去。”
“那是因爲我們是強龍,他們以爲我們來到津門,是搶飯食的,所以那登瀛樓啊,其實是鴻門宴,我若是去了,幾十年的交情,也就只剩下那一頓飯了。”宮寶森嘆道。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一旦牽扯到切身利益,哪怕是生死之交,也顧不得了!
“哼!師父乃是真佛,他們都敢藏心思,膽子不小!”
馬三冷哼一聲。
“師兄有所不知,這段時日以來,我曾經調查過武行,發現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知名人物,爲了壟斷武行,不許外人插手,就變得極重規矩。”
封舟笑道。
馬三的那句話,顯露出他對武館的繁榮和利益已經看在眼裡,有嚮往之意,他便提醒了一句。。
“規矩?都有哪些規矩?”
馬三果然問道。
他這句話一出,宮寶森的眼神瞬間睜開,偶露精光,隨即黯淡下去。
這東北的基業已經放棄了,但馬三心高氣高,他這個宮家的接班人,自然要有一份事業要做,他想插手武館,也是情理之中,自己老了,若是全力阻攔他,只怕會被自家徒弟記恨。
“你要說具體的規矩,那可真是繁瑣,一天一夜都說不完。值得一說的是,老人們用重重規矩,佈下天羅地網,在這樣的規矩裡面,新人很難出頭,新的武館也很難生存下去。”
“比如說,要開一家武館,就得先收個本地人當徒弟,等他練出功夫來就去踢館,踢贏八家武館,然後讓津門武館的高手把他擊敗,趕出津門,永不回來,你這個當師父的纔會被他們看重,方能開建新的武館,但是自從津門武行成立以來,從來沒有人踢贏過五家武館。”
封舟淡淡的說道。
他彷彿說的是故事,又像是異聞,總之不想再說身邊的故事。
“若是踢贏了八家武館呢?”馬三兀自不信。
“早在你踢贏八家武館之前,津門武行的人就會聚在一起,找到師父,向他提出質問,你說十八九個成名宗師高手一起動手,師父會怎麼樣?以鄭山傲和鄒蓉兩個人的心計,暗地裡施展手段,你說會怎樣?若是他們溝通軍閥,以軍人對付師父,你說會怎樣?”
封舟淡淡的說道。
“溝通軍閥?”馬三一臉疑惑。
他們這些武行的人要是有這本事,那還開什麼武館啊?
“不錯,比如津門武行頭牌鄭山傲,他的一個弟子就是齊魯省主席韓復渠警衛部隊的副官,鄒榕的一個內弟,在北平政務委員會宋哲元門下當官,其餘各家館長,也是功夫了得,都有親友爲軍閥效力,這密密麻麻的關係網,壓制着津門武行,大師兄,試問你如何能打開局面?”
此言一出,馬三的臉色果然變得蒼白。
論武功,他自信不弱於人,但是論人心,論關係網,他們這些過江龍,怎麼抵抗得住津門武行十九家編制的天羅地網?
“難怪以師父北方武林第一人的地位,也不能在津門久待,原來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啊!”馬三心中想到,不由得開口嘆道:“看來這武館難開啊!”
“大師兄,你說的不對!”
封舟突然道。
此言一出,滿屋皆靜。
“什麼?”馬三不由得問道。
津門的武行密不透風,抱團排外,連馬三都爲之震驚,心生退意,這封舟還要迎難而上?
“津門武館暮氣沉沉,不教真東西,已經是誤人子弟,傳到後世,我輩武人的名聲都被他們破壞了,師傅一輩子的嘔心瀝血,當初建立中華武士會的雄圖壯志,也被這羣只關注眼前利益的傢伙毀了,這種情景,我是看不下去的!”
封舟長身而起,走到窗前,遙望着繁華的津門市面,說道:“所以我想向師父請纓,在津門建立武館,待時機成熟,重開中華武士會,將真正的拳術廣傳民間,徹底滌盪津門武行的死氣沉沉,爲將來的中日之戰,積累一些民間力量!”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衆人都在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封舟,深深地感受到他的氣魄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