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賈母畢竟見慣了世面,知道這個外孫此時的爵位和官位委實不尋常,不好輕易埋怨。
人家外甥都是從三品了,榮國府的舅舅卻只是從五品,品階差的太遠,說不定日後如王子騰一般,做賈家的襄助,哪能輕易得罪?
唯有黛玉,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
心中對寶玉產生了一絲鄙視。
他銜玉而生確實有幾分不同尋常,但是便這麼掛在嘴邊上顯擺,見到人就問“有玉沒有。”未免太張狂輕浮了些。虧得他們賈家人自己不覺得,天天就誇他。
賈政這才注意到寶玉又在胡鬧,他喝道:“寶玉,你又猴在那做什麼?還不好好的和你表哥說話。”
寶玉他一嚇,冷汗就出來了,直挺挺站在那裡,不敢亂動。剛剛升起的那點摔玉的念頭,頓時煙消雲散。賈母慌忙摟過他,罵道:“你又在這充什麼老子威風?寶玉還小呢。罷了罷了,我知道你們還有事,且去吧,也省得我們不自在。”
賈政無法,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寶玉一眼,只得引了林昭出去繼續吃酒坐席。
林昭知道此時寶玉已經如霜打的茄子,沒有精神頭興風作浪了,在機上妹妹身邊有容嬤嬤這樣的戰鬥機,所以放心的跟着賈政走了。
這裡賈母也讓人擺膳。
黛玉瞧着一桌的大魚大肉,眉間微蹙,到底只挑了那素豆芽、拌青菜將就着吃兩口,其餘的動也不敢動。
賈母眼內幾乎噴出火來,勉強忍住道:“玉兒也乏了吧?鳳哥兒給你收拾了棲霞院,就在我屋後頭,是原來你母親住的地方,你且去休息休息,午後起來咱們再說話。”
黛玉無不應的,躬身退下。
一時起來,復到賈母上房內,衆姐妹都在,寶玉正膩在賈母懷裡撒嬌,見黛玉進來,忙站了起來,又見黛玉剛睡醒,如春水海棠一般,襯托出絕代風華,便不由得走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摸黛玉的臉,口內笑道:“妹妹面上嬌嫩如水,脣上的胭脂如此鮮豔,我竟沒有見過呢。”
衆人被嚇的魂飛魄散,容嬤嬤急了,一把推開寶玉,和反應過來的李嬤嬤一起,迅速擋在了黛玉面前。
容嬤嬤甚至手腕一晃,手中已經出現了一根銀針,若是寶玉再敢行浮浪之舉,那就要用銀針點中對方穴道。
這套功夫,便是宮中的大內侍衛都比不過,何況區區一個頑劣少年?
就算對方是國公爺的孫子,他容嬤嬤護主心切,也顧不得了。
所幸寶玉也懵了,被賈母拉到一邊,輕輕地訓了一頓,倒是沒有繼續胡鬧,也逃過一劫。
但黛玉卻是心中一動,立刻裝作嚇住了。
其實更多的是憤怒。
自她七歲之後,便是父兄疼她愛她,也沒有這樣和他親暱。
一個第一次見面的表哥,竟然敢這麼浮浪。
堂堂榮國公府邸,竟然是這樣的沒規矩。
當林昭聽到消息衝進來時,黛玉已經大哭起來,見到他進來,便撲進他懷裡,哭訴道:“哥哥,我們還是回家去。咱們再也不來了,不受他們欺負。”
好不容易哄得妹妹不哭了,林昭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寶玉,有心斥他幾句,又覺得雞同鴨講,又不能真的動手打他,便嘆道:“我說表弟,你都十二歲了,應該知道,便是自家姐妹,也當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我聽說你一向對女孩溫柔,可在我看來,連最起碼的尊重禮讓都無?你自以爲是的溫柔體貼,卻極有可能招致世人流言,若是給有心的人胡亂傳了出去,輕者會讓姑娘家名節盡失,顏面掃地,一生悽苦;重者,會逼的她們不得不自盡以證清白。”
說完,也不管賈寶玉在那裡天雷轟頂,五內皆焚,直接對賈母道:“還好我林家有嬤嬤看着,沒出什麼事,只是今天天色不早,妹妹也乏了,明日外甥還要去上任,就告辭了。”
不等賈母說話,林昭轉身看向賈政,給他上眼藥:“二舅舅,表弟畢竟只有十二歲,天真爛漫,不懂世間規矩,尚需好好教導,一味放縱,失了根本,便是再靈性的人,只怕那大造化也被大人給消磨沒了,萬一將來自以爲是好心辦了壞事,惹了大麻煩,可就不好了。”
一席話說得賈政羞愧至極,只好狠瞪着寶玉。
林昭見禍水東移已經成功,他在賈府的所言所動,已經徹底惹惱了王夫人,也讓賈母心生不快。
只要這倆心生不快了,那麼和賈府割裂也就容易了。
而且動動嘴皮子就能辦成的事,實在有意思。
但是有的事,卻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辦成的。
那些事需要力量、勢力和鐵血,以及強大的意志力才能辦成。
比如新任錦衣衛指揮同知林昭的新工作。
訓練新兵,巡街緝捕,糾察軍紀。
要知道訓練新兵和巡街緝捕,都是辛苦活,風吹日曬的,這糾察軍紀,更加不用說是得罪人的。
在京城人看來。林昭爲皇帝,爲國家掙了上千萬兩銀子,又得了爵位,完全可以躺在家裡聽戲曲,飲美酒,擁美人。
這纔是豪門公子應該乾的事。
但林昭卻不同,好好的富貴不去享受,卻去做這等辛苦事,果然是小地方來的人物,只能在揚州土包子鹽商面前耍橫,到了京城就被高官顯貴們震懾住了,連吃喝玩樂的心都不敢生了。
百姓們都這麼議論,知道些錦衣衛底細的人更是覺得笑話。
先說訓練新兵,錦衣衛裡面壓根就沒有新兵。
要知道錦衣衛是情報機構,必須身世可靠清白,所以爲了避免麻煩,大都是世代傳承,子繼父業,老子是錦衣衛,兒子也是錦衣衛一代代傳下去的。比如新任錦衣衛都指揮使崔秋山,他就是錦衣衛世家子弟出身。
如今開國百年,長安城的錦衣衛得有多少人?
上有六十歲七十歲的老卒,下有十二三歲的新丁,這些人祖祖輩輩在京師,未必有什麼高門勳貴的親戚,可彼此間互通聲氣,關係盤根錯節,一個小旗,就有可能牽扯到幾個千戶百戶,麻煩的很。
這就好比金陵城的那樁葫蘆案。
賈雨村若是真敢處置一個殺人的薛蟠,只怕不僅賈史王三家,更有四王八公等勳貴之人的報復對準他賈雨村。
這叫牽一髮而動全身。
賈雨村看的清楚,自己又不是海瑞那般強項,只能葫蘆僧判斷葫蘆案。
巡街緝捕這個更是如此,天子腳下,街上丟個石頭都能砸到個七品的官,能管動的都是小門小戶,但是小門小戶躲都來不及,誰敢鬧事?
管不動的都是高門大戶,可是他們偏生都是鬧事的,怎麼管,管了一個,什麼四王八公、什麼將軍,什麼閣老的帖子就來了。
錦衣衛是天子親軍。
人家還是天子近臣呢。
這年頭誰比誰差?
真耍起橫來,一羣粗坯武夫也鬥不過那幫朝堂重臣不是?
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知縣附廓,惡貫滿盈,附廓省城。
而順天府卻是附廓京城,可想而知順天府有多受氣了。
所以糾察軍紀可以說難度係數上了天,再強項的人怕是也無法可破。。
如今上下和光同塵,講究彼此看破不說破。
無論在哪裡想做好差事,憑一腔熱血是不成的,得和上司同僚下級搞好關係,大家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真要是像包青天那樣鐵面無私,把人都得罪乾淨了,那還去做個什麼,等着人家暗地裡給你使絆子吧。
這樣三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差事,林昭居然全部拿到手中,這哪裡是想幹事情?
難道是被京城大人物嚇住了膽,要破罐子破摔,在錦衣衛的泥巴堆裡沉淪嗎,最後無聲無息的消失嗎?
還是以爲殺了幾個揚州鹽商,就覺得自己所向無敵了?
想來林昭應該沒有這樣的膽氣。
一時間,關注林昭的人都在議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