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嬤嬤站在黛玉身後,臉上無喜無悲。
對於別人來說,反駁湘雲的“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多麼的麻煩。
迎春老實,惜春年幼,寶釵和探春雖然能反駁,卻顧忌種種,不可能明着說。
而賈母本身卻是這句話的贊同者,她連寶玉讀書都捨不得,何況女孩子去讀書明理?
所以沒文化的鳳姐受她喜歡,詩書傳家的李紈在她眼裡就是一個小透明。
有這樣的人給湘雲無形中撐腰,其他人誰敢與湘雲對着幹?
哪怕他們再想和黛玉親近也不行。
但是對於容嬤嬤來說,不過是稍費口舌而已,根本算不得什麼。
要知道,即使是賈母,雖然富貴綿長,卻也遠離政治中樞太久了,久到因爲元春成了賢德妃就失了分寸。
而容嬤嬤卻就是在權力中樞附近生活了近三十年,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早就刻在心裡。
更何況她現在待得林府當家林昭,是一個深受皇帝信重的重臣,對她如此敬重,他自然要悉心教導,不要讓人欺負了黛玉而去。
投之以桃李,報之以瓊瑤。
而且對於容嬤嬤來說,她對史湘雲已經忍很久了。
在她眼裡,史湘雲雖然出身高貴,但卻是一個沒規矩、自以爲是姑娘,這種人她曾經見過。
大約十幾年前,太上皇在位之時,曾經有自稱“還君明珠”的姑娘自稱公主進入宮中,卻在容嬤嬤的言語之中洋相百出,最終讓當時的皇帝明白是非。
所以對付這樣的姑娘,容嬤嬤經驗豐富。
以往是縣主客氣,今兒可是史湘雲自個兒提起的,可就怪不得容嬤嬤來發揮了。
史鼎夫人當心湘雲再亂說話得罪黛玉,忙笑道:“我們家原是武將,對這些禮儀俱是半生不熟,今兒聽了嬤嬤一席話才恍然大悟,回去立馬改了,她們姐妹也讀書習字去,跟林縣主一般,做個才女。”
湘雲剛要反駁,被史夫人和湘霞聯合惡狠狠的瞪了回去。鳳姐合掌笑道:“可不是這個理麼?前段時間,我硬逼着林妹妹受了我們巧姐兒的拜師禮,也是爲了我們巧姐兒能跟在兩位嬤嬤身邊,沾點好處不是?”
賈母指着鳳姐對王子騰夫人笑道:“親家母瞧瞧,我們這鳳丫頭,最是聰明伶俐的,這麼一樁巧宗兒,我們都還沒回過味呢,她倒好,仗着我這外孫女臉薄,又是二嫂子,已經先沾上了。”
王子騰夫人陪笑道:“那還不是老太太疼惜她,她纔敢這麼胡鬧的?說到底,還是沾了老太太的光。”
賈母拍拍黛玉的手道:“我一個老婆子,能有什麼光讓她沾?我這玉兒最是個重情重義的,她們青年姐妹,自己感情又好,這麼個順手的事情,她能不應麼?”
在所有人的眼光閃爍中,黛玉也笑道:“二嫂子素日也提點了我許多的。”
賈母笑道:“瞧瞧,瞧瞧,兩人又恭敬上了。親家母,我說的再不錯吧?她們姐妹自己好着呢。”
王子騰夫人也笑了。
衆人其樂融融,沒人再去提湘雲之前的話,湘雲又氣又悶,偏史夫人在跟前,又不敢發作,只好孤零零的坐着,泄憤似的吃着眼前的點心。
……
“林昭!你好大的膽!還不放開王公公,你想造反嗎?”
直王看着手中架在王公公脖子上的繡春刀,又看了一眼持刀的林昭,驚怒交加,厲聲喝道。
一幫子衙內紈絝怔怔的看着這一幕,一臉不明所以,同時眼神中也有一絲欽佩。
不愧是京城英雄譜排名前列的人物,連皇族身邊的人都敢收拾。
只不過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就連中箭的廣恩男爵世子劉川,也是一臉茫然。
雖然他被那個太監射中屁股,可是架不住人家背後的是皇子,更何況自己還涉嫌在軍營中打羣架,成了殺雞儆猴的那隻雞,也只好自認倒黴。
畢竟是衙內們鬧事在先,被皇子派人制止,大家只能稱讚直王殿下行事果斷,絕不會說他多管閒事。
但林昭卻無事生非,瞬間出手,將繡春刀架在那太監脖子上。
他這是要幹什麼?
刀架在太監頭上,威脅的卻是太監的主人直王殿下。
林昭看了直王一眼,淡淡說道:“殿下行事果決,出手止亂,臣欽佩不已,然這位公公卻在箭上淬毒,涉嫌謀殺,臣以爲是陷直王殿下於不義之中。”
他說完這話,也不等別人說什麼,轉頭對剛纔受傷嚎叫的廣恩男爵世子劉川說道:“劉川,你剛纔嚎叫不已,此刻是否感到傷口冰涼,微有癢意,眼前似乎有紫色星星出現?”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臉色一變,不由得一起看向劉川。
皇族親王命人止住一幫紈絝衙內的羣架,誰聽到這個消息不伸出大拇指誇讚?
就算出箭傷人,那也是情非得已不是?
可若是箭上淬毒,造成人命,那可就說不清了。
要知道在場的衙內雖然畏懼尊重皇權,可架不住人多勢衆啊。
一旦被有心人串聯起來,極有可能引發大事件。
更何況箭上淬毒,確實是有心人做的。
此刻劉川也是臉色煞白。
因爲林昭述說的症狀,劉川清晰的感受到了。
“我中毒了!”
他兩腿一軟,幾乎要栽倒在地。
所幸很快被身邊兩人扶住,沒有摔倒。
其中一人急忙叫道:“林大人,他中了毒,可有辦法解毒啊?”
“是啊,林大人可有辦法?”
“他真的中毒,可不要開玩笑啊!”
“先救人啊!”
紛紛攘攘之中,林昭緩緩說道:“不要緊,劉川所中之毒,喚做‘三日倒’,現在狀況輕微,救之不難,若是不加以重視,只是以爲箭傷,三日後毒血入心,方纔無藥可救。”
縱然是幾百人在叫嚷,林昭的聲音也清清楚楚的傳到每一個人耳中,衆人頓時一靜。
直王很快回過神來,先是臉色變了變,隨即看向被林昭橫刀挾持的太監,不由得勃然大怒,也不顧這位王公公在林昭刀下,大步上前便狠狠地一巴掌扇了過去。
“你這個混蛋,本王待你不薄,你竟敢揹着本王做這種事!你背後之人是誰,爲何要陷本王於不義……”
“殿下!”林昭微微一皺眉,他本能的感受到直王的性子有些暴躁的過了分。
就在此時,那太監大叫一聲:“殿下,老奴先走了!”忽然一低頭,咽喉直接撞在林昭的刀刃上……
“噗嗤!”一聲。
鮮血緩緩流出。
那太監身子一軟,栽倒在地。
“王通!”直王一怔,怒聲叫道。
隨即看向林昭,喝道:“你武功這麼高,王通意圖自殺,你爲何不嗯呢該及時發覺阻止?”
林昭淡淡的道:“因爲在射箭之前,他已經服毒了,這是要陷你於百口難辯之中。”
直王臉色一白,不由得後退幾步,駭然道:“這麼說背後有人,要陷害本王?”
林昭看着直王,語氣平淡:“直王殿下,眼下發生的事情,似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隨後卻有可能被人引導,從而引發可怕的後果,到底是何人挑唆的王爺,使得王爺出現在同安侯和鎮遠侯統帥的軍中?”
直王聞言,原本駭然的眼神微微一怔,有些迷茫,似是在想着什麼……
林昭也不催他,就靜靜的等着他想。
而其他人聽聞林昭此言,也紛紛鬆了口氣,站在原地不上前了,一起看着直王。
衆目睽睽之中,直王臉色微變,正要說話之時,忽然營地門口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衆人回頭望去,無不色變,紛紛行軍禮拜道:“吾等見過定王殿下!”
來者正是孝德帝長子定王,他身後跟着一連串的少年將軍,看到這一幕之後,臉色不變,便一揮手讓大家免禮,隨即看向林昭:“林同知,這裡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