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需》文今譯與解說
(原文)
“()需,有孚,光亨,貞吉,利涉大川。
需於郊,利用恆,無咎。需於沙,小有言,終吉。需於泥,致寇至。需於血,出自穴。需於酒食,貞吉。入於穴,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
(譯文)
“五、機遇對有愛心的人,帶來光明,通達,美好的前景,更利於建功立業。
在城外等待時機,要持之以恆,沒有害處。在沙場上等待時機,小有錯誤,但結果不錯。在泥濘裡等待時機,會招致強盜的到來。在血光境地裡等待,等於坐以待斃,應走出險境之地。在上層的社交酒宴上尋找機遇,前景自然光明。陷入險境,沒有邀請的客人突然來訪,恭敬地接待他們,最終是吉利的。”
(解說)
“需”字有等待,需要,停步等多種意思。而在本篇有“等待,尋求成功的時機”之意。
本篇的篇名是“需”,而題目內容是“有孚,光亨,貞吉,利涉大川。”而本篇的“畫符號”與本篇的內容沒有實質意義,作用只是排序而已,可當做排號“第五”而已。而本篇的內容則是圍繞着題名與題目內容(即命題)展開的論述。
我們先看本題目中出現的一個詞語“有孚”,在《周易》一書裡這個詞語出現的次數非常多,超過了“君子”一詞,當然有時是單獨一個“孚”字出現。這“有孚”正是《周易》裡構建的一個政治理念。而現在一些《周易》譯文把“孚”當做“俘虜”的“俘”來譯,除此就是傳統的解釋方法,作“誠信”來譯。《周易》裡的“孚”,既不是“俘虜”的“俘”,也與“誠信”之意不相符。“有孚”雖是《周易》構建的一個政治理念,但“孚”字,早在《周易》一書出現之前就出現在典章裡了。“西周文”和《詩》裡早有“孚”字的運用。
如“周書·洛誥”裡有“作周孚先”,其意是“因爲周興是以信用爲先”。
如“周書·君奭”裡說“故一人有事於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其意是“所以君王一旦向天下發佈政令,就像占卜,占筮那樣,百姓沒有不信任的”。
“周書·呂刑”裡說“獄成而孚,輸而孚”。其意是“定案要讓人信服,翻案也要人信服”。
在“西周文”裡這“孚”字的出現次數,也不過僅此幾例,傳統上是以“誠信”來作解釋。而“西周文”裡的“德”字的出現,就不計其數了。西周初期體現的是“以德配天”的政治理念,而《周易》裡的“孚“不是配天的,而是配合民意的,《周易》裡的“有孚“思想就超越了西周倡導的“德”的思想。在《詩》裡也有“孚”字的出現,如《詩·大雅·文王》“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意思是“好好效周文王,萬國諸侯都會相信服從”。《詩·大雅·下武》“永言配命,成王之孚,下士之式”。其意是“長久地秉承天意,成王誠信民歸心。成王誠信民歸心,四鄰以他爲榜樣”。“孚”字,也只有在“詩”裡,屬西周史詩裡出現過。而西周史詩同樣體現的是“以德配天”的思想,還沒有上升到“有孚”的理念。“有孚”是《周易》構建的政治理念,是對西周初期提倡的“以德配天”思想的突破。西周講的“德”,是指在位者以德來配合天命的,而“有孚”思想是讓統治者去愛護百姓的。所以“周書”裡提倡的“德”與《周易》裡提倡的“孚”不是一個時代的思潮。
《周易》“需”篇裡的“有孚”,如何譯呢?筆者以爲《周易》裡的“孚”應當“愛”講。“有孚”就是“有愛”,《周易》裡的“孚”,是《周易》作者構建出的“民本”理念。“有孚”的含義,是讓在位者去關心愛護百姓。而本題目裡的“有孚,光亨,貞吉,利涉大川。”其譯意是“有了愛,就帶來光明,通達,美好的前景,更利於建功立業。”《周易》是對“君子”講述的政治方略,君子就是在位者,即統治者。本篇“需”是指等待,等待什麼呢?就是求“利涉大川”的事情。這裡的“利涉大川”,不能理解成渡過大河。這裡是比喻,寓意着事情將要完成與實現。“君子”要完成事業,就要建立在一種根本的準則上。“有孚”就是作者構建的政治準則。我們常說《周易》裡充滿着一種憂患意識,而《周易》裡的憂患意識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思考,這種積極的意義往往體現在有着明確而正義的目的上。而指導這種目的行動,準則,就是“有孚”理念。即爲“君子”構建起一座明亮的燈塔那樣,在指明着方向。
《周易》裡有不少篇章裡講了“孚”或“有孚”,而沒有一個是當“俘虜”的“俘”來講的,若當成“俘虜”的“俘”解釋,是根本講不通的。甲骨文裡也出現了“孚”字,寫法是“”,從又,從子。像一隻手撫愛小子之形。金文“師寰簋”之“口”填實寫作“”,本義是撫愛。《說文》:“孚,卵孚也。從爪從子。一曰信也。”(見《殷墟甲骨文實用字典》)雖然“孚”也當“信”講,但“孚”的本義是“撫愛”,就像大人撫愛孩子的那種內心情感。《周易》把“孚”上升爲“有孚”這一政治理念,其意是很明顯的。“有孚”的含義,就是上體恤下,上關懷下。即讓“君子”愛民,猶如“愛民如子”的那種含義。“有孚”理念的構建,實乃是儒學“民本”思想建立了起來。爲何《周易》一書裡強調的是“有孚”,而不是“有德”呢?我們已知“西周書”裡充塞着大量的“德”教之說。正是周初的“德”說,是來配合天命的,那叫“以德配天”,是討好天意的,是讓天神保佑統治者。“以德配天”重視的是“上神”,而不是“下民”。西周統治者提倡的“德”(即《尚書》裡的“德”說),不是現代意義上的以德治國,而是“以德配天”的思想,修德的目的,是配合天命的,是君權神授的神學目的論。而《周易》構建出的“有孚”理念,正是走出了西周前期“以德配天”的神學思想。《周易》裡的“孚”是來“配民”的,是讓統治者(君子)重視民意,關懷民生,而不是天命。這就是《周易》構建的“有孚”思想,這就是哲學的突破。
《周易》裡共有二十三篇文章裡出現三十四處“有孚”(或“孚”)的表述。並且還有一篇名爲“中孚”的文章,講述“君子”愛民而立身,立國之道。
本篇裡的“有孚”應當“愛”來譯,即“君子”愛民,才能順利的完成建功立業,這就是命題。而本篇的內容圍繞着命題,闡述在不同的環境條件裡去創造和等待建功立業的時機。本篇使用不同的環境狀態的比喻,來寓意道理。
“需於郊,利用恆,無咎”。這是本篇的第一自然段的內容,其意是“在郊外等待時機,要持之以恆,沒有害咎。”“郊”:指廣闊天地。郊外是地域廣闊,比喻施展幹大事的機遇之多。
“需於沙,小有言,終吉”。這裡的“沙”是比喻,“沙”地相對於“郊外”是差一等的條件。“小有言”:指小有錯誤。“終吉”:指結果能達到目的。
“需於泥,致寇至”。“泥”更不如“沙”,在泥濘的地上行走就非常艱難。這是用“泥”來比喻環境條件更不好時,會導致不好的結果出現。“致寇至”:指招致強盜的到來。
“需於血,出自穴”。本段還是比喻,如同在血光危險之境,應儘快走出險惡環境。
“需於酒食,貞吉。”“酒食”:指上層社會。本段意指在上層社交的酒宴上,尋找建功立業的時機,結果自然是成功的(貞吉)。這是用“酒食”比喻交際結盟。
本篇最後一段“入於穴,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意思是“陷入某種困境,而卻沒有邀請的客人突然來訪,也要恭敬地對待他們,結果是吉利的。”這是寓意着幹事業,如何對待人才的態度問題。既要廣攬人才,即使沒有邀請的客人來到,也要重視他們,有了這種重視人才和以愛爲本,其結果就能順利的實現目標,即“利涉大川”。
本篇正是圍繞着不同的環境條件下,而學會等待中抓住時機。正因爲自然與社會是處於不斷的變化之中,而不是不動。不但要把握環境條件的變化,還應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又要在社會人際關係上創造成功的條件。這已然是爲“君子”講述的政治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