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貴妃道:“那皇上打算怎麼做?”
皇上道:“時過境遷,即便是如今朕暗中徹查,恐怕也難以找到真憑實據。只能對太后多加提防罷了。”
靜貴妃點點頭,說道:“皇上萬事小心,莫要惹惱了太后,讓她做出什麼事來,難以收拾。”
靜貴妃冷眼瞧着皇上已陷入深思,不發一言。
靜貴妃於是說道:“夜深了,皇上安歇吧。”
皇上回了神,直起身子說道:“靜歡,朕還是回九州清晏殿了。今日與你說了這麼多,讓朕又想到幼時皇額娘對朕的教誨。朕早就答應過皇額娘,朕無論如何也要守住大清的江山,朕不能辜負皇額娘對朕的期望。”
靜貴妃道:“好,臣妾送皇上。”..
皇上道:“不必了,你早點休息吧。朕把高成叫起來就行了。你有孕在身,千萬不可勞碌。須知皇嗣纔是國本,朕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皇上說罷快速起身,快步走出寢殿,乘上鑾駕,往九州清晏的方向去了。
青鬱靜靜地看着皇上遠去的背影。
皇上貴爲一國之君,可也有這許多無奈之事。
京城,深夜。
齊楚帶着一個通身裹着黑紗的人,閃進了他位於京城的府邸。
蕭逸緻已然睡下,忽然聽見房門外有人敲門。
“逸緻,你睡下了嗎?”
是齊楚的聲音。
蕭逸緻回道:“睡下了,齊兄有事嗎?”
齊楚道:“那算了,明日再說。”
蕭逸緻又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不久就安靜了下來。
蕭逸緻轉過身,重新躺下,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他隨即起身,點亮半截蠟燭,從懷中掏出那枚扇墜,將桃核雕琢的並蒂蓮花映照在燈下,反覆地看。
第二日清晨,蕭逸緻早早地起身梳洗。
晌午,齊楚又叩動蕭逸緻的房門。
“逸緻,是我。”
蕭逸緻打開房門,說道:“齊兄有事?”
齊楚進了門,將一個包袱擱了下來,自顧自地坐下,說道:“昨夜打攪了你的清夢,可不要見怪啊。”
蕭逸緻回身走近齊楚,也在一旁坐下,說道:“哪裡的話。只是不知道齊兄到底是何事如此着急?”
齊楚道:“靜貴妃娘娘隨聖駕入圓明園之前,曾經囑託我好好照顧你。這一包袱的金銀細軟便是靜貴妃娘娘託我轉交給你的。”
蕭逸緻打開包袱,只見裡面裹着數不清的金玉之物,另有釵環珠寶,似是價值連城。
蕭逸緻連忙合上包袱,說道:“我孑然一身,哪用得了這些。銀子我收下了,剩下的還請齊兄代爲處理。不如就算我轉送給令妹的,權當謝謝齊兄這些天收留我在府裡。”
齊楚笑道:“靜貴妃娘娘既然送了這些給你,必有深意。你怎知用不到呢?”
蕭逸緻道:“靜貴妃娘娘的心意,草民領受了。只是這裡面的東西我實在是用不上。”
齊楚道:“靜貴妃娘娘對你被罷官之事一直耿耿於懷,總想着要補償你,你不收下豈不是白費了娘娘的一番好意?”
蕭逸緻道:“也罷,那我暫且收下。靜貴妃娘娘是明主,草民感恩戴德。此生能爲靜貴妃娘娘辦一次差,草民於願足矣,只是如今身份不同,再也不能進宮親自向靜貴妃娘娘謝恩了。”
齊楚道:“謝恩之事不忙。靜貴妃娘娘還有恩典。”
蕭逸緻道:“還有恩典?”
齊楚道:“正是。靜貴妃娘娘聽說你即將離京,山長水遠不知何日可再回到京中。如你所說,你如今孑然一身,飲食起居總需要人照料,因此靜貴妃娘娘特意命我給你買了個丫頭,你若瞧得上就帶着一起上路吧。”
蕭逸緻道:“多謝靜貴妃娘娘替草民思慮周全,可此事萬萬不可。我一個人周遊四海,濟世懸壺,樂得自在,帶上一個人反而不輕鬆。”
齊楚道:“你先別忙推辭,人都還沒見過,怎麼知道不合自己的心意呢?”
蕭逸緻道:“見不見都無所謂,此事是斷斷不可。既然是齊兄挑的,所幸留在齊兄府裡吧。他日娘娘問起便說草民謝娘娘恩,可是實在無福消受。靜貴妃娘娘想必也能體察草民之心。”
齊楚不由分說地將他從座上拉起來,指着院子裡說道:“你看!”
蕭逸緻順着齊楚的手指一看,院子裡幾個小丫頭正在舉着竿子粘樹上的蟬。
忽然其中一個小丫頭一側身,露出一張極其清雅標緻的側臉。
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淡掃蛾眉,清眸流盼。
突然,那個小丫頭轉臉看向他們,粲然一笑,兩頰笑渦霞光盪漾。
然後便又繼續認真地撐着竿子粘蟬。
蕭逸緻不由得看得癡了。
齊楚隱在他身後,悄悄在他耳邊說:“這全都是靜貴妃娘娘一手安排。逸緻,你可要惜福啊!”
蕭逸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過頭看向齊楚。
齊楚衝他點了點頭。
蕭逸緻道:“靜貴妃娘娘……草民何德何能受娘娘如此大恩?”
齊楚壓低聲音道:“靜貴妃娘娘不是單單爲了你,也是成全雅小主對你的一番情意。靜貴妃娘娘讓我跟你說,雅小主爲你放棄了皇家尊榮,這樣的好女子可遇而不可求啊。”
蕭逸緻道:“她曾與我說過,她原本出身寒微,被太后挑中了伺候皇上,被迫在宮中爭寵,做不得自己一點主。”
齊楚道:“如今不同了。”
蕭逸緻心中震動不已,眼中不知何時已然模糊。
齊楚快步走了兩步,向院子裡的姑娘招了招手。
那個姑娘將竿子遞給別人,走了過來。
湘紋飄逸,翩若輕雲出岫。
齊楚道:“這便是蕭公子。”
姑娘笑道:“奴婢見過蕭公子。”
齊楚道:“你跟蕭公子說,你叫什麼名兒?”
姑娘又笑道:“奴婢雪霏,見過蕭公子。”
《詩經》中一首《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蕭逸緻暗暗抑制着自己的心緒,說道:“雪霏姑娘有禮了。”
齊楚悄聲道:“車馬已然備好,二位儘快打點好行裝,此事宜早不宜遲,速速離京纔好啊!”
雪霏道:“齊大人且慢,奴婢還未曾問過,蕭公子是否願意帶奴婢一同上路呢。”
齊楚拍了拍蕭逸緻的肩膀,沒有多言。
蕭逸緻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枚紅色絲線編織的纓絡,下綴桃核雕刻而成的並蒂蓮花。
他伸手又一次撫過蓮花的花瓣,將其遞與雪霏。
雪霏伸手接過,只見蓮花的花瓣已然有細微的磨損,隱隱發亮,想必是常常拿在手裡觸摸的緣故。
蕭逸緻道:“此物乃是故人所贈,我一直異常珍愛。故人如今遠在天涯,我卻一直思之難忘。不知道姑娘可會這雕刻桃核的技藝?日後若能學到一點皮毛,雕出一個半個來,也可稍解相思之苦。”
雪霏拿着扇墜,低下頭,嘴角輕輕抽動。
良久方纔擡起頭,只見她雙瞳剪水,笑語盈盈地道:“倒是會一點,蕭公子若有所求,奴婢莫不從命。”
齊楚道:“這便好了,切莫辜負了娘娘的一番心意,趁早出城吧!”
蕭逸緻道:“齊兄,大恩不言謝,後會有期。”
雪霏也道:“多謝齊大人出手相助。”
二人火速打點好了行裝,乘上齊楚一早準備好的馬車,快馬加鞭地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