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高成退下,方纔在一旁未發一言的琳嬪對皇上道:“皇上,這番試探意料外之事太多,恐怕做不得數。”
皇上道:“朕本來料想,靜貴妃必然會交出白瓷孩兒枕,而皇后則未必會同意交還青玉合巹杯。”
琳嬪道:“這是爲何?”
皇上道:“以朕平日裡對她二人的瞭解,靜貴妃一向不愛爭寵,爲人也寬仁大度,必然不會吝嗇於一個白瓷孩兒枕,朕也不願相信她會爲了一己私利去害別人。皇后這些年變了很多,已不見了當年張揚跋扈的樣子,但她待朕情深,爲人又向來快意恩仇,缺少城府,恐怕不會遵旨。可是今日看來卻不是這樣。皇后違背本心歸還玉杯卻又指使貼身的宮女將她打碎,這件事看起來很不尋常。”
琳嬪道:“皇上是說皇后乃是故意指使宛如打碎玉杯?可皇上明明說這玉杯是皇上皇后最爲珍愛之物,皇后怎麼會捨得?”
皇上道:“也許她的意思就是她珍愛的東西即使打碎了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琳嬪道:“那靜貴妃娘娘說瓷枕遍尋不獲又該如何解釋?”
皇上道:“如今的靜貴妃已經不是當初淡泊從容的靜歡了。此事或許是朕錯了,她如今已爲人母,又怎麼會不爲六阿哥打算?又怎麼會仍舊如從前一般?”
琳嬪道:“那此事皇上想如何處置?”
皇上道:“如今只能暫時削去靜貴妃協理六宮之權,改由恬妃和彤妃暫代其職。太后一直拉攏恬妃,而彤妃也與皇后、靜貴妃交好,如此一來也能互相制衡。可惜你入宮時日尚淺,還未能有子嗣,位份不宜晉升過快,否則以你的資質和對朕的忠心,後宮之事交給你,朕才能真正地放心。”
琳嬪道:“或許是皇上多慮了,合巹杯摔碎和瓷枕丟失之事都是湊巧而已。”
皇上道:“後宮之中沒有那麼多巧合,那些看起來蹊蹺的事情均是人有意爲之。”
琳嬪道:“可是三位娘娘均被禁足,時間久了,傳了出去,只怕會對盛譽有損。”
皇上道:“朕暫且顧不了那麼多了,真相尚未查清,眼看着又是一件無頭公案,朕也不得不給寧嬪一個交待。”
琳嬪道:“得皇上如此費心,寧嬪娘娘的怒氣也可盡消了。”
皇上道:“只怕沒那麼容易。”
皇上握住琳嬪的手,繼續說道:“棠棣,你何時爲朕生下一個皇子或是公主纔好。”
琳嬪飛霞流靨,嬌笑道:“臣妾多謝皇上垂憐,只是子嗣乃是宿命所定,臣妾縱然日夜祈求也難以順心遂意。”
皇上笑道:“朕是真龍天子,上天又豈會對朕的所求置之不理?”
說罷挽了琳嬪的手,步入寢殿的帷帳之中。
正是“素約小腰身,不奈傷春。疏梅影下晚妝新。嫋嫋娉娉何樣似,一縷輕雲。歌巧動朱脣,字字嬌嗔。桃花深徑一通津。悵望瑤臺清夜月,還送歸輪。”
是夜,壽康宮。
淮秀正爲太后篦頭,準備稍後服侍太后就寢。
淮秀一邊篦頭一邊道:“太后,今日奴婢聽說了一件好事。”
太后道:“什麼好事?”
淮秀笑道:“只怕奴婢說了,太后今晚太過開懷又要難以安眠。”
太后道:“你還怕哀家過於開懷?快些講來吧。”
淮秀道:“今日皇上讓高成去承乾宮取回皇后入宮之初皇上相贈的那一對青玉合巹杯。”
太后道:“卻有此事?那合巹杯可是前朝的古物,皇上、皇后一直甚是珍重,視爲定情之物。”
淮秀道:“誰說不是呢?皇上派人取回已是一樁奇事。可巧的是那宛如丫頭心思機敏,裝作失足跌倒,竟然給打碎了!”
太后喜上眉梢,笑道:“那對姐妹果然一心一意爲哀家辦事,哀家沒有白疼她們。這樣一來,皇上必定以爲皇后失德,有嫉妒嬪妃之心,難堪中宮的大任。”
淮秀道:“正是呢!皇上這一回恐怕必然會惱了皇后了。太后,咱們是否讓宛如她們把藥量再加大一些?皇上爲免她們互通消息,連齊楚都不許進去請脈,此時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太后道:“雖然齊楚不許入承乾宮請脈對我們有利,但是如今承乾宮裡裡外外都被皇上盯得死死的,若是咱們的人貿然與宛如、宛兮接觸,說不定會被皇上發覺,到時候豈不是害了自己,助了她們?如你所說,宛如那丫頭今日既然可以未經哀家指使就打碎玉杯,想來其他的事情她們也能自行處理,哀家不必擔心。”
淮秀道:“太后聖明,當年入宮之前就已經將宛如、宛兮收爲己用,纔有今日的局面。”..
太后冷笑道:“那有何難?皇后說到底仍是我鈕鈷祿氏的出身,即便她後來與哀家離心離德,終究也逃不出哀家的手掌心。”
淮秀道:“太后運籌帷幄,伏脈千里,奴婢拜服。”
太后又笑道:“祥貴妃此次做得好!哀家提拔她沒有選錯人,她果然比皇后高明許多。”
淮秀道:“祥貴妃並未一舉擊潰皇后與靜貴妃,太后怎麼還說她做得好?”
太后道:“一舉擊潰?哪有那麼容易。她二人畢竟是皇上多年所愛。祥貴妃的高明之處在於並未讓任何人指證皇后和靜貴妃,這樣一來不但可以阻止自身牽涉其中落得個誣告的罪名,更能攪亂皇上的心緒,讓皇上不得不疑心皇后和靜貴妃,此舉實在是高招啊!”
淮秀道:“可是寧嬪在皇上去看望她時一口咬定是皇后和靜貴妃害她滑胎。”
太后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道:“寧嬪?這樣不中用的東西利用利用就罷了,哀家也不打算留着。況且她剛失了孩子,難免瘋言瘋語,皇上不會理會她。加上宛如如此伶俐乖覺,只怕短時間內皇后和靜貴妃想要翻身也難。哀家正好藉此時機繼續下一步計劃。”
淮秀道:“太后聖明,奴婢真是佩服得緊。”
太后道:“你若是得了空便帶些阿膠、鹿胎膏等補品去看看寧嬪,務必要讓她對皇后、靜貴妃合力謀害她腹中龍胎之事深信不疑,也要讓她知道,她人微言輕,宮中龍蛇混雜、腥風血雨,一不留神就會遭受無妄之災,她若不好好依附哀家,不但難以保養皇嗣,就連她自己性命都難以保全。而哀家不但能讓她得到皇上的恩寵,更能保住她家族的榮耀。”
淮秀笑道:“奴婢謹遵太后懿旨。太后請放心,奴婢知道怎麼說。如此一來,她還不乖乖地安心爲咱們辦事,一一替太后您清除宿敵?”
太后道:“寧嬪這樣徒有美貌的女子真是可悲可嘆,事成之後也不能留了。”
淮秀道:“可不是麼,正愁找不到替罪羊呢。放眼後宮,論聰慧過人誰能與您相較?先帝那麼多嬪妃還不都是您的手下敗將麼?”
太后道:“哀家看你近日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淮秀道:“皇后和靜貴妃失勢,眼看着太后娘娘就要得償所願,奴婢心中着實高興。”
太后道:“成事之後,哀家也要賞你呢。”
淮秀道:“奴婢不敢討賞。夜深了,奴婢服侍您就寢吧。”
太后點了點頭,由淮秀扶着步向牀榻。
這幾日宮裡風雲突變,原本最爲風光得意的皇后和靜貴妃今夜想必是無法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