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還未落雪。
楓葉欲殘看愈好,梅花未動意先香。
況有小兒同此趣,一窗相對弄朱黃。
皇上下了朝便想起了陸放翁的《初冬》之詩,於是突然想起來去上書房考問皇子們的學業。
皇上對四阿哥道:“詝兒,你今日都學了些什麼?說與皇阿瑪聽一聽。”
四阿哥道:“今日師傅給孩兒講了王郎臥冰求鯉的故事。據說是西晉時期,有一孝子名爲王祥,他早年沒了生母,繼母待他並不好,但他眼見繼母有病,不惜在冬季除盡衣衫,以血肉之軀融化河上的冰雪,捕魚爲繼母補身。”
皇上笑道:“這則典故甚好,皇兒可有什麼感悟麼?”
四阿哥道:“孩兒聽到師傅教誨之後感慨良多。今生雖然無福侍奉生母,不免引以爲憾,但仍有繼母在生可盡孝道。皇貴妃娘娘對孩兒視若己出,孩兒今後定會好生侍奉皇貴妃娘娘,以報答養育之恩。”
皇上道:“皇兒能這麼想,朕心甚慰。”
四阿哥道:“師傅還對孩兒講過扇枕溫衾和扼虎救父的故事,教導孩兒今後成爲一個仁孝之人。孩兒覺得這等品行良正之人若不在朝中,便須選拔到朝中來,若已在朝爲官,便可擔大任。他們事雙親至孝,想必也會對治下的子民愛若親子。孩兒聽師傅說如今朝中有一位大人,曾因私入南苑求取鹿心爲父親做藥引而降職,再也不得重用。孩兒想下一次再跟隨皇阿瑪圍獵之時,射一頭鹿,取得鹿心,贈與這位大人。孩兒本來以爲是一位將軍,但孤身入那虎狼之地,未曾想卻是是個中過進士的大人,孩兒敬仰之心更甚了。”
皇上道:“那詝兒可知那人姓誰名誰?”
四阿哥道:“師傅未曾說過,孩兒不知。”..
皇上向杜受田道:“爲何不告訴四阿哥那人是誰呢?”
杜受田道:“四阿哥身爲皇子理應學習治國之道,但是當今朝政之事卻不宜知之過多。”
皇上微笑頷首,很是滿意,又對杜受田道:“那今日不妨告訴朕,那人卻是何人?”
杜受田道:“乃是札克丹。”
皇上道:“竟然不是漢臣而是滿臣?的確是難得。”
皇上略一恍神又對四阿哥道:“詝兒生性仁孝,又得杜師傅點撥,今後必成大器。”
四阿哥道:“孩兒謝皇阿瑪誇讚,多虧師傅不辭辛勞地教導,孩兒纔能有所進益。”
皇上點點頭,又對五阿哥說道:“誴兒,你今日又學了什麼?講給皇阿瑪聽一聽。”
五阿哥道:“今日師傅教孩兒背《中庸》。”
皇上道:“不錯,那可是儒家的經典。你背給皇阿瑪聽聽。”
五阿哥道:“孩兒遵旨。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爲貴。誠者非自成而已也,所在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故……”
五阿哥背不下去,忽然聽得師傅在他身後小聲道:“時措之宜也。”
五阿哥未能聽得真切,撓着頭,吞吞吐吐地道:“時……錯……時……”
師傅又道:“故時措之宜也。”
五阿哥急得快要哭出來,只說道:“故時也。”
皇上嘆了口氣道:“故時措之宜也。朕都聽到了。這麼短短的一段,竟然都背不出來?可不是不用心麼?那你講一講,這段話說的是什麼意思。”
五阿哥道:“師傅說天命之謂性,即天地之德。命字已該交會秀氣在內。其餘的,孩兒就不記得了。”
皇上道:“不記得了?豈有此理!”
五阿哥的師傅殷兆鏞嚇得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稟報道:“微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皇上道:“殷師傅,你是怎麼教五阿哥的?”
殷兆鏞跪在地上,低着頭,說道:“微臣已經晝夜不停地思慮如何才能將五阿哥教養成才。只是五阿哥心裡另有主意,時時與微臣教授的內容衝突,因此所學內容也難以記憶。”
皇上道:“衝突?誴兒,你都在想什麼?”
五阿哥道:“並非是孩兒自己想的。而是額娘常常教導孩兒要爭先恐後,力圖上游。可是師傅卻教導孩兒忠恕之道、挈矩之道,不偏不倚,孩兒都糊塗了,不知道該聽誰的。”
皇上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對高成道:“傳旨下去,五阿哥交歸太后親自撫養,祥妃不善教子,德行有虧,着降爲貴人,以觀後效。”
五阿哥慌了神,跪下哭道:“孩兒不想與額娘分開,求皇阿瑪收回成命!”
皇上道:“君無戲言,朕的旨意不會收回。誴兒你今後要好生向殷師傅學習,莫要再把你額娘說的那些放在心上。”
五阿哥抽泣着說道:“孩兒遵旨。”
殷兆鏞道:“皇上,如此安排,恐怕惹人非議。若衆位阿哥都養在阿哥所等別處也就罷了,偏偏五阿哥離開生母,只怕外頭的清議會不大好。”
皇上斜眉道:“你也想抗旨?”
殷兆鏞叩首道:“微臣不敢。”
皇上道:“起來吧。今後好好教導五阿哥就是。”
殷兆鏞道:“微臣遵旨。”
皇上看向長得劍眉星目、超拔卓羣的六阿哥,再換上慈父的面容,說道:“訢兒,你又學了些什麼?”
六阿哥道:“今日師傅說到聖祖康熙爺一生的功績,講到康熙爺收復臺灣之時也曾用過荷蘭人所造的船隻,這才一舉突破鄭經沿海的防線,得以功成。孩兒覺得既然他們善於造堅船利炮,咱們何不去學了來?爲何又不許通商貿易,要自守於其中呢?”
皇上臉色又一變,說道:“訢兒,你有所不知,聖祖康熙爺之所以能夠收復臺灣,靠的並不是荷蘭人造的船,而是遷界禁海的策略,讓臺灣成爲一座孤島,自然可以不戰而勝。所以即使當初沒有荷蘭人提供船炮,聖祖康熙爺一樣可以收回臺灣。”
六阿哥道:“可是既然有更好的船炮,爲何不能爲我所用呢?”
皇上向六阿哥的師傅卓秉恬說道:“六阿哥小小年紀如此重器而不重意,是你教習的結果?”
卓秉恬也連忙叩頭告罪道:“回稟皇上,臣萬萬不敢。只是六阿哥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多學經典無一不是一觸即通。但是其思維甚廣,常常問得微臣啞口無言。微臣早有意向皇上請辭,請皇上爲六阿哥另擇名師。”
皇上道:“你年紀也大了,早點告老還鄉也是一件好事,朕恩准了。”
卓秉恬叩首道:“謝皇上恩典。”
皇上對六阿哥道:“訢兒,你年紀尚幼,難以分辨是非。皇阿瑪另指一位名家給你做師傅。”
六阿哥道:“孩兒多謝皇阿瑪。”
皇上沉思片刻說道:“翁心存翁老乃是朕欽點的狀元,如今位居體仁閣大學士,朕便命他教習你的功課。翁老學問精深,博古通今,你要好好地學。”
六阿哥道:“孩兒知道了。”
皇上見六阿哥神思怏怏,似是不快,便說道:“你方纔所提之事,待你長大成年朕再解釋與你知道。”
六阿哥道:“孩兒領旨,多謝皇阿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