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意外就是喬安安。
周韓原本做了最壞的打算,他並不期望韓佩佩那個女人有多善良,即便是賠上自己,至少心裡面對於母親和方軍他都坦然了。來h市之前,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韓佩佩息事寧人,結局不好不壞,如果不是,那便是兩敗俱傷。
他甚至還覺得兩敗俱傷的結果是最好的,周盛年還了他母親,他還周盛年……這紛擾的愛恨情仇從他開始從他結束。
但是,有些意外無法估量,有些情愫也無法控制。
他對韓佩佩說,你放馬過來就是,我等着。其實那一刻他心裡已經沒有底氣。心裡有了牽絆和不捨,再也做不到最初的義無反顧。
愛上她,情不自禁,離開她,已經捨不得。
官場上混跡這些年,傷天害理的事情沒有做過,完完全全的清白卻也不可能。在韓家和周家生意上,他也有過徇私舞弊的決定,特別在周盛年的違紀案裡,爲了從一個知情者手裡獲取證據,他幫那人的一個晚輩在公務員的考試裡徇了私,被替掉的人不知怎麼知道了,揚言要上告,後來顧凱風出面幫忙平息了。
他如今最擔心的唯有這一件,如果韓佩佩暗中挑唆給人壯膽,這事可能再次掀起來,周盛年現在被雙規,總有那麼幾個不對版的人蠢蠢欲動的想拔出蘿蔔帶出泥,徹底把他們打壓下去。一旦被有心之人制造輿論推上風口浪尖,即便只是小失誤也成了殺一儆百的對象。政府爲了平息輿論,以正視聽,以儆效尤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周韓,你打算怎麼辦?”厲言在那頭問,他這一刻是有些擔心好兄弟了。
周韓吐了口氣,好像緩解鬱悶似的,其實心頭髮堵發澀,“走一步算一步了。”頓了片刻,“厲言,韓佩佩那裡你幫我盯着,有什麼風吹草動,我也好先做打算。”
只能是這樣。
“放心吧,我一定盡我所能。”
“謝謝。”
“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厲言最不喜歡聽這話,聲音未免揚起,好兄弟之間說這些太見外。
周韓一下子陷入沉默,心中思緒太多紛雜,一時間理不清楚,人生三十多年,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無措頹靡。原本隻身無牽無掛,現在卻已然不是。
“對了,厲衡那小子過兩天去你們那邊作訓,他可能會去看你。”厲言忽然扯開話題,他不想一直跟周韓談論這麼失意的事情。厲衡是他弟弟,f市武警支隊第三中隊隊長。
“哦?”周韓斂眉,平復了一下心情,緩緩道,“那我得好好接待他一下。”他還有下半句話沒有說出口,這樣的機會也許以後不會再有了。
“那小子你不用對他太客氣,前兩天還把我媽氣的上躥下跳,我媽給他物色了個姑娘,他愣是不去見面。”厲言說起他弟弟又氣又無奈的。
“他今年還沒三十吧?”周韓問,厲言和他同歲,厲衡比厲言小好幾歲,應該三十不到一點。
“二十九了。”厲言說,“見到他幫我勸勸,那小子你的話倒是聽得進去。”
“只怕這回沒有信服力。”周韓捏了捏眉心,如實說。在婚姻這件事上他和厲言兩個單身人士的確都沒有信服力。
喬安安半夜醒了一次,最近睡覺不踏實,以前都是一覺到天亮,偶爾有被尿憋醒的時候。喬平平和喬媽媽都說她睡着了就跟豬一樣,給她扔水裡她都不知道的。
最近經常半夜都會醒來一次,她不知道是否因爲上次醒來他在陽臺抽菸的緣故,她產生了條件反射的心理。其實那樣的情況後來沒有發生過了。
她枕在他的手臂上,鼻尖浮動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氣息,熟悉而溫暖,心跳沉穩有力,讓她心安。她動了動,他的手臂馬上下意識地收緊。
厲衡三天後來的,周韓在自己的別墅裡接待他。
喬安安那天先到家,在廚房裡幫餘姐一起準備晚飯,周韓說晚上要接待一位好兄弟,能讓他請到家裡來的自然是好兄弟,她看待這事也很慎重。
周韓晚上推掉一個飯局,繞道去賓館接了厲衡一起回別墅。
“三哥,這位就是三嫂吧。”厲衡嘴巴甜,說話又爽快,叫得喬安安很不好意思,她看一眼這個高大俊挺的身穿軍裝的男人,瞥到他的肩章,兩槓一星,“你們坐,我去倒茶。”她很快轉身,有點臨陣脫逃的感覺。
厲衡撓撓他的板寸頭,轉頭看周韓,嘿嘿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三哥,我沒說錯什麼吧?”
周韓勾勾脣角,不置可否,腳步一轉,引他到沙發邊去坐。
厲衡動作利索地坐下,保持着軍人的坐姿,身姿筆挺,雙手放在膝頭。
周韓雙腿交疊,他靠在沙發裡,一副放鬆愜意的姿態。
喬安安端水過去,厲衡趕緊接過,朝她露齒一笑,像大男孩一樣陽光燦爛的笑容,“謝謝三嫂。”
被個年紀比自己大的人一直這麼叫,喬安安臉熱,把周韓的杯子遞過去後,進廚房去幫忙。
“你哥說阿姨被你氣死了,有這回事?”周韓緩緩開口問道。
厲衡差點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怎麼……連這個也跟你說。”臉上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我們無話不談的,你不知道?”周韓睨他一眼,過了會兒半帶認真的表情,完全一副兄長教育弟弟的口吻,“年紀也不小了,別老讓老人家操心。”
“我哥不也沒結婚,他們怎麼就老愛操心我?”厲衡立刻反駁。
周韓頭疼,抿了口茶,接着說:“不要老拿你哥比,他落後難道你要比他還落後?”
厲衡默了會兒,本來想問周盛年那事,想到來之前他哥囑咐過別問不該問的,也就作罷了。
吃飯的時候,周韓接到厲言的電話。
“厲衡在我這兒,正吃飯呢。”周韓說。
厲言那頭沉默片刻,說:“周韓,出事了。”聲音很輕,帶着少有的凝重。
周韓眉頭跳了一下,臉上掛着的笑容一點點淡然下去,“等會說。”他起身,跟厲衡和喬安安解釋了下,“你們先吃,我接個電話。”他上樓去聽電話。
“厲少校,你吃菜,別客氣啊。”周韓走後,喬安安擔負起招待客人的任務。
“三嫂,你叫我名字就好。”這回換厲衡不好意思了,象徵性地撓撓頭,“三哥跟我哥從小玩到大,就跟我親哥一樣。”
樓下,喬安安眉目含笑聽着厲衡說他們小時候的趣事;樓上,周韓眉頭深鎖,面色凝重聽着厲言帶來的消息。
韓佩佩果然查到那件事情上了,不出所料,她去找那家人煽動人家往上鬧,她給予支持,韓家從來不缺的就是錢。
顧凱風的人當然不會袖手旁觀,他們盯得很緊,那人有些害怕,過馬路的時候走得心急了,被急速行駛的車子撞死。
這是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事。
任何事情,不管有理沒理,出了人命那就不能等閒視之了,周韓彷彿已經能預見到那不盡人意的未來,他幽深的雙瞳緊緊地收縮起來。
他沉默着,內心在這一刻有着近乎絕望的酸楚,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經歷。許久他纔開口:“厲言,這事你別管了。”
厲言愣了楞,“可是……”
“就這樣吧。”周韓的語氣輕微得好像在嘆息,他掛了電話,窗外羣星滿天,暮色蒼茫,他的臉色漸漸淡下去,大海一樣深沉,眼裡的濃墨怎麼也化不開。
幾分鐘後他給顧凱風打電話,對他說了一樣的話:“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別牽扯進去太多人。
然而,她呢?
走出書房,他聽到樓下傳來她靈動的笑聲,厲衡不知道說了什麼好玩的事情讓她如此開心。周韓心中鈍痛,這種感覺此生經年是他第一次體會到。
他斂起神色,面色如常一般下樓。
“哈哈,周市長,原來你小時候也做過壞事。”喬安安笑得整個臉紅撲撲的,有一種近乎嬌媚的神采,亮眼得讓周圍的一切都暗淡無光,只有她的臉是那麼燦爛。
周韓看着她的臉,一時間移不開眼,過了會兒他問厲衡:“你說我壞話了?”
厲衡表示無辜地辯解:“我沒有,我只是說了我們小時候踢球把人家玻璃打破的事。”
“那還不是壞話?”周韓睨着他,緊繃的嘴角有那麼一刻的放鬆。
晚餐很愉快結束,厲衡坐着聊了會兒,周韓開車送他回去。
厲衡出門前熱情地邀請喬安安去f市玩,喬安安彎彎脣角,“好的,一定去。”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着周韓。
周韓淡淡瞥過眼,心裡面有情緒快要翻涌出來。
喬安安很勤快地幫餘姐收拾好餐桌廚房,上樓看了會兒電視,然後洗澡上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以爲周韓很快會回來,她躺在牀上等他,時間又不知道過了多少分多少秒,快十二點的時候她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
他很快接了,那頭有呼呼的聲音,好像還夾雜着水聲。風聲,水聲,這場景似曾相識,她有絲髮愣,“你在外面?”
“唔,我馬上回來。”他的聲音深沉似海,溫吞得彷彿能融化冰雪。
臥室裡只開了一盞牀頭燈,暈黃的燈光暖暖地流淌在她臉上。沒多久,她聽到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房門開了,她忽然閉上眼睛。
她聽到他走近,停頓了幾秒,隨後腳步往衛生間方向去。
周韓上牀才躺下,小女人香軟的身體就靠了過來,他定了幾秒,輕嘆一聲:“沒睡?”
喬安安窩在他懷裡呼吸着他身上剛剛沐浴過的氣息,“周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心事?”她已經想起來了,剛剛那個似曾相識的地方應該是河邊。
周韓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兩下,他有些擔心她是不是已經聽到了自己失衡的心率,他潤了潤有些發澀的嗓子,儘量平穩着聲線說:“我父親的事……會有些麻煩。”
“會不會對你有影響?”她聲音小小的在他懷裡問。
周韓的身體都要僵硬起來,後背快要冒出冷汗,扯動着乾澀的喉嚨,他說:“不會,別多想,睡吧,明天要去工地。”
“嗯。”她抱住他的腰,不出一會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周韓抱着她,眼睛盯着陽臺方向,素雅的窗簾在空調的冷風下徐徐擺動着,像他那顆搖擺不定的心一樣,在胸腔裡盪悠悠。
作者有話要說:厲少校是下本書的男主,乃們說給他配個什麼樣的女主好呢?淡定型的吧,肯定不能是安安這款了。
乃們一個個怎麼都不冒泡了?哭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