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擔憂之故
謝文婧凝望着世安看着自己的眼神,眼神裡竟然帶着心痛,這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如今已經跟大人一樣了。
“來,坐下來,母妃也跟你好好說說心裡話,母妃跟你父王之間,是有一個十年之約,母妃心裡有人,你父王心裡也有人,十年之後,各自散開,自然是好事。
但是,母妃希望你父王跟你能平平安安的,任何會傷害到你們的人,對於母妃來說,都是敵人。不僅僅是因爲母妃捨不得世安,也是因爲母妃的一家人跟世安都在同一條船上。
世上的人,只要有家人,就有羈絆,如同母妃當時接到皇上賜婚旨意的時候,哪怕心中再不願意,爲了一家人也要願意。
在嫁入武王府的時候,哪怕你父王在成親的半道上丟下母妃,哪怕你曾經那樣牴觸母妃,甚至你父王對母妃拔劍,母妃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這不僅僅是因爲母妃漸漸喜愛上了你,更重要的也是因爲母妃的一家人全部都依靠武王府,這是母妃無論何時也要維護武王府的根本原因。
可若是一個在世上沒有親人的人,他便沒了羈絆,沒了羈絆的人,沒有人能約束他,也沒有人能真正掌控他,大不了他一死罷了,誰還能用他的家人威脅到他?
這纔是母妃擔憂惜若夫人的根本所在,儘管她的遭遇十分令人同情,但她有太多的地方叫母妃擔憂。
母妃擔憂她因爲沒有家人,所以她可以隨心所欲,也可以傷害你們。
她雖然有如此仇恨,但母妃卻擔憂她被人矇蔽,錯將你父王跟你當做仇人,若果有人故意蠱惑她,是你父王看上她酷似你母妃的緣故才殺了她全家,設計搶奪了她,這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母妃纔會擔憂。
而如果你父王跟你兩人只是同情她,另外將她安置,給她一處安穩的生活,並沒有表現出對她的如此厚待,也許她不會相信這樣的矇蔽,畢竟你們對她沒有這樣的企圖。
可是你看看,自從她進了府之後,雖然不是主母,卻住進了你母妃的正院,雖然不是主母,卻可以無視我這個主母存在,說明她得多大的恩寵。
不僅僅如此,連司馬老將軍都認了她做女兒,皇上也默許了她的如此狀態,甚至於思藍等人拋棄了妾的身份,跟着她做了貼身丫鬟。
讓人不得不懷疑,你們父子是用她來替代你母妃原來的樣子。試問,只要有人如此蠱惑一下,她還能真的甘心忘記她的親人,做仇人眼裡的一個替代品?”
這也是謝文婧一直擔憂的事,這樣的擔憂,自己已經不能說給皇上聽,皇上已經對自己防範過甚,也不能說給武王聽,他聽不見任何不利惜若的話。
今天既然世安跟自己說出心裡話,自己便也不想再憋着,世安不是孩子了,該有的帝王謀略,他學的也不少,他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擔憂。
“母妃!這?”世安被謝文婧的一番話,說的臉色煞白,這幾年不僅僅跟着顏先生學經義,跟着父王學武功,也沒有少跟着皇爺爺學帝王謀略。還有母妃這些年的人心教導,頓時讓世安感到母妃今天的擔憂十分有道理。
一個沒有羈絆的人,實在是沒有任何的約束,母妃甚至連她自己被賜婚的不甘願都能說出來,可見母妃對自己的擔憂多深,不然的話,母妃這番話若是被皇爺爺知道,必定是對母妃不好的,可母妃爲了自己依舊說了出來。
“呵呵,你也不必如此驚慌,更不必說出來,這也不過是母妃的杞人憂天而已,不過你身爲皇長孫,一個人的安危直接影響社稷,所以母妃纔會讓你身邊的人,用專人爲你試食,這便杜絕了毒從口入的機會,你的生母便是喪生在這個上面,所以你不能給人這樣的機會。
今天母妃還要囑咐你,你跟你父王今後不要一同在惜若的那個院子進食,如果進去後湊巧碰到,也要錯開,這個你應該能把控。
有些事只有防範的細緻,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別人來說,都是有用的,也許這是母妃的小人之心,她其實也是一個善良的女人,但母妃現在身處的位置,決定了母妃看人不能看是不是善良,而是看她的立場是不是維護武王府。
你作爲皇長孫,將來用人的時候,也要顧慮到這點,人的品行善良不是用人的絕對因素,而他們的立場纔是你用人的根本考量。
世上的人活着,不僅僅有善良的一面,也會有不善良的時候,不過是各自立場不同而已。就如同朝廷上的政敵之間,也許他們從沒私人恩怨,也許他們各自都善良,但他們卻發狠的要將對方置之死地,這便是立場所致。”
謝文婧再次用心教導世安,也許這些話,世安的先生,世安的皇爺爺都跟他說過,但今日的自家,忽然感覺也許自己將來想如此教導世安也不會有機會了,惜若從前不曾真正做武王的女人,不過今晚之後,她必定是了。
沒有成爲武王的女人,她都能如此無視自己,一旦成了武王的女人,也許自己真的會退居謝幕了,不是自己怕了她,而是自己原本就不該站在這個武王府,若是她用武王的恩寵對自己出手的話,自己還真不能太過還手。
罷了,只要世安能將自己的話聽進去,哪怕她真的蠱惑的武王將她扶正,自己也願意退居下來,畢竟這也是自己一直期待的。皇上也許看到武王一家能恢復如初,也許早點結束自己身上的桎梏,也未嘗不是好事。
那天皇上對自己的點撥才讓自己醒悟,皇上從不忌憚惜若這樣的小女人,尤其是她沒有任何的親人,不存在外戚強大的問題,而自己卻恰恰相反。
自己爹跟三叔在嘉興紹興任知府,兩個弟弟在軍中打拼的也出色,自己對世安的影響也足夠大,所以皇上他擔憂自己了,擔憂自己會成爲影響世安的強大外戚,所以纔會對武王跟惜若的事,樂見其成。
“母妃!我,懂的。”世安深深的凝望着擔憂自己的母妃,是的,母妃對於敵人來說從沒善良手軟過,甚至將他們抄家滅族也沒有一點點不忍。
可以說欺負母妃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可母妃在武王府受的委屈,卻從沒有被她放在心上,也許正如母妃說的那樣,那是因爲母妃的一家人都在依附武王府,母妃跟武王府根本是統一立場,母妃才能心甘情願的忍受這些委屈。
可自己卻無法讓母妃不受這些委屈,甚至自己還給母妃憑添了委屈,可母妃沒有怪自己,有的只是對自己無盡的擔憂。
“好了,母妃也該回去了,我家的世安如今也是秀才老爺了,懂得可是比母妃多多了,以後母妃會盡量配合世安跟你父王,善待惜若。
即使你父王要給她正妃身份,母妃也願意,只是世安一定要牢牢記住母妃今天的話,防範勝於一切。不過也別傻的露出來,傷了你跟她的感情。”
謝文婧說完這最後的話,轉身離去,今天藉着酒勁,將這些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出來,但願自己小人了一回,也不願看到世安跟武王有事。
說實話哪怕是武王在惜若那出事,只要世安好好的,自己一家人也不會傾覆,這也是自己囑咐世安不要跟他父王在惜若那一起進食的原因,只要錯開,惜若應該不會敢動手傷害,這樣她自己必然暴露。
希望隨着時間久了,也許惜若久了也愛上了武王父子,又或許惜若跟武王有了子嗣,她更會珍惜武王的寵愛了。也許真的不過是自己的杞人憂天罷了,皇上那樣精明的人,都查看過沒有問題了,自己還擔憂什麼?
返回的路上,謝文婧自嘲的笑笑,卻沒有想到會遇上思藍等人也從桃園返回。
謝文婧笑着對她們點點頭,便打算走開,從她們放下妾的身段去做惜若貼身丫鬟的事之後,謝文婧也想開了。
這個武王府只等自己離開,便可以恢復從前了吧?無需在意武王府裡的一切,包括這幾個從未將自己放在眼裡的妾。
“誒喲!這不是我王妃嗎?怎麼一個人孤零零的?哦,對了,我們王爺現在找回了芷若小姐,王妃怎麼還鳩佔鵲巢不走的?難道要等王爺攆走你纔有臉面?”
思藍一臉的尖刻,此時的她看到如此備受武王冷落的謝文婧,便藉機奚落起來,原本她還只是心裡想想的,不過今天聽到武王跟惜若從屋裡傳來的那種聲音,便知道惜若夫人徹底的佔據了武王的心。
如此還怕謝文婧什麼?嫁入武王府這麼多年,武王沒有碰她一下,現在有了惜若,武王更是不會碰她了,哈哈哈!遲早是下堂的貨!也許明天惜若就能叫她下堂,誰叫惜若長得跟我們小姐一模一樣呢?
謝文婧有些頭疼,很不屑跟這樣的女人交鋒,沒有任何意義,難道藉口她是妾冒犯自己這個主母,懲戒她?
相信只要今晚自己懲戒了她,說不定明天那個惜若又能撞牆,倒黴的還是自己身邊的人。
想到這,謝文婧扭頭而去,根本不想理她們,杜媽等人都氣的臉色發白,但沒有主子發話,她們誰都不知道主子的想法,更不敢隨意替主子發話。
“站住,怎麼?不是一直端着主母的架勢,想怎麼懲戒我們就怎麼懲戒我們?現在怎麼不得瑟了?學會夾起尾巴灰溜溜的做人了?”
思藍尖刻的臉再一次的攔在謝文婧的面前,謝文婧還沒有動怒,卻有人動怒了,正是不捨母親沉重離開的世安。
從思藍挑釁母妃的時候,世安就在剋制了,知道思藍等人伺候惜若是爲了自己的母親,寧願拋棄妾的半個主子身份,而自己從惜若夫人那兒看到她們四人,也時常感覺母妃猶在一樣,對她們還是有些感覺的,甚至忽略過她們曾經對母妃的不敬。
可隨着思藍越發的肆無憚忌,世安頓時過去就是狠狠一腳,將思藍踹的遠遠的,十一歲的世安,武功也不弱了,這一腳踹下去,思藍頓時口吐鮮血。
“混賬的東西,來人,如此大逆不道的下人,不殺不足以正武王府的綱紀!”世安殺機已現,如何能忍受母妃如此的委曲求全,都是自己從前不知道母妃的處境,自以爲自己親厚惜若,對父王好,對惜若好,甚至也對思藍等人好,從沒想過,因爲自己跟父王的態度轉變,讓母親在這個王府經受這樣的難堪,這是母妃從沒跟自己說過的難堪。
“求皇長孫饒命啊!皇長孫,惜若夫人每天都要奴婢梳頭的,若是沒了奴婢,惜若夫人一定以爲是王妃容不下她,惜若夫人要是因此想不開,王爺一樣會心痛的啊!”
思藍頓時忍住胸口的疼痛,跪下來求饒,自己不要死,自己伺候的惜若那麼好,惜若層暗示自己,可以讓自己伺候王爺,自己就要獲得王爺的寵愛了,自己不要死啊!
世安被思藍的一番話說的更是火上澆油,頓時拔出跟隨自己出來的侍衛身上的劍就要當場殺了她,如此女人,留着禍害!
“世安別動手,她是你父王的妾,要殺要留也看你父王,若是你父王不再家,你可以動手殺了她,別被人一刺激就發怒,左右不過一個下人而已,不必憤怒。”
謝文婧按住世安的手,制止了世安的憤怒行爲。不可否認,思藍的話還真有一點道理,說不準惜若還真能借這件事將自己捲進去,自己到不是怕她,而是怕皇上得知此事,必定認定是自己影響了世安決策。
罷了,走吧,這個王府不過是自己的客居之地而已,這裡的所有人都跟自己沒有關係,自己在意的只是世安一人,只要他能理智,能剋制自己情緒,將來必定是不輸於皇上的聖君,自己的一家人追隨這樣的聖君,纔有出路。
世安看着母妃離開的背影,忽然心如刀割,從自己親厚惜若夫人以來,一直以爲這樣不會損害母妃,可如今母親正在忍受屈辱,而自己就是這麼報答母妃的麼?
那個惜若雖然是疼愛自己,但自己已經分得清出,惜若只是疼愛自己而已,並不會擔憂自己任何地方,甚至她是依靠自己的親厚,依仗父王的恩寵,無視母妃,纔會有思藍今天對母妃的不敬,也許整個武王府裡面其他人也如同思藍一樣,將母妃視爲無所謂的人。
想到這的世安,渾身一震,感到自己真的錯了,不過是一個相像母妃的人而已,卻依仗自己跟父王的親厚,將母妃尊嚴踐踏。母妃如此驕傲的人,因爲顧及利益立場,顧及自己感受,無視她的踐踏,甚至連思藍這樣的下人挑釁也無視。
母妃心寒了!
可若是糾正過來,惜若夫人再次死去,自己跟父王難道還要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疼痛?自己對惜若倒是沒有那麼深的儒慕之情,只是有點捨不得,而父王呢?難道要父王今後深陷孤單?
內心深深感到糾結的世安,還是叫人先將思藍捆綁起來,等明天父王發落,自己則是輾轉到了半夜才入睡。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謝文婧聽到了武王對思藍的發落,罰俸,禁足,不過是將她禁足在惜若的院子,謝文婧知道後笑了,果然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武王也不能例外。
當天早上,當武王抱着惜若醒來的時候,就發現惜若將頭蒙在被子裡哽咽哭泣,頓時感到一陣愧疚心疼。
哄了半天才明白惜若的想法,原來是她感到無地自容,覺得自己沒有臉面活着,原本是報答王爺大恩的,如今卻失了身,對不起從前的相公等等。
“別哭了,昨天是本王乘虛而入了,你要怪就怪本王吧!不怪你,再說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人還要好好活着,纔不枉到這世上一趟,是不是?
你的家人此時早已往生,也早已忘記了你,你不必如此耿耿於懷,本王也是失去過愛人的人,如今本王都能向前看,好好活着,你也能的,好不好?”
武王疼惜這樣的惜若,認定自己是沒有剋制好自己,才趁着她醉酒之際,搶奪了她的清白,便抱着她,好好哄着。
“王爺,他們,他們,他們不會看不起我這樣跟着王爺吧?他們會不會暗地裡嘲笑我不知廉恥?”
惜若將臉深深埋在武王懷裡,哭哭啼啼,心裡則是恨得咬牙切齒,你是死了妻子,可正是因爲你看上我長得跟你妻子一樣,才狠毒的殺了我全家,如此大仇,我若是不報,枉爲人母,哪怕用身子換也要叫你血債血償!
“誰敢如此詆譭你?本王早前不就封你爲美人了麼?今天本王正式給你請封側妃之位,更無人膽敢多嘴!誰敢本王就殺了誰!”
“啊?別,王爺你別這樣,我,我害怕!”惜若忽然緊緊抱住武王,露出膽顫的恐懼,真真如從前的芷若一樣怕自己泄露半點蕭殺之氣。
武王想到自己的蕭殺之氣,不僅僅芷若害怕,惜若害怕,自己的屬下也都害怕,敵人更是害怕,可偏偏文婧面從沒有害怕過。哪怕自己曾經將劍刺入她的胸口,她也不曾害怕。
不好,本王今天要如何跟文婧交代?她會不會更加鄙視自己?更加冷淡自己?
伏在武王懷裡的惜若忽然感到武王一陣失神,頓時心細的感受到武王是在考慮謝文婧的感受了。
雖然自己已經知道謝文婧嫁給武王多年,也不曾獲得武王的寵愛,但武王已經以爲皇長孫的因故,對謝文婧禮儀有加。如今謝文婧妨礙了自己報仇,便不能再留着她了,找機會除去她纔是,太子也是這麼勸自己的。
惜若故意裝作沒有發現武王的不自在,一直用羞愧自責的小女兒態裝飾自己。武王見惜若一直沒有真正釋懷,便陪着她用早點,卻看到了映秋凝兒等人一臉焦急的跪過來。
“求求王爺救救思藍吧,思藍她已經知錯了,求王爺別殺了她!”
映秋哭着求着,雖然昨天晚上思藍那樣挑釁謝文婧,她也感到不該,但世子那樣對待思藍了,應該算是懲罰過了,爲何不能給思藍一條活路,非要綁了殺了她?思藍也只是嘴上憤恨謝文婧曾經對她跟自己等人的懲罰,從沒有真正傷害過謝文婧,爲何非要殺了她?
“說清楚!一字都不許隱瞞,否則殺!”武王忽然臉色鐵青,思藍這個女人自己還是知道她的心思的,纔不會給她任何機會。
如今映秋等人過來跪求,必定是思藍激怒了文婧,纔會惹的文婧動了殺機,不過即使要殺思藍,也不能讓文婧動手,自己動手總是比她動手好。免得惜若多想。
映秋等人被武王如此震怒的樣子嚇倒,跪在地上,磕磕絆絆的將經過說了,武王這才知道謝文婧被思藍這樣的下人侮辱了,都不願還手,任由她這樣踐踏她那驕傲的尊嚴。
她這是幹什麼?她從前的驕傲狠厲哪兒去了?連世安要殺了她也攔着?還有沒有上下尊卑了?
“來人,給本王就地殺了思藍,本王倒要看看,誰還能無視尊卑?”武王震怒的站起來,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然而下一刻他就撤回了自己下的命令,因爲他疼愛的惜若竟然再次撞牆自殺。
“王爺別攔着妾死了,妾纔得到王爺恩寵,她,她就要借王爺的手殺了惜若身邊的思藍,惜若本就被她看不起,如今更是沒有臉活着了,王爺,妾也亂了尊卑該死的啊!”
忽然間武王就明白了謝文婧爲何要忍着思藍的挑釁,爲何要制止世安的殺意,因爲自己也捨不得惜若去死,必定是文婧又精明的料到了纔會如此。
文婧,文婧,你叫我如何對你纔好?爲何你不能像惜若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的依靠我?爲何你什麼都能猜到?爲何你要這麼理智,理智到沒有絲毫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