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離擔心的問題也沒有發生,有徐平督促着,徐林還是大致能把工作完成。而且沒過幾天,見雲離那二層小樓空着,他就乾脆就拎來行李,住了進去。
雲離對此沒有什麼意見,反正他現在搬進了竹樓,那二層小樓空着也沒什麼用處,給他住也無妨,不過徐平卻很不樂意,開始還想讓徐林搬回家裡去,不過一番爭執下來,他還是選擇了妥協。
徐林那些行李有三大箱,足足用三輪電車來回搬了三次,看來他是要做長期定居的打算。讓雲離感興趣的是,他用來裝東西的箱子,十分典雅精緻,一個是方形的紅木大箱子,表面刻着許多紋路,另外兩個是圓筒形的竹製箱子,做得十分圓潤,一點都不像是竹子製品。
徐林平時沉默寡言,除了日常的農活,他不是在喝酒,就是睡覺或者發呆,很少會外出。三餐也是各做各的,有時候徐平會來小樓和徐林一起吃飯,也會邀上雲離一起,接觸多了,雲離也就習慣了他這個狀態。
這天,雲離視察完試驗田裡的情況後,便去了鎮上一趟,買來一隻土雞和一塊五花肉,還有幾盒熟食,忙活了大半個早上,卻也沒能做出什麼名堂來。
快十一點的時候,小鹿山來了兩位新面孔,一男一女,年紀跟雲離差不多,兩人騎着一輛摩托車而來,並肩走上石階,好奇的在四處遊看一番,才走進了竹樓所在的院子裡。
院子前有一道小竹門,沒有上鎖,是雲離在陳老哥的指點下自己製作的,普普通通,但還算過得去。小竹門後有一條短短的石板通道,有十多米長,是連接去竹樓的,院子裡種下的草坪還沒長開來,現在只能看到些零星的小草,十分荒涼。
“雲離,我們來啦。”見院子裡沒人,女青年便高聲喊道。女青年穿着白襯衣牛仔褲,一頭短髮,帶着一副黑框眼鏡,十分乾練,雖然身材和樣貌都並不出衆,不過頗有文藝範。
“好咧,正在打電話呢,你們到樓上來吧,樓梯在右手邊。”聽到喊聲後,雲離的身影便馬上出現在二層大陽臺,一手拿着通着電話,另一隻收指着右邊的樓梯,示意兩人上竹樓來。
“在幹嘛呢,不會是臨時抱佛腳,找陳老哥支招吧?”來到竹樓二層的小廳後,男青年把手上提着的水果遞給雲離,笑着猜測道。男青年高高瘦瘦的,皮膚白淨,戴着一副厚厚的方框眼鏡,打扮很時尚,一看就不是鄉里人。
“正是,本來是約了他來的,結果一句‘開會’就把我給打發了。”接過高瘦男青年的水果,雲離無奈嘆息道。這兩人跟雲離是同一批來鹿鎮支教的老師,高瘦男青年叫姜文豐,短髮女青年叫潘箐。
兩人都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支教任務結束後,還要到臨山縣裡去接受學習,他們倆都已經有了工作分配,再過幾天,就要各奔東西了。在艱苦陌生的地方一起工作了半年,三人多少都有些不捨,所以就約定來雲離這裡聚餐,臨別前吃一頓散夥飯。
本來這頓飯是請了陳老哥來幫忙弄的,結果縣裡臨時有教師會議要開,雲離就只好自己一個人來弄,本來就沒多少下廚經驗的他,只好一邊做一邊打電話取經。
“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嗎?呵呵,雖說我在家的時候,也沒怎麼下過廚房。”潘箐打趣着說道,而姜文豐也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爲力。
“本來就沒指望二位少爺千金,土雞已經在蒸了,等下還有個肉片要炒,我先帶你們參觀一下竹樓,過後說不定你們就不想走了。”雲離開玩笑般的做了個鄙視的表情,然後就帶着兩人去參觀竹樓。
來鹿鎮已經有半年,但姜文豐和潘箐不像雲離,很少到鄉下走動,看到過竹樓,但也沒進去觀察過。看過雲離這座樸雅精緻的竹樓後,兩人都不吝讚美之詞,當然也少不了拿出手機來拍照留念。
參觀過後,雲離也照着陳老哥教的路數,把一盤小野筍炒五花肉片給做出來了,加上他最近學到的拿手菜土豆蒸土雞,還有幾樣買來的小吃,一桌充滿鹿鎮風情的飯菜就做好了。既然是散夥飯,少不了也要喝點酒,當地的白酒度數高,回勁足,三人都喝不習慣,所以這次用冰鎮啤酒代替。
雲離在二樓陽臺擺了張飯桌,三人把飯菜都端到陽臺上,圍坐着小矮凳吃了起來。
“你是用了什麼法子,把那串紫竹風鈴從陳老哥手裡奪來了,這可是他的心頭肉,可憐我好吃好茶伺候着他,最後只討來了兩個竹碗,還要分給文豐一個。”看到陽臺檐腳上掛着的紫竹風鈴,潘箐又是喜歡又是來氣,在陳老哥那些小玩意裡,她最喜歡的也是這串風鈴。可無論她怎麼死纏爛打、軟磨硬泡,陳老哥就是不爲所動,最後就送了兩個雕花竹碗給她。
“那竹碗挺好呀,反正我沒見其他地方有這麼精緻的竹碗賣,正好拿來當手信,回去送給我那老爺子,要不把你的那隻也送我?”姜文豐調侃道。
“竹碗可以給你,不過條件是要你當一回樑上君子,今晚把這紫竹風鈴給我摸來。”潘箐灌了一口啤酒,毫不客氣道。
姜文豐想也沒想,直截了當說道:“沒問題,不用等到晚上,待會就給你摸來。”
“喂喂,兩位人民教師,素質,注意素質!”紫竹風鈴雲離是不會割讓的,爲了讓他們死心,還故作正經的警告道:“等下我就去把村頭那兩條叫得最兇的大黑狗借來看門,管你什麼君子不君子的,敢來就關門放狗。”
“正好,剛剛我們進村的時候,就有兩隻不開眼的傢伙亂吼亂叫,正好把它們拉來教訓教訓。”潘箐不甘示弱,跟她那頭短髮一樣,乾脆而又直率。
“來來來,喝一杯,雖然陳老哥沒來,但這半年來沒少折騰他老人家,敬陳老哥,我祝他健康長壽。”姜文豐打斷兩人的鬥嘴,高舉着杯子認真道。
“我祝他永不退休,成爲鹿鎮中學的榮譽校長。”
“萬事如意!”
潘箐和雲離也接連說出了自己的祝願,三人舉杯暢飲,興致很濃。
潘箐是南方沿海地區的人,大學卻是在西南這邊城市裡的學校上的,有學校推薦,下學期她會到隔壁縣裡的中學繼續教書,條件要比在鹿鎮中學好很多。
姜文豐是北方人,大學是在北方一所十分出名的師範大學唸的,他們一家三代都是教師,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出身好,加上成績優秀,他將會去那所師範大學的附屬中學履新,準備一邊工作,一邊考研,這次來鹿鎮中學支教,是家裡鼓勵他來歷練的。
支教任務結束後,他們倆要到縣裡去上培訓課,做支教彙報,還要參加優秀教師評選,所以一直留到現在都還沒走。雲離是沒打算繼續教書,所以就不用去走這些規定流程。
“雲離啊,你今年才大三吧,下一學年有什麼打算,不讀研?”姜文豐給三人的杯子都添滿酒,向雲離問道。
雲離搖了搖頭,說道:“沒這方面的打算,你們都看見了,我現在是全副身心都放到了小鹿山上,相比於三尺講臺,我還是更喜歡這山間野裡。”
“我明白,人各有志嘛,當個農場主也不錯,逍遙自在的,來,學姐我敬你一杯,心想事成。”潘箐拿着酒杯,向雲離致意道。
其實遇到這種事,任誰都會驚訝,三人當中,雲離所就讀的學校是最好的,而且在他僅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就把專業學科所需的學分修讀完成,放在任何學校,都是一等一的優等生。放着康莊大道不走,卻要另闢蹊徑,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出來的決定。
“我也祝你心想事成,用我們北方話來說,前程槓槓的。”姜文豐也發出自己誠摯的祝福。
姜文豐從小就受到長輩們的薰陶,立志要當教師,他家裡也有充足的資源來培養他,所以他的人生可謂是順風順水,沒有什麼波折,也正因爲此,身上難免會養成一種不服輸的傲氣。在鹿鎮中學,雲離是最受歡迎的老師,教學成績也十分優秀,這次縣裡優秀教師的評選,雲離如果參加的話,肯定會佔據一席,說不定還會成爲優秀代表。
潛意識下,姜文豐很早就把雲離當成了最大的競爭對手,在觀察和比較的過程中,他也漸漸在提高,這次縣裡優秀教師的隊列中,他也是其中一員。
當初得知雲離要放棄教師的職業,改行去種田,他心裡還暗自高興了好一段時間,最大的對手退出競爭,他自己揹負的壓力也頓時輕了不少。平時兩人的關係不遠不近,但自那次決定後,他對雲離可是熱心了許多。
高興過後,失落感又漸漸浮現,他感覺自己像個懦夫,在害怕和逃避競爭,他很渴望能和雲離有一次公平的競爭,即便最後的結果是失敗,他也願意去承受,可惜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直到最近,離別在即,姜文豐發現自己的心態已經改變了,不再在意比較,也再不關心競爭,雲離對他而言,是對手,也是朋友,所以今天來聚餐,他可以正視雲離,釋懷自己。
雲離是個敏感的人,也十分擅於察言觀色,姜文豐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他都看在眼裡。
雲離不是個愛較勁的人,別人拿自己當對手,這也是一種最誠實的認可,他一直把姜文豐當做朋友,看到他能越過心裡的障礙,邁出新的一步,雲離也爲他感到由衷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