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高建武這個“內奸”的幫助,唐軍各位大小將領手執“聖旨”輕而易舉的接手了北高句麗各大要塞、要地的防務。至於高句麗的主將、城主們也很開心,畢竟,他們升遷了,由地方官搖身一變,成爲了京官,成爲京官,天天面對着他們的王,也意味着將有更多升遷的機會,人這一世,無非就是名利、權柄,一些人雖然疑惑,可是升了職了,這沒理由不高興,沒理由不赴任對吧?
於是,這些官員做好交接之後,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前往國內城上任去了,只是利令智昏的他們聽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禍福相依”的道理,收拾行禮上路的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將是他們生命或許是仕途的終結點。
這也怨不得高句麗的城主、將軍們,誰能想到自己的國君會與敵人串通一氣來坑害他們這些對王室忠心耿耿的文武百官呢?
也不是所有去接手防備的將領都順利,比如說,去玄莬的薛仁貴就遇到了麻煩。因這玄莬郡的郡守是有一個比較有頭腦的人。
此人名叫高延壽,是高句麗的王室貴族裡難得一見的人才。他深受高建武兄弟的重用,常年鎮守玄莬郡,他在職時期兢兢業業,爲高氏王朝打造出了一個富饒的大郡。乙支文德生前之所以不敢與高建武徹底撕開一切的對着幹,他顧慮的正是此人。高延壽爲官清廉,又有統兵之能,在北高句麗很有聲望,他手握三萬精兵,說是高氏王朝最後的定海神針亦不過過。
薛仁貴早聞高延壽之名,所以才親自帶上了一千虎賁軍、五百忠義軍以化整爲零的方式潛到玄莬城百里開外的密林中,然後,派出一個名叫陳銳的忠義軍將領去詐城。陳銳精明能幹,是忠義軍最數得上號的人物,他生活在高句麗多年,對於高句麗的習俗、語言瞭然於胸,在與高延會面時,也沒有露出破綻,可壞就壞在高延壽不但是高建武的心腹重臣,而且是高建武的發小、知己。他對於高建武手下的重臣重將瞭然於胸,而陳銳顯然是他從未聽說過的人物,開始他以爲陳銳是平民出身,見一個平民出身的人物竟爾來接手他傾注了十多二十年心血的玄莬郡,直把他氣得怒火中燒、勃然大怒。
高句麗的門閥情況較之中原的南北朝更加嚴重,各大世家掌控着絕大部分的兵權,在各自的封地便如地方王侯,對於中央的政治治理陽奉陰違。也因如此,高建武纔有“削藩”的心思,也是如此爲門閥重臣反戈一擊,先一步丟了性命。
高句麗最初的貴族分爲五部,有涓奴部、絕奴部、順奴部、灌奴部、桂婁部,根據地域的分佈又簡稱內部、東部、南部、北部、西部五大世家。五個最大部落並不是平起平坐的,而是分爲三個等級:第一等級是王室所在的桂婁部,第二等級爲涓奴部和絕奴部,第三等級則是順奴部與灌奴部。
淵氏家族屬於第三等級的順奴部,一直以來論地位只是世家之末,但是因爲淵氏家族冒出了一個驚才絕豔的淵子游,一個沉穩如山的淵斌之,這兄弟藉着楊廣東征的契機掌控了高句麗的實權侵吞了高句麗王族桂婁部的勢力,使得桂婁部只有政權沒有軍權,也爲桂婁部的滅亡奠定了因果。
現在高句麗稱爲內部桂婁部幾乎消散,只餘下東南西北涓奴、絕奴、順奴、灌奴四大部。北部絕奴部褥薩是高延壽,所謂褥薩也就是世族之首,相當於世家族長,族中的頂樑支柱。高延壽在高氏王室地位超然,他這褥薩就相當於大唐的宗正。
世家出生的高延壽對於農民百姓出生的將領有着天然的優越感,有着本能的排斥,這奉命把自己親自打造的玄莬郡交給一個平民百姓,讓他視爲莫大的恥辱。
通過平民百姓、籍籍無名的陳銳,以及這突兀的調令,憤怒高延壽突然驚出了一身冷汗,聯想到前不久高建武讓人送來的私人信件,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只因高建武在私信上再三囑咐,讓他在玄莬城招兵買馬、壯大實力,千萬不要讓乙支文德抓住什麼把柄,也不要任用一些來自寒門的才俊,因爲他們很有可能是同樣出自寒門的乙支文德培養出來的人物。並告訴他:玄莬越強大,國內城越安全,乙支文德越不敢動手。高延壽只有把玄莬牢牢的掌握在手裡,身在國內城的他就越安全。
高延壽這一冷靜,便詢問了陳銳一些國內城,以及高建武的情況,陳銳畢竟不是高建武的臣子,又如何知道一切?如此一來,高延壽便知道這個欽差是個冒牌貨,不過,他的花花腸子比較多,當時並沒有點出什麼,只是讓陳銳給他與同僚的時間。陳銳不敢逼得太緊,只能同意給予他兩天的時間。
高延壽以爲陳銳是乙支文德的人,以爲乙支文德已掌控了高建武,想着自己與乙支文德的恩怨,心生警惕的高延壽與陳銳分別之後,便廣佈密探在周圍打探消息,他在這方土地上深得人心,又經營日久,這一打探還真讓他探聽到了在一片密林處在很多軍人出沒。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便在暗中調兵遣將,打算將城外的敵人聚而殲之。
當然,調兵遣將這種大行動自然瞞不了早一步潛入玄莬城的虎賁軍探子,立刻把消息傳給了城外的薛仁貴。薛仁貴聽到彙報,意識到陳銳那裡出了問題,經過幾番思索,他於是將計就計,打算把高延壽吞了。
高延壽是有才能的人,但凡有才能的人都很自負,當他探聽到對方只有不到兩千人,且未察覺自己即將出兵的消息時,便點齊四千將士出城而去。
半島最大的特點是山地多,環境氣候惡劣。夏季高溫多雨,冬季寒冷乾燥,現在正值夏末秋初,氣候格外不穩定,晝夜溫差極大,白天悶熱夜裡又偏向寒冷。
高延壽行軍途中,結果天空不作美。在大軍趕往密林途中下了陣雨,將他們一行淋成了落湯雞,捱了一整夜的凍,受了不小的罪。
高延壽多年沒有親征,這養尊外優慣了,格外不適應這種苦日子,生活在此多年的他知道這些日子的氣候很異常,當他知道“乙支文德”的人馬還在原地不動時,爲了不吃遭這種罪。有着兩倍兵力於敵人的他稍作休整,便殺向了敵人處。對於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盡在己手的戰事,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會失敗。
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不但早知他的行動,而且也針對他自大的性情作了一番部署。
……
選擇埋伏圈方面,唐軍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所得。高句麗多山,而且險峻的山勢不少,在高延壽必經之路上,有一個名叫甘亭嶺的地方,地形極爲險要,若是在此地埋伏,高句麗人必將遭受全殲的厄運,是故,很多人都建議在此地高伏。
有着名帥頭腦的薛仁貴自然不會如此膚淺,在諸將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後,他沉聲道:“高延壽是何許人?或許他自負、自大,但他絕非愚蠢之徒,甘亭嶺這種地方他不會不派人事先摸個清楚通透,我軍若在甘亭嶺設伏,必然會引起對方的警覺,以致功虧一簣。所以,這埋伏之地,當在甘亭嶺與我們之間的百丈坪。”
“薛將軍,百丈坪雖是一個高地,可比起甘亭嶺卻差多了。這兒絕非設伏的最佳之選。”一些人跳出來反對。
薛仁貴笑了起來,他說道:“你們都沒有想過我們會在這裡設伏,你們認爲剛剛通過了甘亭嶺,剛剛鬆了一口氣的高延壽會想到我們在這兒設伏麼?”
衆人一怔,一些腦子靈活的人頓時雙眼發亮了起來。
薛仁貴繼續道:“百丈坪地勢雖是開闊,但僅可支持四千餘人作戰,如果在些佈防,這也意味着交戰時,敵我雙方的兵力是對等的,我軍以逸待勞,如果還失敗了,真就無顏回去面對大將軍了。”
敲定了設伏點,薛仁貴做了一番部署。
他雄心勃勃,所求的可不僅是一場漂亮的埋伏戰,而是一場漂亮的殲滅戰。他以虎賁軍爲正面之突擊利刃,五百忠義軍則是埋伏在高句麗軍的背後,當高句麗軍全部進入埋伏圈,當虎賁軍發起進攻後,忠義軍負責用滾木石塊斷了對方逃逸的後路。
然後,以強弓硬弩協助虎賁軍殲滅後軍。
議定了這場戰役後,一千五百人立即行動了起來。在虎賁軍這支專業的具備反偵察能力的軍隊的大力搜索之下,他們完全清除了高句麗佈置在周圍的所有暗哨,至於是否有無辜之山民,他只能怨他自己倒黴了。
緊接着,他們連夜趕到了百丈坪。
砍樹,搬運!砍樹,搬運!......
在高延壽躲雨的冷夜裡,唐軍整個晚上幾乎都在做着重複又枯燥的事情,忙碌了大半夜之後,大家也終於得到了休息三個時辰的命令。
“高延壽,就等你了。”巡視完連夜築就的物資與部署之後,薛仁貴望着東北方向,目光裡充滿了濃濃的鬥志、戰意。
自從蘇定方、張士貴獨立成軍,獨當一面後。讓秦風灌輸了“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士兵”思想的薛仁貴,也迫切需要戰功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與價值。
高延壽將是他功成名就薄上的一個點,一個微不足道的墊腳石而已。
對此,薛仁貴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