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是梅琳娜嗎?”杜維妮小心翼翼詢問,動作有點僵硬。
“你認出了我。”如同巨大化的狐狸,妖狐龍女妖捲起那灰金色的狐尾般的龍尾,窩在窗臺上,天生適合冷豔的精緻五官上露出一個還沉浸在音樂中的笑臉:“所以這是個無效問題。”
“喵嗷!”發條貓們起鬨着。
“…那,你是在唱歌?”杜維妮舔了舔下脣,嘴角試着上扯。
“哦。”梅琳娜打了個哈欠,沒有穿鞋子的套着絲襪的腳蹭了蹭一隻發條貓的肚子。逗弄了兩下胖乎乎的發條貓後,她才又笑了下:“錯誤的問題。你聽見了我在唱歌,你卻問我是不是在唱歌。”
嘩啦。
她忽然猶如某種鼬類,輕而易舉的捲起身體,半旋着把臉湊到杜維妮面前。
“問一個戴面具的人名字,聽見歌聲問別人是不是在唱歌,很不自信呢。”
杜維妮心裡正猶豫着要不要後退,但聽見這句話,她又斬斷了後退的怯意,直視過來,但沒想到和梅琳娜的距離居然已經拉近到鼻尖快要碰到鼻尖的地方了。
被稱之爲天生的偶像。
被稱之爲無瑕的寶石。
梅琳娜臉上的細節猶如目視了無盡黑夜後日出的那一縷光線,深深打入杜維妮心中將陰暗,將晦暗驅散。
嘴脣,很好看。
臉龐,很好看。
…快回憶起來自己上的學啊學的詞彙啊,爲什麼只能用這種簡單到一個單詞一個單音節的字符去形容眼前這張臉啊!
所剩無幾的形容詞裡,杜維妮忽然想到了一種水果。
荔枝。
梅琳娜的肌膚,就像是雪白的荔枝果肉一般,有種似人非人,似白雪又似冰晶的純粹豔麗的美感。
被這樣的臉看着,連話都要說不出來了。
“…請問。”杜維妮儘量只嚅動嘴脣說話,怕呼出的空氣讓對方皺眉,“你唱的歌是下班少女的最新曲嗎?”
“對的問題,這纔是有意義的問題,你問,我答,一個好的循環,而不是你知道了答案還來問我。”
梅琳娜忽然笑了下往後縮,她用尾巴將兩隻發條貓當做球上下拋動(其中一隻舒服的甚至睡着了)。
“新曲。”
她表情有點猶豫,輕聲說:“算是吧。”
“那爲什麼會在這裡唱呢?”
“因爲遇到了她們。”
杜維妮才發現沒有被拋起來的發條貓旁邊放着三件小巧的貓樂器,吉他還有吉他以及吉他。
“三把吉他…”即使沒系統學過音樂,杜維妮也知道三把吉他的配置有點太整蠱了。
“這就是發條貓啊。”
梅琳娜尾巴靈活的捲過發條貓,然後把空中兩隻接住,像是迭方塊一樣的將三隻一起壘好,變成了貓貓貓塔。
她笑了下:“吉他最受歡迎嘛。”
“她們會彈你的曲子嗎?”
“會不會重要麼?”梅琳娜說:“她們彈她們的,我唱我的,偶爾還能碰出點靈感呢!”
未免太自由了一點。
杜維妮羨慕的想。
她羨慕這種自由的感覺,在什麼地方都能放聲歌唱的自信,還有和發條貓一同隨波逐流的感覺。
就像是籠裡的雀,看着展翼的飛鳥。
梅琳娜觀察着她的表情,露出很感興趣的神態,突然開口說:“你要來試試嗎?”
“…嗯?”
“唱歌。”
“…這裡是學校。”
“人都走光了哦?”
“我的意思是,這裡是我上班的地方。在上班的地方忽然唱起歌來,不說別的,光是這種行爲就有點駭人聽聞了吧?”
如果被別的老師聽見了,會嘲笑我的吧?
在學校裡必須要和這個社會的‘正論’適配。
玩別人不玩的遊戲的你是怪咖。
喜歡一個人閱讀古典文學而別人看漫畫小說那你也是怪咖。
連因爲成熟更理解老師一點在同學羣裡也是怪咖。
人是社會性生物,無法像是貓這樣自由。
杜維妮握住了拳,有點攻擊性的辯駁說:
“…所以,很奇怪很讓人煩惱啊。”
梅琳娜皺着眉反駁說:“唱歌又不是犯罪,怎麼能和駭人聽聞搭上邊了?你這人有意思的很,居然簡單的事情上綱上線到駭人聽聞的程度。”
你又不懂我,你只是剛認識我而已啊!
這句話憋在杜維妮心裡,她輕輕咬着嘴脣,天藍色的眼瞳裡沒有太多神采。過了兩秒,約莫三秒。她輕輕點頭,讓劉海遮住自己的眼睛,語氣平淡道:
“對不起,是我太失態了。”
“無趣。”梅琳娜打了個哈欠,抓過發條貓的吉他,輕輕掃了兩下。
她心裡對於杜維妮已經有了個基本的畫像了。
標準的女妖教育下的迷茫的一代。
這一代往往信奉着家長教育,信奉着舊女妖一代的價值觀念,但又與她們本身的思維與世界觀產生巨大的摩擦,所以衍生出來極劇的精神上的苦痛與孤獨,最終,就會迷茫。
放着不管的話,100年到200年就能想通了。(女妖就是這麼鑽牛角尖)
但下班少女組不會等一個女孩100年哦?
必須得加了一把火了。
梅琳娜注視着渾身力氣都像是被抽空,猶如行屍走肉的杜維妮。
“你不像是個女妖呢。”
面對這種人,小火慢燉是燉不出結果的,因爲她的人生早已經是被各種小火慢燉過了,產生了些許麻木的情感。必須要加猛火。
梅琳娜不出意外的看見了杜維妮眼中亮起的一點怒火。
“在意別人的目光,在意別人的視線,你對歌聲好奇又不願意試一試,就像是路邊見到了可愛的小貓,在摸小貓之前要想一萬種後果一樣…”
“…作爲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梅琳娜小姐出乎意料的對路人有着很辛辣的一面呢,梅琳娜小姐。”
杜維妮面無表情的說:“雖然我四捨五入算是在你手下的學校裡領工資的,但這也不是你路上逮住我對我…狗叫…我還要理解你,去思考你說的話的理由。”
攻擊性來了。
梅琳娜抱起一隻發條貓,得意的笑着:
“我和她們一樣。”
她搓了搓貓頭:
“我就愛多管閒事,並且,是你先過來問我是不是在唱歌,問這些無聊至極的話題的吧?”
“我…”
“你是想讓我別唱了?那麼你應該一過來就說。你想認識我?我是誰你很清楚,你只要跟我說‘你唱的很好聽’不就行麼?你卻偏要問我爲什麼在這裡唱,並露出了一副我也想要加入的模樣。”
“我哪裡說我想要加入了!”
杜維妮覺得自己與梅琳娜辯論太過於落入下風,對方完全就是發條貓,胡攪蠻纏,你認真了反而是你要輸了。但是,但是這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人想要去反駁她。
“你看着我唱歌的時候,心跳已經暴露了你想要一起歌唱的事實。”
梅琳娜指着對方的胸口。
杜維妮下意識的摁住胸口,心跳,似乎比平時跳的太快了些?
難道說自己真的…
她陷入了沉默。
梅琳娜則在心裡偷笑。
她對自己的美貌有着相當的瞭解,把對方騙過來後,近距離接觸的情況下,與自己這麼近的對視,即使是石頭生的心跳也會加速。
這是一種類似於吊橋效應的特殊反應。
那一瞬間的‘杜維妮’想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很可能當時她只是被美色誘惑,很有可能她只是被美色蠱惑大腦空空,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解釋權’已經被梅琳娜拿到手裡了。
只要掌握了‘如何去定義’,想要改變一個事實簡直太簡單不過了。
比如說,你喜歡某個明星選手,他的戰隊輸的很慘,選手都很拉。那麼如何洗白這個明星選手呢?當然是看似公正的拿出一套戰隊評分體系,這邊偷偷加一點,那邊偷偷多扣一點,最後,你的評分代替了公正的評分,那就成了。
現在,杜維妮那一瞬的心跳加速的‘解釋權’已經到我手上了!
只要她順着這個‘心動的瞬間’去思考自己的邏輯。
那麼,就已經陷入到萬劫不復的地方了。
梅琳娜笑眯眯的看着杜維妮做着那些無用的糾結。
思考陷阱就是這樣的啊。
給你圈定了一個範圍讓你在裡面打拳擊,但攻擊你的人都來自圈外,這樣自然是應接不暇。
高階女妖就很喜歡用這種方式和人辯論。
因爲女妖的力量很多時候是抽象領域的,是非常唯心領域的,所以對於女妖來說,某種定律不一定是完全適用的。因此女妖的辯論,必須要先把靶子和靶場都做好了纔可以進行辯論。
女妖世界最有名的思辨是‘愛與恨之辯’,也就是愛能提供的力量更多,還是恨提供的力量更多。
這也是女妖承認的‘雙答案雙時間軸辯論’,也就是在不同時間,不同限定態下面,答案是完全不同的。
順帶一提,梅琳娜提起這個思辨,是因爲愛與恨之辯的主角是海蒂與艾德琳,而艾德琳獲勝了,因爲當時的海蒂就像是現在的杜維妮一樣,被框在了一個圈子裡面狂揍。
而梅琳娜也如同艾德琳一樣,笑意盈盈的看着杜維妮。
杜維妮小心翼翼的看向走廊。
很低着聲音說:
“我…我不會唱歌,也只聽過幾首家鄉的兒歌而已…”
“音樂無關這些,哪怕只是乾嚎,也有一定的音樂性在裡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