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中常年無光照,我也不知是白天還是晚上,只是醒着的時候楚心芸便來陪我說話,睏乏的時候一睡就是好幾個小時,也不知是不是懷孕的緣故,日日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
那日閻王問了不該問的之後,有好幾日不曾再出現,依着楚心芸的說法,是不好意思來見我。
至於冥凰和慕容衍,也不知是在忙什麼,我醒着的時候也不曾見到他們,我想起考試過後莫陽就要回家去,心裡便爲此事發愁,偏偏慕容衍又不出現……
這日楚心芸一直沒有來,我自己看了會書就睏乏的睜不開眼,便躺下想歇息片刻。似睡非睡之間,猛然覺得額間一涼,我皺了皺眉,睜眼看去,卻是我朝思暮想的慕容衍。
“阿衍……”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在我身邊坐下,替我攏了攏凌亂的頭髮,柔聲道:“聽芸兒說,你這幾日越發貪睡了,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攀上他的臂膀,將頭往他肩上靠去,看到他的瞬間,心裡突然安定了許多。
我搖了搖頭,道:“寶寶乖巧的很,沒有折騰我,只是……”
我欲言又止,我是想回去了,在這地府多待一日,我就心亂一日,可礙於腹中的孩子,我不知該怎麼跟慕容衍開口。
“顏顏,你是不是……想回去了?”還未等我想好措辭,慕容衍倒是先開了口。
我稍稍正了正身子,低頭不敢看他,只是雙手絞着他的衣袖,喃喃道:“我是想,總不能就這麼一直待在地府,我想……至少去見一見師姐,我還有些話要跟她說呢。”
想不到藉口,只好將歐陽竹影搬了出來。
慕容衍沒有反應,空氣都變得凝滯了許多,我緩緩擡頭,見他側坐着,雙眉緊皺。
所以,他是不希望我離開嗎?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身子一怔,眼眸微擡,爾後轉過頭來看我。
“阿衍,能讓我回去嗎?”
細想了一番,正常受孕,等到孩子出生,那至少也要十個月,可我這胎不比尋常,我也不知他是會提早還是會往後出來。眼下才過了幾日我就已經坐如針氈,那往後的日子,我又怎麼熬?
既然慕容衍都能有辦法在日光下現身,那我帶着孩子回人間,定然也是有法子的。
所以,隱晦的表達還不如直接說出我的想法。
慕容衍覆上我的手,低眉道:“我早知你有這個打算,所以今日過來,也是想告訴你,不必再在地府待着了,等到明日我便送你回去。”
我一喜,未料到他會直接答應,“真的?”
他輕笑着點了點頭,捏了捏我的掌心,“這幾日在外忙,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辦法帶你出去。況且,今日莫陽來找我了,他與我說了一些話,雖然……不大好聽,可我覺得他說的也在理……”
我微愣,“莫陽哥,他……他說什麼了?”
慕容衍輕搖了搖頭,伸手將我攬入懷中,揉着我的後背道:“他說什麼不要緊,只是他告訴我,你之前答應了他要跟他一起回去見他爺爺的,是不是?”
“我……”
我咬了咬脣,想要起身,慕容衍輕輕按住了我,繼續道:“我想了想,或許你去見見莫陽的爺爺是好事,我知道,他爺爺也是道士嘛,還與你外婆相識。你一直想弄清楚你外婆當初魂飛魄散的原因……其實我也對此有疑問。況且,我的靈體本來也在古墓內,如今卻不知去向,這之間必定有所聯繫……”
聽聞他的靈體,我又想起之前趙哥給我的墓地的地址,因爲一直耽擱,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去成。
慕容衍的靈體肯定是不在那了,可守靈珠呢?那東西肯定也不在冷文羽手中……
腦海中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難道……是當初外婆封印的時候發現了守靈珠,所以被她拿走了嗎?
那是不是,莫爺爺會對此知曉一二呢?他能預知到這裡發生的事,知道守靈珠的下落也未必呢!
“所以我已經替你答應下來了,過兩天,咱們一起隨莫陽回去。”
我正想着這些事,猛然聽見慕容衍這麼說,我忙直起了身子,愣愣看着他,“你說,你也要去?”
難道他不怕莫爺爺看到他對付他嗎?
慕容衍垂下眼眸,視線移至我腹部,爾後冰涼的手掌覆上,輕道着:“從前只你一個人的時候,我有保護你的責任,眼下,多了這個小東西,我當然更要一步不離的守着你們了。”
“可是……”
“不必擔心,我已經問閻王要了陰符,你只要隨身攜帶着,況且還有我在你身邊,小東西就不會折騰你了。”
“也不會傷到他嗎?”我輕揉了揉肚子,感覺到裡面的動靜,我微微有些擔心。
慕容衍沒回我,只是指尖輕點了點我的肚子,大約是他指尖的涼氣滲入了肚皮,小東西翻騰的越發歡了。
慕容衍一笑,看着我道:“感覺到沒有?他也想出去呢。顏顏放心,沒有什麼比你們兩個的性命更重要。”
有了他的肯定和保證,我自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所以等到一覺睡飽起來後,就簡單收拾了下東西,滿心歡喜的跟着慕容衍離開地府,回了人間。
我這在地府待了也快足月了吧,可到人間,卻不過纔過去了幾日。
陰司地府的日子,果真難熬!
呼吸到新鮮空氣,感受到明媚的陽光,我像是重生了一般,果然人類還是該待在人間纔是對的。
自從我有孕之後,楚心芸就隔三差五的來找我,這次回人間,她自然也跟着了,甚至坦言要隨我們一道跟着莫陽回去,照她的說法,她也想看看十幾年前住的地方。
自從離開夏塵熙的身體之後,她就再沒有回去過了。
“阿顏,我告訴你,那邊山清水秀,真的很適合你養胎呢!我也問了塵風哥哥,我之前的家還在的,你到時就直接住我那。”楚心芸對於此行倒是很是期待,甚至都替我想好了要住哪裡。
只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怎麼夏塵風跟她的關係一下子變得這麼好了?
我這廂還沒空應付她呢,歐陽竹影也急匆匆的趕來了。
水雲間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嘈雜的聲音揉進熱騰騰的暖氣中,倒也格外和諧。
“說起來,上一次還要多謝你們幾個,不然我跟老許恐怕……”這些天,歐陽竹影也大致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有些意難平,猛灌了一口梅花酒,道着,“可惜還是讓姓冷的逃了,倘或他再敢出現,我定要親手對付了他。”
楚心芸咬了口酥餅,含糊不清道:“那一仗他傷的不輕,也不知現在在哪個犄角旮旯舔傷口呢,估計短時間內他沒法再出來興風作浪了。”
“哼……”歐陽竹影‘啪’的將酒杯往桌上一擲,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屋內熱氣所致,她的臉面微微有些泛紅,雙目卻是蒙上一層寒光,“他一日不滅,我這心頭的恨便一日難消。”
楚心芸嚥了口中的酥餅,又倒了杯梅花酒喝,酸的她砸吧着嘴皺眉道:“阿顏,你不說這酒是甜的嗎?怎麼這麼酸?”
我還未及回答,歐陽竹影一把搶過她手裡的酒杯,冷冷回道:“你是鬼,鬼的感覺跟人不一樣不知道啊。”說罷,一口將那杯中剩餘的酒喝盡。
“誒,那是我的……”楚心芸癟了癟嘴,終是放棄了。她往我身側靠了靠,倒了我的茶喝。
我撐着下巴看着她倆鬥嘴,忽然想起一事來,“對了,秦子墨現在怎麼樣了?”
我若果真要去莫陽家,那來回怎麼也得大半個月的時間,我們都走了,秦子墨若有什麼好歹,我的責任可就大了,不如,走之前聯繫一下外公?
總之,放任着李婉一個人在他身邊,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因爲提到秦子墨,楚心芸端着茶杯的手一滯,爾後不動聲色的將杯子送到嘴邊,又平靜的喝了下去,看她的樣子,大概也不太想回答我的問題。
我又將目光投向歐陽竹影,她從方纔的怒氣中稍稍迴轉了過來,放下酒杯把玩着,“他啊,還是老樣子。昨日剛好去醫院看老許,本想去瞧一瞧,不過在走廊碰上李婉,拌了幾句嘴,我就沒了心情……莫陽說了,估計今冬他是醒不過來了。”
看來,我還得儘早做準備呢。
“阿顏,不是我冷血,你真的不該再管了,冷文羽的兇殘你已經體會過了,秦子墨那樣的身份,你覺得冷文羽會放過他嗎?”歐陽竹影雖平靜卻冷冽的聲音傳入我耳間,我擡眼看過去,她依舊低眉把玩着手上的酒杯,似有意,又似無意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至陰人的身份確實不得不讓我們多想,況且,還不止一個。
“秦子墨、李婉,前世的冤家,現世……兩個陰陽至陰人……”歐陽竹影緩緩擡眼對上我的目光,撇嘴冷笑了一聲,“這已經不是巧合了,說不定下一步,冷文羽就要對他們兩個下手了。”
她知道李婉也是至陰人了?我側目看了看身邊的楚心芸,她抿了抿脣,別眼看向別處……
也罷了,她總要知道的。
我依舊撐着下巴,接了歐陽竹影的話,淡淡問道:“那師姐的意思,是要他們現在就死還是就這麼放着?”
似沒有料到從我嘴裡聽到‘死’字,不僅歐陽竹影,就連楚心芸也有些訝異的轉頭來看我。
我一笑,“師姐以前說的沒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想要過去我身邊的人平平安安的,就要拋卻現世的記憶。正和邪總要選擇一個……”右手輕輕撫上肚子,繼續道,“以前是我一個人,我太優柔寡斷了,現在……不同了,我總要爲自己和愛的人考慮。”
歐陽竹影看我不像是開玩笑,頓時酒也醒了,面上一喜,“你可總算想通了,這纔對嘛,從前的阿顏殺伐決斷,陰陽司上上下下誰不聽你,到如今,卻瞻前顧後遲疑不決,若不是我知道你就是白輕顏,還以爲錯認了人呢!”
“那……那阿顏,你是想好要怎麼處理秦子墨和李婉了嗎?”楚心芸卻沒有歐陽竹影那般鎮定,倒是帶了些許小心翼翼的詢問。
我知道她的心思,說到底,這心軟的人可不止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