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了妖物後,我突然想起浩浩房間之前響起的聲音,忙撕開符紙,推門進入,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喊道:“是浩浩嗎?出來吧,你害怕的東西已經不在了。”
在安靜了片刻後,果然看到從牀內側的窄縫裡慢慢的飄出一縷幽魂來,甚還在瑟瑟發抖。
原來他怕的正是小叔房間鏡中的妖物,只是不知,小叔爲何要在牀底掛招邪物的鏡子?
那鏡子碎後,家裡蘊藏着的鬼氣慢慢的消散,浩浩這才願意露面。
我們大致詢問了他生前的事,只是他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也記不清楚,只是唯一知道的是,他原本並不想死的。
本來還想問小叔關於鏡子的由來,只是他們夫妻倆一看到浩浩的魂魄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勸都勸不住,我們只好先退了出去。
浩浩既然已經現身,時侯一到,自有鬼差帶他回陰司地府,眼下,我得去跟莫爺爺匯合,關於鏡中妖物一事,莫爺爺必然會知曉半分。
一出門,天空越發黑了,本來冬日的夜就黑的極早,加上被鬼氣所覆,此刻不過才三點多,卻如六七點一般陰暗。
大伯母已經不在,院中,只有血還未流盡的公雞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遠處傳來哭喊聲,咒罵聲……被風一卷,殘破凌亂。
從小叔家出來,站在村子中央通往鎮中的路上,遠遠的,看到莫爺爺從一家人家走出來,其後跟着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來請莫爺爺過去的人。
兩人停在路邊說話,莫爺爺揹着手,一直在搖頭擺手,那中年男子起先還是弓着身子一副卑微的模樣,在莫爺爺三番四次的拒絕後,他突然直起身子,指着莫爺爺說了幾句,面上的神色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爾後不等莫爺爺有任何迴應,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腳步急促而凌亂,莫爺爺對着他的背影喊了幾句,沒將他喊回來。
莫爺爺站在原地,仰天看了看天,最後垂頭嘆了一聲,依舊揹着手,慢慢的往我們這邊走來。
因爲離的太遠,他們聊了什麼,我們是一個字都沒聽見。
莫爺爺看到我們,也不多問,只是朝我們招了招手,“你們,都隨我過來吧。”
到了莫陽家,爺爺亮了燈,讓我們在屋內坐下,爾後擡眼看了看,道:“誒,陽陽和小風呢?”
他老人家像是突然老了十歲一樣,滿臉的疲憊和滄桑。
“爺爺放心,我讓芸姐姐和螢兒去找他倆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
爺爺點了點頭,一同坐了下來,我想起方纔看到的,便繼續問道,“爺爺,剛纔那個人是誰?還有,村裡的人都怎麼了?”
莫爺爺垂着頭嘆了一口氣,“那是鎮長。村裡的人相繼出了問題,他知道一定是三十年前的那件事導致的。所以,他來找我是想要我像三十年前一樣,用活人來祭祀,好阻止事情繼續惡化……”
“什麼?”我立時喊出了聲,“難道鎮長不知道,會發生這些事,除了古墓內的魂魄,還有過去被燒死的那些孩子的魂魄嗎?他怎麼能再做這樣殘忍的事?”
“當年處理那件事的是他的父親,他那個時候還小,不知道其中厲害……我自然不能答應他,可他剛剛說,如果我不答應,他就再去把那位巫師請出來……哎,要果真再這樣,那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個鎮恐怕不會再有太平的日子了。”
“那得儘快了,要是子夜之前想不出對策,這裡的人可就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了。”阿晟趴在桌上,撐着小腦袋奶聲奶氣道。
莫爺爺驀得擡起頭,看到阿晟,微微一愣,爾後才疑惑的看向我們,“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也不隱瞞,便將之前在小叔家發生的事都告訴了爺爺,末了又問道:“關於小叔家牀底下的鏡子,爺爺可知道嗎?”
莫爺爺眼神略略放空,良久纔回了神,他邊點頭邊道:“這個事,我略知道一些。只是沒有想到,老三家也弄了這麼個東西……”
莫爺爺娓娓道來,原來,不僅是小叔家,可以說整個村乃至這青連鎮大部分的人家都有一兩件所謂‘辟邪’的物件,而那些東西都來自巫師之手。
三十年前那場法事以後,雖然大面積的死亡停止了,可每到夜間就會出現撞鬼的現象,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於是鎮長找到了巫師,巫師就給每戶人家一件辟邪的法器,讓他們秘密的放在家中各處。
不知是不是法器起了作用,果真怪力亂神的事甚少再發生,大家都信以爲真這些東西當真是避邪驅鬼的,所以就一直留着。
“我之前暗地裡告誡過老三,千萬別在家中亂放東西,他到底沒有聽我的話!”莫爺爺痛心疾首的捶了捶桌面,“這麼說來,那些東西不是用來避邪驅鬼的,而是用來招鬼,讓它們成爲變異的妖物安置的宿主嗎?”
“是,而且時候到了,它們就會從這些法器中出來,說不定尋找活體做宿主,那這裡的人就會成爲選擇的對象。”阿晟依舊撐着小腦袋,一本正經說道,小臉滿是嚴肅的神色。
“可是我有個問題,爲何,要三十年以後呢?”慕容衍皺着眉頭看着莫爺爺,“老爺子,我之前就問過你,你是不是曾經在這裡放過什麼東西?還有,你說這報應很可能要落到你莫家……所以你到底隱瞞了什麼?”
爺爺擡起泛紅的雙眼,張了張嘴,眼裡流露出驚恐又悔恨的神色,卻不回答。
慕容衍往前傾了傾身子,看着莫爺爺,一字一句肅然道:“離子夜不過就幾個小時了,你要是再不說清楚,難道想讓三十年前的悲劇再重現嗎?”
莫爺爺身子一怔,似想起過去,他抹了抹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桌面,沉默了半晌,終是開口道,“巫師的法術只會讓怨念越來越重,她燒死活人來祭鬼,有助於增長她的巫術,也能短時間內讓死去的冤魂懼怕,卻無法根本性的壓制因私挖古墓帶來的陰邪之氣,反而會使那些冤魂變異成爲恐怖的妖物……所以,我不得已,只好再次動用道家嚴禁使用的齋醮之術,以求得青連鎮的安寧……可是,可是這報應,卻不得不由我莫家來承受。”
莫爺爺說到哽咽,他抹了一把淚,繼續道:“二十二年前,陽陽的母親在生下他的當晚難產而死,十八年前,小風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徒弟,被妖物所傷而死,十六年前,陽陽的父親也被妖物所傷而死,十年前,陽陽的奶奶突然像發了瘋一樣,投井死了,二年前,他大伯也死在了外省……”
“大伯……”我皺眉打斷,“大伯不是礦難死的嗎?”
莫爺爺搖頭顫顫的說道,“不,我看過他的屍體,根本不是因爲礦難,而且,當時所有的人都被救出來了,他是在被救出口的瞬間突然窒息而死的……”
“爺爺是以爲這一連串的死亡全都是因爲當年您動用了齋醮之術?所以現如今,您害怕莫家剩餘的人還會受到傷害嗎?”
莫爺爺點頭道:“是啊,浩浩的死你們應該也清楚了,並不是他真的自殺……百年前,我莫家祖上曾動用過一次齋醮之術,結果造成人鬼大亂,這是道家之大忌,我原本並不想再參與此事,就連陽陽我也並不想讓他習學道家之術,爲的就是能讓子子孫孫平平安安的度過此生……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巫師在此行巫術啊……沒想到,沒想到……將子孫後輩的性命全部押上,也不過只能保三十年的太平……”
莫爺爺老淚縱橫,難以再說下去。
而我卻已經對這件事情有了很清晰的瞭解。
想當初,外婆耗損畢生靈力,也只是能保我、保封安村二十年的安寧,最後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難道莫爺爺他……也會有那樣的下場嗎?
想到此處,鼻尖不免一陣酸楚,我擡眼看向慕容衍,顯然,他與我想到一塊去了。
“阿衍,還有辦法阻止嗎?”
慕容衍抿脣想了想,朝莫爺爺問道:“老爺子,你剛纔說,鎮長想要再請巫師出來作法?那你知道,巫師在何處嗎?”
莫爺爺一怔,止了眼淚,“少年,你想做什麼?”
慕容衍看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爾後回道,“離子夜還有些時間,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去將鎮中的人全都集合起來,那些用來‘辟邪’的物件也要一一破壞掉,這樣至少能將那些附於法器中的變異妖物先剷除乾淨,另外一路去阻止巫師,我總覺得,那位巫師不簡單,或許他和三十年前的那件事有關係。”
“可是……可是村民會配合嗎?”那些人一直以爲巫師給的法器都是辟邪聖物,如今這樣緊要的關頭,要他們交出法器,他們怎麼肯呢?
慕容衍皺了皺眉,看向莫爺爺,“所以,這還需要老爺子去處理,首要的是先要勸服了鎮長,有他首肯的話做起來會順利很多。”
莫爺爺凝神想了想,站起身道:“雖然我剛纔跟鎮長鬧翻了,不過我相信他對我還是有幾分信任的。既然少年你這麼說了,我這就去……只是時間緊迫,這青連鎮雖然不大,可居民沒有一千戶也有幾百戶,我怕時間上來不及啊……”
“顧不上這麼多了,爺爺,我跟你一起去。”我看向坐在我身側的阿晟,說道,“阿晟,你就跟爹爹一起去見巫師,一定要攔住她,不能讓她有機會行巫術。”
阿晟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看了看我,又瞧了瞧慕容衍,嘟着小嘴道:“孃親,孩兒還是幫您吧,爹爹本事大,不需要孩兒保護。”
“可是……”
慕容衍聽聞,倒也不生氣,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擡眼看向我,道,“就讓阿晟跟着你吧,我也放心。”說罷,又叮囑道,“臭小子,好好護着你孃親,知道不?”
阿晟往我身邊擠了擠,“知道了。”
爺爺怕慕容衍是個生面孔,在村裡行走不太好,本要等夏塵風和莫陽回來後,讓他們兩個跟慕容衍一起去,可左等右等,他們幾個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爺爺心裡擔憂,可眼下,咱們也分身乏術,只好先各自出發。
莫爺爺帶着我和阿晟,先去找鎮長,尋了一圈,好容易在村頭鎮長家中找到了他,此時,鎮長正收拾着準備出門,擡眼見是莫爺爺,還以爲他想通了,忙快步迎了過來。
“莫師傅,您想明白了?願意了嗎?”
來的路上,我也與爺爺商量了,如果還跟鎮長對着幹,恐怕他會直接將我們趕出去,那接下來的事可就難辦了,倒不如先穩住他,這樣,要讓村民集中起來的事也就順理成章了。
於是,爺爺只是朝他點了點頭,爾後拉着他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