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來,天色卻已經大亮,我尚未睜開眼便先開口喚阿晟,然而四周靜悄悄的,並未聽見迴應的聲響。
我伸了伸手臂,在身邊摸索了下,也是空蕩蕩的。
怎麼今日阿晟這麼早就起來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吃力的起身,睜眼剛要開口,可眼前之景卻不似以往那般熟悉。
我猛的清醒了過來,環顧四周,這是間並無多少擺設的房間,除了我所睡着的這張牀以外,別無他物,就連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都沒有。
牀上掛着青色的帳幔,雖有些陳舊,卻勝在整潔乾淨。
我敲了敲腦袋,開始回憶昨夜的事。
我與歐陽竹影從王家村離開後,不是應該回陵樂山的嗎?這又是什麼地方?
我掀開被子下了地,推開門,冷風迎面吹了進來,灌入脖子,冷的直打顫。
我抱了抱雙臂,呼了一口氣,待得涼意過後,開始端詳起外頭來。
院子裡種着幾株臘梅樹,花瓣紅紅火火落了一地,被大風一卷,不知飄向何處。
兩旁的小徑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就連那松枝亦剪的整整齊齊……總覺得這地方尤其熟悉,似乎曾經來過。
周圍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在屋中也待不住,便跨步出了門,纔剛走至院子中,耳側傳來幾聲鐘鼓敲響的聲音,高聳的屋檐腳上掛着的鈴鐺也隨之一併發出清幽的脆響……我終是想了起來,這裡,原是檀香寺。
我住的這地方應該是已經偏離了主殿,在最後的客房處,也怪不得聞不到一絲香火的氣味。
可是,歐陽竹影怎麼會將我帶到檀香寺呢?難不成……昨夜我的魔性又發作了?
自打從王家村離開後,我的記憶就一片空白,我不知道這一夜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我到底又做了什麼蠢事,此刻,只想快些找到歐陽竹影,好把事情都問清楚。
來不及細想,我循着記憶一路沿着小徑往前院去,好容易纔看到有小和尚路過,趕緊上前去問話。
走近了才發現,這位小和尚面熟的很,上一次我來這裡的時候,便是看到他一直跟在玄空師兄身邊的,想來,應該是師兄的座下大弟子吧。
小和尚看到我,徑直走了上來,倒像是專門要來尋我的樣子。
如此還未等我開口,他便朝我合十作揖,低眉淺笑道:“白姑娘來的正好,師父與歐陽姑娘早已在藏經閣等着你呢。”
我點頭應下,跟着他一路到了藏經閣。
這裡是再熟悉不過的,上次來的時候,就是在這裡,玄空師兄設了能控制我魔性發作的結界,因爲琉桑的到來,毀了結界,就連佛像也被擊碎,而此刻藏經閣前方廣場上的幾尊佛像已經恢復如初,光影之下,莊嚴肅穆。
“白姑娘,他們都在裡面,請進去吧。”小和尚領着我到了藏經閣前,輕推開了門後,駐足道。
我朝門內看了眼,大約是四面被封閉的緣故,屋內光線不太充足,暗暗的,看不清什麼。
我有些納悶,玄空師兄和歐陽竹影爲何會在藏經閣內呢?這藏經閣若不是有大型法會是不會被打開的,今日卻……
大概是見我面露疑色,小和尚便耐着性子解釋道:“白姑娘不必多心,師父這幾日一直在翻閱古籍,已經在這藏經閣內多日了,昨夜不知爲何,突然離開,回來的時候,將兩位姑娘一同帶了回來。一早,也是師父說的,讓兩位姑娘醒後就去藏經閣見他。”
我自不是有什麼大不敬的想法,只不過,聽得小和尚這麼一說,我竟莫名有些激動,莫不是,師兄也恢復記憶了嗎?
否則,依着他之前待歐陽竹影的態度,又怎會讓她也進藏經閣呢?
想到此處,我再不作停留,與小和尚告了聲之後,擡腳進了門。
這藏經閣一共有十四層,寓意着觀音菩薩與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衆生同一悲仰,令諸衆生獲得十四種無畏的功德。
閣內瀰漫着一股清幽的檀香味,驅散了俗世的煩愁,四面皆是各方菩薩與佛陀,耳邊隱隱有經文的聲音,此刻倒沒有讓我心亂神魔,反而比先前平靜了許多。
藏經閣,顧名思義,這裡是存放經文的地方,所以不見一絲明火,只有長明燈在每一層點亮,照耀着前進的方向。
一到三層皆只有佛像,並未看到有經書,也不曾瞧見任何人影,想來,師兄與師姐必還在上層了。
待得到了第四層,果見滿眼的經書密密麻麻的安置在兩側靠牆而築的架上,往內走,便聽見歐陽竹影熟悉的聲音。
越過一側架子,再將珠簾挑起,原來裡頭還有一間類似廂房的房間。
此刻,歐陽竹影與玄空面對面坐着,各執着一本經書用心看着,偶有看不明白的,歐陽竹影便伸過去指給玄空看……他們的身邊已經堆滿了經書,看來在我來之前,他們已經待了很久了。
之前,玄空對於歐陽竹影的糾纏已經到了不可理會的地步,怎麼如今……這情景,倒是像極了前世。
我不覺撇嘴笑了笑,歐陽竹影聽見,轉頭朝我看來,見是我,忙起身將我拉了進來。
“你可總算醒了,這一覺好睡,你看看,太陽都這麼高了。”
我隨她一併坐了下來,擡眼朝玄空看去,他依舊是一襲素衣,本來極素雅的一張臉卻因爲眉間的那粒硃砂痣,憑得添了幾分仙風道骨的不真實感。
想起最後一次見他,是在敵對冷文羽的時候,若不是有他幫忙破了博古書院的五行陣,恐怕那一回我與歐陽竹影都要喪於冷文羽之手了。
原以爲那日他留下那般隱晦之言,應該是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時候了,誰想,會在此時此刻,我最需要有人來幫我的時候,就這樣出現了。
“看白姑娘的氣色,應該是無大礙了。”玄空一面說,一面從身邊的小簍中又取了個青色茶碗出來,順帶放下了手中的書,提起一旁燒開了的茶壺,給我倒了一杯,爾後又將自己和歐陽竹影的杯子添滿。
早起口乾舌燥,我吹涼了茶水,慢慢喝下。
“阿顏,昨夜可是多虧了師兄,若不是他突然出現,恐怕你我都難以從王家村安然離開。”歐陽竹影邊說邊朝玄空道,“師兄,我倒是還來不及問你,昨夜,你怎會曉得我們遇上危險?”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滯,我擡眸朝玄空看過去,面上是與歐陽竹影一樣的疑惑。
玄空卻也不賣關子,輕咳了一聲,慢慢道來,“說來也不怕二位姑娘笑話,實是昨夜貧僧如往常一般在這藏經閣中閱覽古籍,不知竟睡了過去,夢裡師父突然出現,是她告訴貧僧,說你們有危險,要貧僧即刻就趕過去……”
“妙淨法師嗎?”我不覺皺了皺眉,法師早已圓寂,出現在玄空的夢中,確實有些不可相信,可出家人不打誑語,玄空沒有必要騙我們。
他點了點頭,復又接道,“貧僧清醒過來後也覺有些唐突,自有些懷疑,不敢親信,只是,心神越發恍惚,擡眼一看,龕中的觀音菩薩竟落了淚,貧僧這才深覺不妥,是以連夜而來,果然見你們被一衆遊魂包圍……”
歐陽竹影嘆了口氣,“若非當時師兄及時趕來,僅我一人之力,別說護你周全,就是我自己,也自身難保。”
手指不覺一顫,低眉看着沉於杯底的一抹茶葉,喃喃出口,“鬼卿與月妖不是已經放我們走了嗎?怎麼還會……況且,我又怎會昏迷不醒呢?”
“靈符時效一過,你的身份瞬間暴露,我們還未趕至陵樂山,那沿路都是鬼界衆魂,自是全都吸引了過來。至於阿顏你……恐是因爲當時受了刺激,才昏厥不醒吧?”
是這樣嗎?爲何,我自己竟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呢?
“大約,是因爲師父的舍利子在白姑娘你的身上,所以師父纔會通知貧僧來解救你們吧。”
玄空的話傳入耳中,我纔想起來因爲妙淨法師的舍利子異常珍貴,我便一刻都沒有離過身,這般說來,還當真是已故的妙淨法師救了我一命。
只是,恍然想起慕容衍當時的決絕,心頭不免又是一疼。
“自上次一別後,不過一月有餘,想不到竟一連串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不知兩位姑娘之後還將作何打算?”
想來,歐陽竹影勢必已將那些事情都告訴玄空了,我搖了搖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身邊的那些人,死的死,傷的傷,變的變,消失的消失,眼下,除了歐陽竹影,我還有誰人可以依靠呢?
就連我最愛的人,也已與我成了陌路,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一切回到從前?
我不知道。
“阿顏,方纔我正與師兄查找北嵐時留下的古籍,若是有幸,或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你先不要着急。”
原來他們是在找北嵐的古籍,只是……我皺眉看向玄空,他也相信北嵐的存在嗎?
“師兄……可信了你是我們的師兄嗎?還有北嵐……師兄可是記起什麼了嗎?”
我這話問出口,玄空似早已料到,他也不驚訝,只是自顧淡淡一笑,道:“之前,歐陽姑娘將貧僧錯認爲她的師兄,三番兩次來找貧僧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貧僧確實甚覺無奈。只不過,上一次博古書院一戰後,貧僧夜裡便時常能夢到一些奇怪的畫面……”他頓了頓,看了我和歐陽竹影一眼。
我不禁開口道:“師兄夢見的,可是前世北嵐,你與我們一道共事的畫面嗎?”
玄空默默點頭道:“貧僧是個出家人,對前世今生之事亦堅信不疑,即便仍舊還沒有任何那時的記憶,可這也能說明歐陽姑娘之前所說的話並非空穴來風,所以,從博古書院回來後,貧僧就來到這藏經閣,尋找北嵐古籍,希望能通過那些書籍的記載知道的更詳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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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着方纔被他放置到一邊的書籍,黃黃的書面破舊不堪,依稀還能看見幾個字,大約是‘風俗錄’之類的記載。
“那你們,可查到什麼了嗎?”我朝歐陽竹影看去,她卻搖了搖頭,面露失望的神色。
也是,別說是不是還留有當時記載的古籍,就是有,這藏經閣內的書本少說也有幾萬冊,想要從中找出來,實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