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問題問的倒真是好，我如何知道她是誰？即便她果真同外婆認識，可外婆從未與我提過啊。
我搖了搖頭，狐疑道：“你到底是誰？要我過來有什麼目的？”
鬼婆婆看了我一眼，爾後徑直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她的身前是一張長桌，桌上擺放着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此時她一面伸出略有些枯竭的手指夾着一根短木棍去搗鼓一圓盤裡的汁液，一面低沉着應道：“看來，你外婆沒有跟你提起我啊，也是，她跟我素來是死對頭，又怎會同她最疼愛的外孫女提起我呢。”
像是自我嘲笑，她低低笑了幾聲，那像是被灼燒過的嗓子發出的聲音尤其的驚悚，在黑夜裡，亦或是在這樣封閉的地方，只有我一個人面對她，到底是有些膽戰心驚。
我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她不斷搗鼓着那圓盤裡如墨一般的汁液，鼻尖聞到一股酸臭的噁心氣味，不覺皺了皺眉，“你認識我外婆？那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鬼婆婆手上一愣，擡眸看了看我，隨後又笑起來，“丫頭，你當真不知道我是誰嗎？想來，小智應該把他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可不是那般愚蠢的人，難道都猜不出來嗎？”
我抿了抿脣，強忍住胸口泛出的噁心，爾後掩了掩鼻道：“小智他不過是個孩子，哪裡知道什麼？你就直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又是怎麼和我外婆認識的？”
“你這丫頭，脾氣倒是真倔……”她說着，起身將那搗鼓了很久的汁液從圓盤灌入一個細長的瓶子裡，爾後用木塞封住，放進了身後的櫃子裡，做完這一系列後，方纔繼續道，“好吧，我便告訴你，我是這村裡的鬼婆婆，我能看見鬼，我也能除鬼，所以村裡要是有人遇見小鬼被勾了魂，就會請我出馬，幫他們把魂魄給招回來。我這麼說，你可理解了嗎？”
其實之前通過小智的描述，再加上小智媽媽說的那些話後，我大約已經知道鬼婆婆是什麼樣的存在，只是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來，心裡還是有些許微微的震驚。
“那我外婆……”
“我是個野路子，比不得你外婆是陰陽家的人，我所用的驅鬼的辦法自然也上不了檯面，你外婆可看我不順眼了，說我妨礙到了她，說我違逆了天道，說我必得天譴……總之，在她眼裡，我不過是個班門弄斧的小丑罷了，我跟她，可算得上是幾十年的歡喜冤家了……”鬼婆婆邊說邊自顧自的笑起來，彷彿這些並不是什麼讓人氣憤的回憶。
我雖和外婆生活的時間不長，只是對於外婆的性格，我當也是瞭解一些的。鬼婆婆說我和外婆的性子很像，她倒是沒看錯，外婆與我一樣，都是下定了決心就不容易改變的人，也從不會因爲別人的勸說而對自己所做的決定有所動搖的人，說句難聽點的，太過自以爲是了一些，總認爲自己的便是對的，別人的就是錯的。
可隨着年齡的增長，特別是近來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我開始反思，或許很多時候，我以爲的並非都是真相。
就好比在我面前的鬼婆婆，全村的人都忌諱着她避着她，從表面看來，她確實是個有點恐怖又帶着些許陰森的人，可到底真實的她是怎樣的？在小智心裡，或許她只是一個面相有些醜陋性情有些孤僻，然而心地卻很善良的人。
“只是沒想到……”在回憶過後，她卻突然暗自神傷起來，默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只是沒想到，她會走到今時今日這一步，或許，真如她所說，一切，皆是天命吧。”
我一驚，猛的站起身來，“鬼婆婆，你說什麼？你知道外婆在哪嗎？”
鬼婆婆緩緩擡起頭，那方纔還略顯幽深的眼眸此時看來卻是含着一股憂傷，“丫頭，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你外婆去哪了嗎？”
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只是我一直不想去相信罷了，又或者說，我找不到可以相信的理由，因爲我不知道這一切爲什麼會發生，又是怎麼發生的。
呆呆的復又坐回了椅子上，眼眸噙上一股溼氣，想起外婆，心內便開始掙扎痛苦，所有的回憶僅停留在最後的那十來分鐘，要我如何才能釋懷呢？
不知何時，鬼婆婆已到了我身旁，她搬了把椅子在我身旁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道：“丫頭，你外婆也是爲了村民們，事到如今她也無能無力了。我當初就勸過她，可她偏不聽……如今也好，她也算解脫了，不必再爲了此事耿耿於懷。”
我擡眼看向鬼婆婆，眼淚不由滾落了下來，我也來不及去擦，只是急着問道：“鬼婆婆，你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外婆的死另有隱情嗎？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需要外婆以死來抵？”
鬼婆婆面色一愣，忙的移了眼，“沒，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有說……”說罷，忙着起身。
我瞬間明白過來，原來她以爲外婆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可是其實外婆什麼都沒有說。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也沒了之前的排斥和恐懼之心，焦急道：“鬼婆婆，你既然什麼都知道，那請你告訴我，我求求你了，你告訴我吧。”或許，等我知道了外婆離去的原因，一併也能知道我體內所帶魔性的原因。
鬼婆婆掙脫了我的手，背對着我道：“丫頭，不是鬼婆婆不告訴你，既然你外婆都沒有告訴你，說明她並不想讓你知道，你就被違了她的心，就當什麼都不知道豈不就完了嗎？”
“那鬼婆婆你讓小智帶我來見你又是爲了什麼？你知道我是白家的陰陽師，你找我來不就是想要告訴我一些事嗎？我現在急於想知道外婆去世的原因，如果你不告訴我，也可以，可若哪一天我自己找到了這個答案，如果……和你有關的話……”
“丫頭……”鬼婆婆大聲打斷了我的話，轉身看向我，肅然道，“你真的想知道？”
我點了點頭，在沒有找到秦叔叔之前，或許鬼婆婆就能幫我解答所有的問題。
她沉思了良久，終究還是鬆了口，招了我進了內屋。
“丫頭，我聽小智說，你來這裡是想去岷山，做什麼？”
“考古研究所就在岷山，我和哥哥去岷山找秦叔叔，也就是哥哥的爸爸。”
“果真只是找你叔叔？”
我點了點頭，有些不解，“鬼婆婆，我聽小智媽媽說，岷山上鬧鬼？真的嗎？”
鬼婆婆嘆了一口氣，道：“哎，這世上哪裡沒有鬼呢，只是有人遇見，有人沒遇見罷了。這岷山素來陰氣重，有小鬼出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說，你們要是沒有着急的事情，還是不要上岷山的好，你的體質又不比別人，很容易招到小鬼的。”
這話倒不假，只是秦子墨不知其中緣由，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岷山找秦叔叔的，我怎好讓他現在放棄呢？
“這件事情我會再考慮考慮的。鬼婆婆，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外婆爲什麼會死嗎？”這纔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她違背天道，自食其果罷了。”
“違背天道？什麼天道？她到底做了什麼？難道……”我低眉一想，“難道，是關於封安村的結界嗎？還是……關於在封安村發現的那個古墓……”
我的話顯然叫鬼婆婆大吃一驚，“你知道古墓的事情？是小智告訴你的？”
我卻不解，“這與小智有什麼關係？並不是他告訴我的，他連封安村的存在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古墓的事呢？”
“那是……”
我同鬼婆婆對視一眼，她恍然大悟，“是研究所。”
“鬼婆婆可知道，古墓中棺槨內所藏的是什麼嗎？”
鬼婆婆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便是問題所在。這棺槨內所藏着的並不是普通的白骨和殉葬品，而是千年乾屍，帶有某種靈異和詛咒的乾屍。”
我知道棺槨內的是慕容衍的真身，可慕容衍沒有告訴我，他的真身是帶着詛咒的，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鬼婆婆，外婆的死和古墓有關？甚至，和你口中所說的帶有靈異和詛咒的乾屍有關？”
鬼婆婆眉頭緊皺，似乎在回憶着多麼痛苦的事情，她整個身子縮在斗篷裡，吶吶開口道：“當年你外婆爲了鎮壓住這座古墓，選擇留在了封安村，不讓村民去破壞這座古墓，只是人素來都是貪心的動物，他們眼饞古墓內的殉葬品，便是偷偷的挖開古墓去盜取寶物，誰知道，一個個都死在了古墓的入口處。你外婆知道後，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只好用畢生靈力在古墓周圍設下結界，以此來保護村民的安全。她的所做看似是在做一件好事，可她卻改變了所有人既定的命運，作爲陰陽家的人，這是違背了天意，是要遭報應的……”
“什麼……”
“我曾勸過她，可她不願聽，再加上……再加上……”鬼婆婆說到此處卻突然停下了，她擡眸看向我，努了努嘴，繼續道，“再加上還有一些其他的緣故，她必須去接受懲罰，這是逃不掉的命運……”
“那外婆的魂魄呢？爲何外婆的魂魄從來沒有來找過我？”
“丫頭……”鬼婆婆不忍看我，語氣中含着幾分酸澀，“你外婆……已經魂飛魄散，永遠離開了，這是作爲陰陽師，必須所受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