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平安回到了人間，走這麼一遭，彷彿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我將面具摘下，才恍然發現早已滿面淚痕。
慕容衍輕拭了拭我的眼淚，柔聲道：“各人生死有命，你要節哀。況且，以後還會有更殘酷的事情，你要慢慢適應，這個世界本就是無可奈何的。”
我自明白其中道理，勉強笑道，“謝謝你，能讓我最後見秦叔叔一面。”
他默看着我，眼神透徹，“我幫你，也是還我欠你的，若我還盡之日能讓你記起我，這便是我之大幸了。”
我看着他雖蒼白卻不掩俊俏的臉面，眉目清冷卻又透着點點溫柔，我何其有幸，能讓他相守千年不離不棄。
鬼界此行，卻也讓我愈加好奇，這千年時間裡，我又在幹什麼？我可也在等他嗎？
情不自禁撫上他的臉面，襯着月色，那樣迷人，那樣蠱惑，又讓人心疼。
可是終究，我們無法永遠在一起。終有一日，我會老去，而他，百年千年，依舊還是這副樣子。
想到此處，手猛的縮了回來，在他開口之前，轉身急道：“我得回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怕是師姐該着急了。”
慕容衍過來握了我的手，邊走邊道：“鬼界時間難熬，人世一時，鬼界一日，故而並未耽誤多久。”
果見月色還是那般清冷。
他將我送至秦家門口，復又安慰幾句便消散不見。
我站在門口，一片悵然，心內莫名有些孤單，望着空空如也的雙手，似乎丟了些什麼。
“殿下帶你去哪了？”身後傳來歐陽竹影的聲音。
我轉頭看去，她的身形單薄修長，在月色的映襯下莫名想讓人保護。她素日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只是心內也會有很多苦楚吧，比如，和慕容悠之間的矛盾，倘或那個叫做冷文羽的乾屍再次出現，她又會怎樣呢？
收回思緒進了屋，卻見屋內並無其他人，“莫陽跟夏塵風，還沒回來嗎？”
歐陽竹影輕唔了一聲，看我的眼神滿是疑惑，只是聰明如她，大約知道我不想說，也不多問。
“對了，之前老許給我的那些東西，我檢查過了，確實有貓膩。”歐陽竹影邊說邊從包內拿出檢測報告，遞了給我，“那天夏塵風開玩笑的話還真是說準了，使用這些護膚品的患者面色蒼白，出現幻覺，的確是被吸了陽氣的緣故。”
“什麼？”我驚詫着翻看報告，“那這些東西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歐陽竹影打了個響起，打開電腦，道：“我上網查過帖子了，這東西來自於一家新開的網站，只要註冊登陸就可以免費獲得一套。我試了下，目前已經排到了七千多號，這個數目還在不斷增長……”
“七千多？”
歐陽竹影打開網站，表面上是和普通網站沒什麼兩樣，不過就是賣些女孩子用的化妝用品，卻沒想到，這些東西，很可能會要了使用者的性命。
我皺眉瀏覽着各個產品，突然覺得有些許眼熟，我仔細想了想，終是有了印象。
“這個……我好像記得，小婉曾經用過，她還在我生日那日送過給我。”這麼一說，就記得更清楚了。
那天秦子墨將禮物給我，這瓶子突然就炸了，所以我也沒用，再之後，對了，慕容悠也曾送過給我一模一樣的東西，只是也都被我扔了。
還有，妙怡出事的那天晚上，小婉來秦家陪我，第二天一早，她錯將我認作了曉筱，垃圾桶裡用過的面膜也引來了一堆噁心的蟲子……難道，都是使用了這些護膚品的緣故嗎？
那小婉……她一直在用，到如今恐怕已經用了一兩個月了。
我這麼一想，心中一急，忙將此事告訴了歐陽竹影。
她聽後眉頭緊皺，“照你這麼說，難道是慕容悠在搞鬼，可是……這於她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她本就是陰魂，並不需要陽氣啊。”
我搖頭，連她都想不明白的事，我又如何有頭緒。
“看來此事必定有妖物作祟，老許那是解決不了的，咱們要好好查一下，定要將幕後黑手揪出來，不然再過些時候，恐怕要大亂了。”歐陽竹影合上電腦，“對了，你方纔說李婉也曾用過，那咱們先從她那着手，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麼來。”
我點頭道：“也是，這兩天都沒有看到她，不如你明天陪我去她家找找，我是有點擔心她，畢竟之前楚心芸一直想要她的命。”
“說起楚心芸，她本性不壞，蒼月府的門徒再怎麼樣也不會濫殺無辜，即便她現在成了鬼，良知還是有的，所以你不必擔心李婉。雖然我還沒見過轉世之後的她，可我直覺以爲她定沒表面看到的那般簡單。”歐陽竹影倒了杯茶給我，又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快要凌晨了，若夏塵風還不回來，估計今夜就不回來了，你要不先去休息會吧，這幾天你也夠累的。”
我癱在沙發上，卻不想動，雖然很累，可腦子一直在運轉，一刻都停不下來。
我仰頭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燈，遲疑着問道：“師姐，你說玉闕，到底藏在何處呢？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她呢？”
歐陽竹影撐着腦袋看我，“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重重的嘆了口氣，應道：“其實，方纔慕容衍帶我去了鬼界，去見了秦叔叔的魂魄。”
原本以爲歐陽竹影會驚訝，她聽聞我的話卻沒有出聲，連帶面上的表情都沒有多少變化，彷彿早就料到了如此。
我便繼續道，“我本想問秦叔叔是否知曉靈力該如何恢復，叔叔告訴我，外婆不曾與他說過，只是臨了之前留下了一句話：今生之事乃宿命輪迴，待得記憶解鎖，一切纔可平靜。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只有我恢復了記憶，才能恢復靈力嗎？”
歐陽竹影略有沉思後應道：“我之前與你說過，當初你一定爲自己留了後路，所以關鍵還是在玉闕身上。至於它現在何處，你也不必太着急，就像狸貓一樣，該出現的時候它就會出現，噬魂劍也是如此。”
正說着話，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我轉頭看過去，卻見莫陽與夏塵風風塵僕僕的進了來。
還未來得及等我開口詢問，夏塵風快步衝到歐陽竹影面前，面上神情焦灼又憤然。
“你趕緊告訴我，什麼天元觀，什麼楚丞相，還有那楚心芸，她到底是誰？”
夏塵風就差揪着歐陽竹影的領子大喊了。
歐陽竹影卻是不慌不忙，她示意夏塵風在對面沙發上坐下，又擡眼看了看我，開口問道，“你去見楚心芸了？”
“別廢話，你趕緊告訴我！”夏塵風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我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心急如焚的樣子，恐怕是他從楚心芸聽說了一些事吧。
我朝莫陽看過去，他朝我點了點頭，果然如此呢。
之前歐陽竹影每每提起天元觀，夏塵風都不當回事，還總覺得歐陽竹影是神經病，總說些他聽不懂的話，眼下，他可也信了嗎？
歐陽竹影依舊不急不躁，料想着夏塵風也不能將她如何。只是，他既然開口了，那這些事情總要說個明白的。
她便在夏塵風不斷的催促中將與我說的話，都合盤托出。
夏塵風表情多變，眉目閃爍，憋了好久才喃喃開口，“你的意思，我、秦子墨、莫陽，還有你們這些人，咱們以前都是認識的？我跟秦子墨，還算是仇家？呵，怪不得我跟他一見面都互看不順眼，原來還有這層關係……”
“楚心芸如今在哪裡？她有沒有對小婉……”
夏塵風斜着眼朝我看過來，輕笑道：“恐怕你後日去上課就能看到她了。”
“什麼意思？”
莫陽道，“楚心芸不是附身在夏芷菲身上嗎？她不肯離去，說是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所以還得借用夏芷菲的身體一段時間。既然這樣，那她必然也要去學校，所以很快你們就能見面了。”
難道慕容衍果真就不管了嗎？還有夏塵風，他上一次不是將楚心芸從夏芷菲體內趕出來了嗎？怎麼這會兒，也任她不走了呢？
“好了，這件事情大家也算清楚了，至於楚心芸……反正她的事情與我沒有多少關係，夏塵風，你自己看着辦吧。”歐陽竹影打了個哈欠，起身道，“今晚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了，我就先去休息了，你們也別鬧得太晚，早點休息，明天還有一堆事呢。”
說着，過來拉我，“阿顏走吧，一起睡覺去。”
我本也沒有什麼話要再問，再者，歐陽竹影說得對，楚心芸的事我還是別插手的好，只要她別再對小婉出手，我也不必攪合進去，畢竟，連慕容衍都不管的事，我操哪門子心呢。
一夜清明，早上被外頭的風聲吵醒，拉開窗簾，天色陰沉，已經是九點鐘了，卻如同五六點鐘一般灰暗。
“看樣子，再過些時候就要下暴雨了。”歐陽竹影開了牀頭燈，一面說一面拿了枕頭墊着腦袋，沒有想要起來的意思。
房間內空調溫度打的很高，我卻還是感覺陰涼，忙又縮回了牀上，拿被子裹住了身體，復又想到小婉，便是取過牀頭櫃上的手機，播了她的電話，然等了好久也沒人接。
“擔心李婉嗎？那我等會陪你去一趟吧，你也好放心。況且，關於那護膚品的事，我也要問問她。”
頓時也沒了睡意，和歐陽竹影又說了些話，便趕緊起來了。
十二月的天氣，舒城的溫度已經很低，加之今日天氣陰沉，就更冷了。我捂緊了領子，打開房門，樓下一陣陣香氣撲鼻而來，我探頭看過去，見莫陽正來回忙着。
他看到我，忙招呼我，“醒了啊，趕緊下來吧，我剛把早飯準備好。”
莫陽真是貼心大暖男，有他在，還真是什麼都不用操心。
夏塵風和歐陽竹影也相繼下來了，只是不見蘇浩天。
“他昨晚醉得不輕，讓他再睡會吧，我已經給他留了早飯，不用等他。”莫陽邊說邊將熱好的牛奶遞了給我。
“對了，你們今天都有什麼打算？”
我咬了口包子，含糊道：“我等會跟師姐去看看小婉，她電話也打不通，也不知怎麼樣了。”
莫陽輕唔了一聲，“學校今天已經開校了，學生會那也有一堆事，我正好去處理一下，還有……”他擡眼看了看夏塵風，“小風你也早些把東西收拾好，我想了想，讓你一個人住許醫生那還是不太方便，你還是來學校跟我一起住吧。我宿舍正好空了一張牀，你過來也不礙事。”
夏塵風只顧低着頭吃東西，對於莫陽的建議不過只是嗯了一聲以作應答。
四人各懷心事，草草吃完了早飯，留下莫陽收拾，我跟歐陽竹影一刻都不停留，驅車趕往小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