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

沈唯瀾一大早就被沈媽媽從被窩裡挖出來,睡眼惺忪地陪着沈媽媽在小區繞了一大圈後去了菜場,緊接着又在小區繞了一大圈纔回了家。途中碰到三姑六婆若干,均不懷好意地欲窺察她的私生活,但都被沈媽媽三言兩語擋了回去。

於是一個早晨過後,全小區的人都知道沈家女兒找了個溫文爾雅斯文英俊才貌雙全並且對他家女兒死心塌地的男朋友。這個在全小區人眼裡擁有無比神秘的光輝形象的男人,名字叫做——方品。

沈唯瀾對於沈媽媽的這種行徑很生氣,指責道:“媽,你怎麼可以在他們面前亂說?方品根本不是我男朋友!”

沈媽媽摘着豆角眼也不擡一下,“我怎麼亂說了?難道品品他不喜歡你?不可能的事嘛!再說了,過段時間你也該帶品品回家一趟了,我先給鄰居們預告預告,省得他們到時候看見品品還得吃救心丸。”

她呆滯了,“媽,你就覺得我老公一定會是方品?”

沈媽媽依舊頭也不擡,“嗯,我的眼光不會錯的。再說了,品品昨天跟你表白了吧?你也沒有拒絕他不是!”

“媽,你怎麼知道他跟我表白了?!”沈唯瀾大驚,臉皮不受控制地隱隱發燙,羞憤道:“媽,他該不會是什麼都向你報告吧?!”

沈媽媽一臉的平靜,“不過偶爾通通電話而已,看你們倆進展實在是太慢,我昨天忍不住就教了他一招。”

沈唯瀾悲憤不已,早該想到丫方品個悶騷男要不是有沈媽媽在背後逼着,哪會先說出口他喜歡她?再說了,昨晚上表白的時候他房子裡還有個不明女性,她沈唯瀾又不是吃鱉長大的,這樣子的表白讓她怎麼能夠接受得下?

沈媽媽見她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關憂道:“瀾瀾啊,你千萬別自卑,也別擔心什麼門當戶對配不配的,只要品品他心裡有你就行了。更何況我和你爸和品品的爸媽都是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們也不會阻撓你們的,你就放心吧。”

沈唯瀾實在是無語了,於是只好淚奔回自己房間,拿起手機給李合合撥了個電話,把眼下的情況簡單向她做了個闡述,越講越覺得自己欲哭無淚,而沒心沒肺的李合合居然在那頭笑得從牀上掉了下去。

“瀾瀾,我覺得你媽說的對極了,你千萬別自卑,自卑的人很容易得心理疾病。再說要是你和方品以後真在一起了,肯定是他將就着和你過了。你看看,說到底還是你賺了不是?多好一男人啊,幹嘛要放過他!”李合合笑過之後發表中肯的建議。

沈唯瀾脆弱幼小的自尊心又被打擊了一下,忽然回想起自己幼時在小朋友之中的威風凌凌孔武有力,不由爲現在的自己而汗顏。隨即痛下決心要運籌帷幄,好從方品手中奪回生殺大權。前途雖坎坷,希望在人間!

李合合在那頭得不到她的迴應,連連喚了兩聲。

沈唯瀾握拳鼓勁,大義凜然道:“李合合!我告訴你,我是不會這麼容易就妥協的。雖然我對方品有那麼一丁點的動心,但絕不能就這麼答應他!爲了我的地位,我要豁出去爭取一把!支持民主,反對專政!”

李合合沉默了一下,“那我祝你早日能夠推翻大山翻身做主人。”

魯迅先生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掛了電話之後沈唯瀾依舊亢奮不已,簡直和當年抗美援朝的戰士們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感覺相差無二。只不過抗美援朝是勝利了,但卻不知道沈唯瀾和方品的小戰爭究竟是方品笑到最後,還是沈唯瀾鹹魚翻身成功了。

就在她笑得快要抽風的時候,手機響了。她拿起一看,是個本地的陌生固話。收起笑容沉思了一下,還是忍痛捨棄六毛錢接了電話。

那頭是個冷冰冰的男聲,“請問是不是沈唯瀾小姐?”

沈唯瀾愣了愣,回答:“是,我是沈唯瀾,請問你是……”

那頭沉默片刻,依舊是冷冰冰地說:“你好,沈小姐。你的朋友謝長安今天早晨八點從臨江大橋上跳下試圖自殺,不過你放心,他身上並沒有受傷,不過要麻煩您現在到公安局來一趟,把他領回去。”

沈唯瀾立刻被嚇到,趕緊換了衣服拿了包就衝出了門,連沈爸爸在身後叫她也沒工夫理。一路飆車到了公安局,整整衣服下了車後才發現忘了給錢。剛要把錢從車窗遞進去的時候,出租車卻哧溜一聲跑了,害她吃了一臉的灰塵。

她無聲嘆息搖頭,將錢收回包裡藏好。

公安局裡邊人還挺多,間或出現幾個面貌英俊姿態挺拔的制服帥哥。沈唯瀾隨便抓住一個過往的警察問了問,那警察二話不說就把她一路領到一間房間外邊。房門沒關,她大大方方地往裡邊掃了一眼,低着頭環着雙手坐在椅子上的正是謝長安。

房間裡邊的警察看見她皺了皺眉,問:“你是……”

沈唯瀾趕緊幾步走進去,笑着說:“警察同志你好,我就是他的朋友。真不好意思,我朋友自殺麻煩到你們了。”

警察同志眉頭皺得更緊了,“小姐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們人民警察就是人民的公僕,我們的職責就是爲人民服務!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是是是。”沈唯瀾一邊賠笑,一邊伸手拽了把始終低着頭的謝長安,試探着問:“請問警察同志,我可以帶他走了嗎?”

警察同志點點頭,在一份文件上籤了字,遞給沈唯瀾,沉聲說:“這位先生的行爲嚴重擾亂公共秩序,按規定必須予以罰款兩千的懲戒。”

沈唯瀾淚流滿面,這年頭不僅殺人要償命,連自殺都要罰款。她默默無語地看了眼沒有任何行動的謝長安,心道大哥你下回自殺可千萬別被警察逮住,逮住了也就算了,可千萬別再救回來了。

當她心情複雜地走出公安局的時候,來往路人皆以好奇驚訝以及一點點八卦的態度看着她和謝長安。不過她現在完全沒工夫去理會,心心念唸的就是剛剛失去的兩千塊錢。她的心在流淚,她的心在泣血。

無意識地走了兩步之後,眼前忽然一暗,擡眼看了看,是一臉笑容的謝長安擋在她面前,這廝臉上的笑容燦爛地讓她恨不得一掌拍掉。

謝長安說:“別這樣,我可是名人,區區兩千塊我還是還得起的。”

沈唯瀾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扯着他走到一個路過的小姑娘面前,問:“同學,你認不認識這個男人?”

小姑娘一愣,以警惕的目光掃視她一眼,緊接着轉移視線看向謝長安,而後尖叫數聲:“噢噢噢噢噢——你……你不是赤西仁嗎?哦,不不不,呃,空尼奇哇……呃,are you ……are you赤西仁?”

在小姑娘結結巴巴混着中英日三國語言的話說完之後,沈唯瀾斜眼睨着他,意思是:你看吧,沒人認識你。沒人認得出的名人,那還能算是名人麼?

謝長安看了她一眼,低頭對小姑娘微微一笑,吐出二字:“納尼?”

小姑娘驚呆了,手忙腳亂地從書包裡掏出筆和本子,一邊用渴望的眼神盯着謝長安,一邊比手畫腳地說:“你可以給我簽名嗎?”

謝長安先是一副茫然的表情,緊接着立刻恍然大悟,接過小姑娘的筆在本子上豪邁揮灑一番。沈唯瀾湊過去看了看,根本就是胡亂塗鴉。

可是小姑娘卻興奮地很,小心翼翼地把筆和本子藏好,拿出手機要和謝長安合照的時候卻被他婉拒了,只好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地離開。

沈唯瀾諷刺道:“你真缺德,連小孩都騙。”

“不……”謝長安衝她笑了笑,眉眼彎彎,桃花眼波光粼粼,“我沒有騙她,我那是在滿足她。她想我是赤西仁,我就是赤西仁。我喜歡這樣,就像昨天我還是個流浪的攝影家,今天卻是個行爲藝術家。”

沈唯瀾敏感地抓住他話語裡的關鍵詞,疑惑道:“行爲藝術?”

謝長安說:“當然是行爲藝術,難不成你以爲我從橋上跳下去是真的想自殺?別傻了,這個世界太美好,我可捨不得這麼早離開。”

沈唯瀾崩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怒吼,“你還我兩千塊!”

事情就是這樣,假如謝長安是真的自殺未遂,她尚可安慰自己用兩千塊救了條人命。然而現實殘酷地告訴她,她的兩千塊錢只是爲謝長安一次行爲藝術而買單。於是在明白前因之後,她當機立斷撇下謝長安揚長而去。

去他媽的藝術家!

快到家的時候沈唯瀾接到沈媽媽的電話,家裡邊醬油用完了讓她帶一瓶回去。她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外下了車,進了便利店找到調料區後又在生抽和老抽間猶豫一番,好容易買好醬油打算回家,卻又被人叫住了。

“你是……沈唯瀾吧?”陌生小夥子猶猶豫豫地問她,在得到她的肯定之後,頓時滿面笑容,“你長得和小時候差不多,沒什麼變化。”

沈唯瀾思索一番,抱歉道:“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小夥子笑了笑,撓了撓頭,說:“也是,我在你五歲那年就搬走了,你應該不記得我了。我們小時候一羣小朋友一起玩,你還叫我鼻涕蟲來着,你有印象嗎?”

沈唯瀾眼神一亮,“記得記得,鼻涕蟲!你都長這麼大了啊!”這句話剛說完,沈媽媽的催命電話又來了。她衝小夥子笑了笑,爲難道:“我媽還等着我的醬油做菜,我得走了。”

小夥子急急道:“等會,我有件事憋在心裡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你,一定得跟你說。”他頓了頓,沈唯瀾的心驚了驚,他繼續說,“我記得小時候你們家來過一個小男生叫……叫什麼品吧?然後那會你就不跟我們玩了,我那時候特別生氣。後來他走了,我發現他幾乎隔一天就會寄封信去你們家,我那時候特別討厭他,就把信偷出來給扔了。大概過了一個月,他也就沒再寄來了。這事一直憋在我心裡,今天可算說出來了,你千萬別生我氣。”

沈唯瀾震驚良久,艱難道:“沒事,我不生氣……”小夥子估計是看着她臉色不太對頭,又道了個歉匆匆走了。

她站在便利店門外無語望天,暗歎這簡直比山寨版流星花園還要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