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煜回到自己的營舍,卻發現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肩窩的箭傷在春末陰晦的天氣裡隱隱作痛,結了痂的傷口彷彿正被大鉗子螞蟻鑽來鑽去,甚是難受。】他從木榻上驀地坐起了身來,額頭汗珠如鬥,有一種很想撕掉肩頭結痂的衝動。最終他冷靜了下來,起身點亮了油盞,脫去了上身內衣,檢視了一番焦如黑炭般的硬痂殼。
這時,營舍外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輕呼聲:“韓大人,還沒睡嗎?”
北海衛中僅有的女子便是蘇穆瑤了,韓煜微微詫異了一下,回道:“蘇姑娘,這麼晚了,你有事嗎?”
“哦,我看到韓大人夜裡突然掌燈,猜想大人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門外,蘇穆瑤的聲音顯得很輕柔很明朗,如同雨後晴天一般不帶任何雜質。
韓煜愣了愣,自己掌燈還不到片刻,難道蘇穆瑤一直注意自己的營舍?他將外衣披在了身上,然後起身打開了門。蘇穆瑤一身簡潔的女裝,看上去頗爲清麗可人,她白淨的臉蛋在夜晚更顯一番皎潔,如月如雲,澈人心目。
“蘇姑娘,怎麼,你還不休息嗎?”韓煜有些疑惑的問道。
蘇穆瑤輕輕的抿了抿小脣,眼中閃過一縷慌亂,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看到了韓煜沒有完全遮掩起來的左肩,黝黑的傷口痂痕裸露而去,不由的驚問:“大人,您的肩膀怎麼了?”
“啊,沒什麼,旅順口的時候被建奴射中了一箭,現在已經好多了。”韓煜笑了笑。
沉默了一會兒,蘇穆瑤問:“韓大人,難道您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
“啊?”韓煜本來想說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太方便,但是又怕蘇穆瑤誤會自己厭惡她,處於待客之道只好讓了讓身,請少女進了營舍。
“韓大人,您還沒有告訴我呢,爲什麼深夜突然掌燈呢?”二人坐定之後,蘇穆瑤突然發問道。】她的兩隻如玉小手捏在一起,顯得甚爲羞澀的神態,襯托着嬌弱的身軀,彷彿在向異性兆示着一種憐弱。
“天氣陰溼,讓這傷口有些難受,所以起身來檢查了一番,”韓煜輕描淡寫的說道。頓了頓後,他道,“對了蘇姑娘,其實我很早就想與你交心一談,只是軍務日益繁忙,佳期難遇呀。”
“是嗎?如果韓大人您覺得現在不擾的話,穆瑤很願意傾心一談。”蘇穆瑤露出了一抹淺笑,表現出了一副濃厚的興趣。
韓煜哂道:“既然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把盞而談可謂是快心之事。”他頓了頓,問道,“其實我一直感到很奇怪,蘇穆瑤姑娘你看上去並非貧民子弟,有學識又有素養,自從徐氏造亂之後,不見得你與家人互有信往呀?”
蘇穆瑤低了低頭,輕嘆一聲,悲色幾許,道:“家父原本是兗州府商戶,自從徐氏起義後,他便變賣了家產資助了徐氏,後來死於戰亂之中,家母和弟弟也逃離鄒縣的時候走散了,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原來如此,真是抱歉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韓煜滿是歉意的說道。
蘇穆瑤沉默了一會兒,調整了一下情緒,突然道:“韓大人,其實,其實穆瑤聽說了您與林寶已經訂下了婚事,可是可是穆瑤還是希望能做韓大人您的”話到一般,她吞吐不已,臉色越發的羞紅了起來。
若不是蘇穆瑤提醒,韓煜險些將答應了林鋒的事情給忘得乾淨。他看着蘇穆瑤羞怯的神態,心中已經猜到了三分,不由的嘆了一口氣,道:“穆瑤,不管我是否與林寶有訂婚,其實我現在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男女之情,我大明天下岌岌可危,男兒應當立志偉業,等到功成身退之日纔會有閒心議論其他。”不可否人蘇穆瑤頗具大家小姐的氣質和容貌,但是他卻不明白爲什麼她會喜歡自己,的確穿越後的他繼承了父親玉面郎君的英俊,但如果僅僅是因爲這一點,那麼未免也太低俗了。
蘇穆瑤滿面羞愧的低下了頭,小臉通紅,嬌嬌欲滴的樣子,有一種受挫之後的委屈和失落。她的兩隻小手捏的更緊了一些,全身微微的顫抖着,似哭非哭,傷痛之色卻躍然紙上。
韓煜知道自己的話可能讓蘇穆瑤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幾度想要開口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欲言又止。
“韓大人,穆瑤知錯了,穆瑤沒顧慮到韓大人心繫天下,”蘇穆瑤在沉寂許久後,終於先一步開口了,她的語氣宛如斷藕之絲,虛弱而無力。爲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她轉移了話題,“穆瑤聽說韓大人打算將用建奴俘虜賺取贖金,穆瑤有一個小計也許能榜上韓大人您的忙”
韓煜怔了怔,心下對剛纔緊促的氣氛鬆了一口氣,問道:“哦?說來聽聽。”
“韓大人下一步的計劃不難猜出,一定是要奪取金州衛,因爲金州衛是銜接南半島和內陸唯一的咽喉,只要控制了那裡,守有南半島千里疆土,攻可脅遼陽瀋陽,與鞍山、錦州、寧遠等大明防線遙遙相應,因此是必爭之地,”蘇穆瑤的神色稍微舒展了幾許,有條有理的爲韓煜分析着。
韓煜心中不禁一片讚歎,蘇穆瑤能有此見識,真是令人驚訝蔚然,假以時日必定是叱詫風雲的女諸葛。他連連的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金州衛勢在必得,只是金州衛雖然駐兵不過兩千,但是地處長白山南部險要,易守難攻,所以我不得不慎重行事。”
“穆瑤所獻之計,便是希望韓大人能利用與建奴贖換俘虜的時候,安插眼線於其內,趁着深夜放開城門,我北海衛軍不僅能賺得贖金,還能兵不血刃拿下金州衛,可謂一舉兩得呢。”蘇穆瑤鄭重的說道。
韓煜愣了愣,讚歎連連,道:“穆瑤,你真是一個奇女子。你所說之計,其實正是我這些日與陳士龍、黃得功等人協商已久的。如今我已經讓建奴相信了北海衛缺餉少糧,必須以他們兌換贖金,明日便會放走幾個建奴回金州衛,讓他們七日之內準備贖款,逾期之後就等着收屍。”
“原來,原來穆瑤竟然與韓大人想到一處了,真是”蘇穆瑤微微的低了低頭,臉上再次露出了難爲情。
“蘇姑娘你是想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嗎?”韓煜大度的笑了笑,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蘇穆瑤的小手,說,“蘇姑娘,你是一個好女孩。”
蘇穆瑤小臉一紅,微微的縮了縮手,卻沒有完全收回來。沉思片刻,她突然說道:“韓大人,穆瑤其實很想爲北海衛做一些事情,這次要派遣眼線混在俘虜之中,請算上穆瑤。”
韓煜大驚:“這怎麼行?你一個女子,萬一被建奴認出來,那可是很危險的。”
“穆瑤從旅順開始便一直在負責輜重,到了北海衛時也都在海岸邊協助港口事務,並沒有與俘虜有所接觸,料想俘虜是不會認出我來的,”蘇穆瑤正色的解釋道,“更何況,我是女子,不用剃鬚削髮,可以直接假扮爲本地滿民,在交換俘虜之前先行混入金州衛之內。”
韓煜看着蘇穆瑤,心中自然明瞭她是急切想做出一番事情,來的贏得自己的認可。但是此番事情重大,不容有半分差池,豈不說稍有閃失蘇穆瑤會有生命危險,整個偷襲金州衛的計劃都會全盤告壞。他連連的搖了搖頭,道:“蘇姑娘,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此番關係重大,更何況我不能讓你以身涉險。我是不會允許你去的。”
“可是,韓大人,穆瑤真的想爲韓大人做一些事情”蘇穆瑤有些着急的央求道。
“蘇姑娘不用多說了,我意已決。”韓煜站起身來,語氣很是嚴肅,“時候不早了,蘇姑娘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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