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怎樣的一個季節?是離愁,是別緒,還是釋放和發泄。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彙去形容。?
畢業聚餐的觥籌交錯,的聲嘶力竭,與其說是一種離別,不如說是一個形式,與其說是一種惆悵,不如說是最後的狂歡。沒有滾燙的眼淚,只有冰冷的假裝不捨。沒有哽咽的家常話,只有生硬的客套語。這,就是一年一度上演的被譽爲悲情劇的畢業儀式。?
聚餐,歌,暢飲不出四年的情感,揮灑不了曾經的存在。唯有漫步校園,低頭腳下走過無數次的路,凝視那個花園中最安靜角落裡的自習室,才感覺到自己曾經的存在。深呼吸,塑膠*場濃濃的氣味,桐蔭路上梧桐的清香;擡頭,望見白楊樹頂的藍天,搖曳的樹枝,才發現過往的氣息。小店老闆盈盈的笑,淺淺的問候到,畢業了吧,什麼時候走?一個不熟絡的同學,不經意的說起,年前的某一次課上,我的演講很精彩,曾經親密的同學,躲閃的目光,沉默的安靜,讓我突然知道,我曾真實的走進過這裡的一些人的生活。?
火車,重複着十年如一日的節奏和聲響。身後,校園和那座城市漸行漸遠,而不知歸期。拿着未看完的《破罐子》,沒有心情看,也不知道要想些什麼。呆呆的看着這本總是被我鄙棄但是始終一字一句看的書,我突然明白了它的魔力。那就是,它記錄的是真實生活的點點滴滴,最讓人感動的最平凡最普通的生活。也難怪它的作者會遭到人肉搜索,連他有個十大策劃人物的爸爸,有幾任女朋友都羅列呈現了。因爲,繁華一世,匆忙人海之中,掩藏的都是一雙雙渴望感動的眼睛,以及爲尋找感動而跳動的心。?
玩偶與頑童?
在一個名叫“幸福”的小區裡,有一座小洋樓,小洋樓裡住着一個瓷娃娃般的少婦。這位漂亮的少婦卻很寂寞。?
她很少出門,吃穿所用都有人送進帶出。她從不與鄰居來往,她與鄰居形同路人。她每天都會靠坐在二樓的窗前,看窗外的景色,聽小鳥在樹上鳴叫。?
這座小洋樓屬歐美建築風格,古典高雅。少婦依在窗前長時間保持一種姿勢,風情萬種。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前的棕櫚樹斜射過去,讓眼前的這一切如同一幅油畫。?
少婦如畫中之人,很美。?
一輛別克悄無聲息地溜到窗前,一聲尖叫,驚醒了畫中之人,也把好端端的一幅油畫給撕扯開了。?
胖男人手舞足蹈地衝進去,像一個殘忍的獵手對待手中的獵物,頃刻間,美麗的大廈坍塌了,消失了。污穢在空中飄蕩,*四處飛揚,少婦一下跌進了濁流的漩渦。?
“寶貝,想我了吧?”?
“你壞,幹嗎每月纔來一次,讓我獨守空房。”?
“我不是忙嘛。要不我給你買一隻寵物狗,讓它來陪陪你?”?
“不嘛,狗又不是人。我想要個孩子。”?
胖男人的臉忽然繃緊了,冷冷地說:“這樣不是挺好嗎?”?
胖男人一走,那幅油畫便再度出現。不過,細心的觀衆會發現,這幅油畫已缺少了往日的神韻。?
少婦呆呆地望着樓下,又在期待別克的出現。?
那是她一個月當中最開心的日子。少婦的生活已變得單調麻木,她只有醉生夢死,麻醉自己。想着想着,她的視線就模糊起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小的黑影闖進了她的視野。她趕忙收回目光,發現那團黑影原來是一個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有五六歲,鬼頭鬼腦。他也許是獨自走失,也許是被這裡的美麗景色所吸引,進來後四處張望。少婦驚喜過望,就像在乾枯的大沙漠中看到了清澈的甘泉。?
少婦給他高級奶糖,給他巧克力,送他波比娃娃和電動火車。只要屋裡有的,她統統堆放在小男孩的面前。?
小男孩似乎對這些不感興趣,仍四處張望,問少婦:“就你一個人嗎?”?
“對,一個人。”少婦答。?
“你們家的孩子呢?他在哪?”?
少婦啞然。少婦也想有自己的孩子,也想把孩子抱在懷裡,一邊讓孩子**,一邊用那胖胖的小手在自己的胸前摸來抓去,體會做母親的快樂。?
小男孩望着眼前的食品和玩具,表現出失望的樣子,堅持要走。?
少婦真不願讓小男孩這麼快就離開。?
“你能讓我抱抱你嗎?”少婦的目光中充滿慈愛和希翼。?
“不,你不是我媽媽。”?
“這兒什麼都不缺,再多呆會兒不行嗎?”?
“不,我要找媽媽,我要回家!”?
少婦一震,僵在那裡。是啊,這裡再富有,也不是他的家。富有代替不了母愛,富有代替不了家。?
有一天,胖男人又歡天喜地地奔進小洋樓,發現眼前沒了獵物,四周靜悄悄的。胖男人在桌上看到了少婦佩戴的所有金銀首飾,下面壓着一張字條,上面只有四個字:?
我要回家!?
辮子?
山花進城唸書了。山花唸的學校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但她考上了。?
鄉下的孩子讀書不易。山花爹死的早,下面還有個弟弟,全家生活的重擔就撂在何嬸一個人肩上。換了村上任何一家也不會讓一個女娃讀這麼些年書的。女娃早晚是別人家的人,讀那麼多書幹嘛?頂個屁用,瞎糟踏錢。可何嬸不一樣,她老是說:咋的,女娃也是人,也能當幹部,娃兒想念書就得讓她念,咱就是賣血也得供她。?
村裡人背地裡都罵何嬸死腦筋,不開竅。何嬸依舊供兩個娃讀書。她田裡忙完忙家裡,忙完孩子忙牲口,起早貪黑沒日沒夜,人瘦得像衣裳架子。別看何嬸這麼弱不禁風,人卻精神着呢!你看她挑上一擔水走在石板路上,兩條快要拖地的大辮子在她身後歡快地跳躍着,看得人眼花。?
何嬸的辮子留了多久?我不知道,同齡的山花也不一定知道,從我記事起就看到何嬸的腦後垂着兩條大辮子了。何嬸很少有清閒的時候。也很少笑。可是當她解開盤在頭上的辮子很細心很認真地搓洗時,她那寫滿滄桑的臉上便會浮現出難得一見的柔媚與笑容。辮子簡直成了何嬸生命中不能捨棄的一部分。聽說有一回有個收辮子的小販要出高價買何嬸的辮子,結果被何嬸罵了個狗血噴頭。?
山花小時候經常擺弄何嬸的辮子,而何嬸即便是被拽疼了也不會生氣,相反,她的臉上還洋溢着無比慈祥的笑容。山花長大後,何嬸的辮子又成了山花弟弟的玩具。山花經常幫何嬸梳頭、編辮子。每當這時,何嬸便會閉上混蝕的雙眼盡情地享受這人倫之樂。?
何嬸不識字,但她卻能從娃兒們捧回的一張張獎狀紙上知道姐弟倆成績不壞。那天,當老師告訴她山花中考的成績是全鄉第一名時,她激動的差點流淚。鄉親們都誇她不簡單,誇山花有出息,她覺得臉很有光。儘管有人提醒她娃兒進城讀書要花很多錢,但她卻堅信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那天,山花托人捎信給她,說沒有生活費了。何嬸急。何嬸知道懂事的山花輕易不會向她開口的,看來這閨女真的山窮水盡了。也難怪,人家娃兒在城裡讀高中每月至少要花三四百塊,而山花呢,開學時只帶了百十塊錢和幾罐老醬,已經兩個多月了,還能有錢?衣服破點舊點不要緊,畢竟能湊合着穿,可沒有飯吃咋行?何嬸又在尋思怎樣跳過眼前這道難坎了。?
當山花得到通知去校門口接何嬸時,何嬸正坐在門外臺階上抹着汗水喘着粗氣。山花心疼地問:“媽,看你熱的,累了吧?”何嬸說:“老了,不中用了,年輕時走這幾十裡山地玩兒似的,可現在走起來卻感到怪累人的。”山花很驚訝:“媽,你沒坐車來?”何嬸說:“沒坐車,坐車要花四塊錢呢,犯不着。”?
山花感到鼻子一酸,但她還是強忍着沒讓淚水流出來。山花說:“媽,起來吧,跟我到宿舍歇歇,我到食堂替你打飯去。”何嬸手扶着腰慢慢地站了起來,從一個花布包裡拿出一件褂子對山花說:“閨女,這麼些年了媽也沒替你添一件像樣的衣服,今天在街上看到這件褂子怪好看的,就買下了,來,穿上讓媽瞧瞧合不合身。”山花說:“媽,你自己不也是沒添新衣嗎,爲什麼不替自己買。”何嬸正色說道:“傻丫頭,媽都一大把年紀了,穿啥不行?你在城裡唸書,穿得太孬人家會瞧不起你的。”?
當何嬸看到山花穿上那件粉紅色的新衣服很合身、更水靈時,舒心地笑了。她從貼身的衣袋裡掏出一個手帕,展開後,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百五十元錢遞給山花:“這是你的生活費,悠着點用,用完了跟媽說一聲,別虧了自己。回吧,媽也走了。”說完何嬸轉身便走。?
這時,山花突然發現何嬸的背後好象少了點什麼。山花驚呼起來:“媽,你辮子呢?”?
何嬸停下腳步,輕聲答道:“賣了。”?
山花明白自己的生活費及新衣服是怎麼來的了,她一下子撲進了何嬸的懷裡“哇——”地一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