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紀元三年九月四日,淅淅瀝瀝的小雨終於停了下來,碧空萬里如洗,和爽的微風吹拂着那低垂着露珠的草莖,轟隆隆的大地顫抖之聲從遠方傳來,隨着地面的震動,露水在草莖內來回的滾動,滴落大地。
萬千馬蹄踐踏而過,無數草葉帶着泥土飛濺而起,由靈夏大將,陳慶之,薛仁貴帶領的二十六萬靈夏鐵騎好似一片草原烏雲鋪天蓋地的殺向遼北草原。
青馬川大鮮卑部落,靈夏發兵二十餘萬北上,目的已經在明顯不過了,慕容廆召集了慕容氏族主要的文武商量如何拒夏,王風茂騎着一匹溫順的小馬來到城主府門,正碰到慕容家大將慕容魁偉,慕容魁偉可以說是慕容家的一個異類,自小就身材魁梧,身高九尺,雙目如牛鈴,臂如象腿,一聲膘肉橫飛,一雙打手如同一個小蒲扇,擺動起來呼呼帶風,慕容魁偉瞪着眼睛看到王風茂,臉上那橫肉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來,那蒲扇一般的大巴掌輕輕的落在王風茂的肩頭上,道:“這不是王大人麼,真是好巧,在這碰到你。”
王風茂胯下的小馬駒被這股大力一壓,四蹄都開始發抖,而王風茂的臉也當場綠了一半,另一半也成了紫的,王風茂咧着嘴看着整個有點腦殘的慕容魁偉,咧着嘴苦笑道:“真是好巧,怎麼魁偉大人也被家主邀來議事?”
慕容魁偉腦袋有點傻,自然聽不出王風茂言語中的譏諷之意,不過這慕容魁偉對小白臉王風茂卻是很瞧不起,要個頭沒個頭,要力氣沒力氣,而家主卻什麼美女,好東西都往這小白臉家裡賞,而他卻連個婆娘都沒,慕容魁偉雖然傻,但並不是白癡,至少他是這麼認爲的:“當然,這種大事怎麼少得了我呢?”慕容魁偉說着扭着脖子,拖着那跟小舟一般大的腳丫子向府內走去。
城主府內議事廳,王風茂來的並不算太遲,慕容廆對着王風茂點了點頭,然後從座位上站起身,對着底下低聲議論的衆人道:“都安靜下來。”整個大廳內頓時議論聲停止,靜可聽針,慕容廆環顧一週後,道:“衆位都是我慕容家的文武重臣,如今我慕容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靈夏在湖口川地區秣馬厲兵三十萬,已與昨日發兵北上,目標直指我鮮卑慕容氏,是戰,是退各位議議吧。”
靈夏鐵騎北上的消息早就已經被在座的人得知,在座的人也是戰,退兩難,戰吧,自家的騎兵情況自己知道,如果真要大戰一場,勝了還好說,如果敗了,那可就是毀家滅族之禍,而退,往哪裡退,北面是巍巍大山,雖然是一個很好的躲藏之地,但進去之後,在想出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至於退往西面更廣闊的草原,遇到的麻煩不會比現在小,畢竟草原上的混亂比這裡更甚。
慕容皝看氣氛有些壓抑,誰也不原因先開口,而看到慕容廆的目光投向他,慕容皝沉思了片刻,緩緩站起,道:“既然大家都不願開這個頭,就由我來拋磚引玉吧,我鮮卑慕容氏歷經大小戰事上百起,每一次面對的敵人都不是比我們弱小,但我們最終都將他們打敗,併吞並了他們,自此纔有瞭如今的鮮卑慕容氏的輝煌,如今遼北草原之上,蒙古人和匈奴人已經淪爲喪家之犬,其他部落也都不成氣候,我慕容氏崛起已經勢不可擋,只要勝了這一仗,我慕容氏就能成爲遼北草原上的霸主。”
慕容皝話音未落,一旁的王風茂就開口道:“慕容少主的願望是好的,不過鄙人倒是要問幾個問題,不知道少主可否爲王某解答。”
慕容皝嘴角露出一絲淡笑,對着王風茂抱拳道:“王先生請問,皝知無不言。”
王風茂回了一禮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請問慕容少主,可知敵人兵幾何,我慕容家兵幾何,兵備有如何?”
慕容皝回道:“根據探子回報,靈夏鐵騎數量應在二十五萬以上,三十萬以下,而我慕容家如果將全部可用之兵算上,不會少於三十萬騎,至於兵備,靈夏軍裝備精良,而我軍近半無甲。”慕容皝說起這個也有些感嘆,不過事實就是事實。
王風茂笑了笑,再次問道:“少主可知道靈夏人口幾何,總兵馬幾何,經濟幾何,而我慕容家人口又幾何,總兵馬又幾何,經濟又幾何?”
慕容皝作爲慕容家少主,未來的慕容家主,這些自然知曉:“靈夏人口數百萬,兵馬總數至少五十餘萬,商通千里,糧秣溢倉,我鮮卑慕容氏不如也。”
王風茂淺淺一笑,轉過身,對着慕容廆道:“家主,這簡單的對比之後,高下立判,靈夏人口數百萬,我鮮卑慕容氏人口不過六十萬,靈夏兵馬五十萬餘萬,我慕容家兵馬抽調全部男子方纔湊齊三十萬,靈夏糧置荒野,而不能存,而我慕容家卻連僅有的幾個糧倉還只有半數積糧。”
“哼,我大鮮卑騎兵驍勇善戰,豈是一支組建不足三月的騎兵對手,我看某些人是膽小如鼠,貪生怕死吧。”慕容家一個萬騎長慕容啓德不屑的譏諷道。
王風茂卻是不以爲意,反脣相譏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要看死的是否有價值,只知道猛撞,就算你有萬夫不當之勇又能如何。”
“好了。”慕容廆擋下慕容啓德的話,對着王風茂道:“那先生的意思是,退?”
王風茂卻是搖了搖頭,道:“雖然說,退一步海闊天空,但對於我慕容家來說卻是半步都退不得,唯有一戰而已,勝了,我們就是遼北草原霸主,敗了,一切都如流水流逝,成王敗寇而已。”
“你?”慕容啓德看着這個漢人,恨不得上去掐死他。
“先生既然主戰,之前又說那些話又是爲什麼?”慕容皝垂手問道。
王文茂道:“認清楚差距,我們纔好有所準備,這是一場決定存亡之戰,如果因爲某些人盲目的自大,到時候可就真的萬劫不復了,戰,如何戰,在哪裡戰纔對我們有利,這些纔是我們今天該討論的,至於退,如果家主還想要爭霸草原,就沒有半點退路,只能前進,唯有前進而已。”
慕容廆聽了王文茂所說,當即拍案而起,對着王文茂躬身一禮道:“謝先生教誨,爲我指點迷津,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們慕容家就已沒有後路,戰!”慕容廆眼中燃起一團熊熊的戰意,而在座的慕容家臣也各個羣情激奮,唯有王文茂嘴角露出一絲不爲人知的一抹淺笑。
靈夏湖西郡千雲渡口,靈夏水軍淩河水營將軍文達站在水寨上方的一個塔樓之上,望着大寨之中那排列成行的戰船,眼前的戰船與其他的戰船略有不同,因爲這種戰船的甲板是一個平面,而且船舷兩側帶有凹槽,整條船方方正正的如同一個平面木板,只有船尾上有一個不大的船艙,而船正中的桅杆也是可以放倒的。
橋船:大船匠孟康所創船隻的一種,船長四丈六尺,寬兩丈,船身採用立體隔板支撐,船舷兩側帶有特殊的凹槽,船頭船尾有鐵環,可插放木板,耗用資源:木材:12單位,鐵料:2單位,麻繩若干,銀兩:一百八十兩,製造時間:三日。
橋船的樣式幾乎上一模一樣,船速中小,操作人員只要三人就可操作,橋船採用密度較大的堅木打造,船甲板爲一塊厚達一尺的硬木木板平鋪而成,而爲了承重,內部也設計爲多支柱擋板結構,兩船之間勾連並錯時,會形成犬牙交錯的一些凹槽,只要將木板放入其中,並固定鐵鏈,就會形成一道天然索橋,而這也是靈夏秘密打造的武器。
整個大淩河中下游水域如今可以說是靈夏的內河,而在水面上,數十條橋船並排而立,形成一條浮在水面上的橫橋,而在橋船之上,士兵們正訓練着快速的從零散的船隻快速的合併成橋的訓練科目,五十條船可形成一百二十丈的橋面。
文達望着那船橋不斷的分裂,合成,扭過頭對着身邊的一個船作道:“橋船如今打造出多少了。”
“回大人,如今淩河上六家造船場日夜不停趕工,已經打造出二百五十艘,還差五十艘橋船大概會在明天交付。”船作回道。
文達點了點頭,明日交付的話,時間上應該還來得及,九月六日,天一放晴,與湖口原二十餘萬騎兵出發的同時,文達率領三十餘艘雙桅戰船護送着近三百艘橋船順流而上,然後在大淩河中段,拐入到楞木河水道,沿河而上。
九月九日,楞木河兩岸,數十萬騎兵雲聚楞木河水兩岸,三十萬鮮卑騎兵駐紮在楞木河北岸,據河十五里紮下營盤,而與此同時,靈夏騎兵則囤聚在楞木河南岸,紮下營盤。
“報,淩河水營文將軍在帳外求見。”一個士兵從外面走了進來,對着營內的陳慶之,薛仁貴等人道,這次北上,以陳慶之爲兵馬大元帥,而文達的橋船營則歸屬陳慶之調派,聽到文達到來,陳慶之擡起頭,道:“快快請進來。”
文達一身鎧甲走進大帳,拱手對着陳慶之等人道:“文達拜見大元帥,副大元帥。”
陳慶之上前將文達扶起,道:“如今可就是萬事俱備只差文將軍這陣東風了,慕容家三十萬騎兵已經在楞木河北岸紮下大營,看來我們伏下的暗子已經起了作用。”
陳慶之所說的暗子自然不是別人,就是王風茂,上次陳慶之率領十餘萬騎兵席捲了慕容城,掠奪了二十餘萬百姓,而當時王風茂因爲在山中的礦場之中巡視,所以躲過了一劫,但也被嚇的不輕,之後靈夏加強了對慕容氏的滲透,而王風茂作爲慕容氏一族十分信任的漢人,自然也成了主要的拉攏對象。
王風茂是一個漢人,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加上懸殊的實力差距,王風茂自然也不是一個蠢人,會爲了一個異族背上背祖棄宗的名聲,所以王風茂只猶豫了半刻就接受了靈夏的招誠。
而這一次,靈夏用了近兩個多月的時間精心籌備,自然不希望鮮卑人未戰先逃,只要戰,鮮卑人就一定會敗,因爲實力的差距在那裡擺着呢?而靈夏最怕的就是鮮卑人不打,草原太過遼闊了,鮮卑人如果選擇退一步,那靈夏在想將鮮卑慕容氏滅掉就不那麼容易了,面對飄忽不定的遊騎,將嚴重的影響靈夏下一步戰略實施。
文達站在一側的椅子上,對着陳慶之等人道:“橋船水營的三百橋船就隱沒在楞木河下游五十里外,隨時聽候大元帥調派。”
陳慶之站起身,道:“恩,我和薛副元帥商量過了,今晚就發動夜襲,天一黑,你就將船橋開過來,不過在組建橋樑的時候必須要隱秘進行,不能點燃燈火。”
文達站起身道:“元帥但且放心,在淩河水道上,我們曾進行過夜晚組橋訓練,保證完成任務。”
草原的黃昏顯的格外的美麗,那漫天的紅霞籠罩着天邊,隨着夕陽西下,夜幕逐漸被拉下,隱藏在一人多高的草叢之中的船隻紛紛開船,緩緩的向上遊滑去。
“快,快,將繩索固定住,拉緊了,將木板都拿出來。”一個水營的校尉跳下岸邊將繩索套在草叢中早就紮下的橋墩子,套好之後,又用鐵索牽住,橋船的組建就是從第一艘爲基點,由於早就進行過訓練,每一艘船都着明確的標號,月色如水,整個楞木河面上繁忙而混亂,但混亂之中卻有着一種秩序,一艘艘橋船歸位,並快速的牽拉鐵索,鋪設木板,一條通途正快速的形成。
與此同時,靈夏各軍騎兵也已經按照編制陸續的開拔,馬上嚼頭,馬蹄纏着獸皮,三條橋船組成寬闊大橋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通架南北,陳慶之接到船橋已經搭建完畢,道:“全軍出發。”
就在靈夏鐵騎順着橋船搭建的木橋向北岸前行的時候,鮮卑騎兵大營內卻是一片寂靜,大營內篝火依舊燃着,釋放着零星的火光,巡邏兵卒無精打采的巡弋着,所有的士兵都沉入了夢鄉,沒有人會想到靈夏人能從那寬達上百丈的大河的另一邊飛躍過來。
哈達並不是鮮卑人,而是一個匈奴人,他所在的部落被鮮卑人佔領了,所以他成了鮮卑人的一員,草原上弱肉強食是不變的法則,歸附強者也是生存之道,哈達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已經是一個優秀的戰士,潛伏在一片凹地草叢之中的哈達望着漫天的璀璨星星,對着身邊的同伴道:“伊達,你說這一次我們能贏麼,聽說那些靈夏人很厲害。”
伊達將嘴裡的草葉吐掉,道:“哼,那些漢人長的又沒有我們強壯,在厲害還能有我們的萬夫長更厲害,他一拳頭能打死一頭牛,放心吧,鮮卑騎兵是無敵的。”
哈達哦了一聲,繼續望着星空,但這時,地面上卻傳來微微震動,哈達連忙將耳朵伏在地面上,不禁大驚失色的道:“不好,是大批的騎兵。”
“怎麼可能,應該是獸羣吧,楞木河河岸水草豐美,有大羣的獸羣出沒也不奇怪,那些靈夏人都在河的那一邊,除非他們插上翅膀飛過來。”伊達渾然不在意的說道。
站起身的哈達望向遠處的天邊,眼睛驟然收縮,全身都僵持住了,那如水的月光之下,那猶如一片烏雲一般的騎兵正快速的穿過山包草地,向着他們這個方向而來,那無數騎兵身上,漆黑如墨的鎧甲上,帶着一絲陰冷的氣息席捲而來,哈達踢了伊達一腳,拉着一旁戰馬的馬繮,一個飛身上馬道:“是靈夏騎兵,快跑。”
隆隆隆,二十餘萬騎兵的奔騰十餘里外都聽的清晰無比,正在夢鄉之中沉睡的鮮卑騎兵從夢中驚醒,不知所然的走出了營帳,而在瞭望塔上的哨兵看到那月色下的一團黑雲,驚恐的吹響了被襲的牛角號,嗚嗚嗚的嗚咽之聲在鮮卑大營上空響起。
“敵襲,敵襲!”急促的喊叫聲在大營內傳盪開來,本來安寂的鮮卑大營立刻如炸開了鍋的熱水,沸騰開來,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馬蹄聲越來越近,哨塔上的士兵甚至能看清那衝在最前方的那些鐵甲騎兵的面孔。
鮮卑軍中大帳之內,慕容廆扯開帳簾,看着天空中,一片燃燒而起的火流星雨從天上呼嘯落下,無數的營帳被點燃,熊熊的大火照亮了整個天空,而在大營的邊緣,喊殺聲伴隨着轟隆的馬蹄聲瞬間湮沒了那淒厲的慘叫聲,決定着兩個勢力未來的楞木河大戰終於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