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於清瓊的話,於清瑤反倒笑了。比起隱晦地繞圈子,她更喜歡這樣堂而皇之地把事情搬到桌面上來說。
“姐姐,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若是和姐姐繞圈子,渾說些有的沒的,反倒叫姐姐笑話了。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也算體會了姐姐的好意。姐姐說得不錯,一個女子,若想在婆家得寵,必要有孃家在身後支持。而若是想在孃家風光,則要有婆家在後倚仗……姐姐剛纔說的,也無非就是這個意思。”
聲音溫和,可於清瑤的表情卻並不是那種真正認同了的意思,靜靜地看着於清瓊的表情。尤其是在看到當她說出“婆家在後做倚仗”時,於清瓊的臉上又流露出那種古怪的表情,就像她剛纔問恭平王世子時一樣。於清瑤的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或許,就像她猜測的那樣,沒有相伴而來的世子,可能真的和於清瓊有了些不爲外人知道的矛盾。甚至,可能正因爲如此,於清瓊纔會這樣急不可待地來試探她……
“姐姐幼隨名師,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當年在京中人人稱讚,許爲京中第一才女……”說到這裡,於清瑤停頓了下,看着不自覺露出一抹緬懷之色的於清瓊。又嘆道:“那時候,姐姐何等飄逸出塵?風華氣度,就連皇后娘娘都曾讚許。京中多少名流公子,傾倒裙下?可現在……姐姐,不要怪我無狀,我實在是覺得姐姐不適合對我說出剛纔那一番話……”
“住口!”她的話不過才說了一半,於清瓊已經斷喝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你既知無狀,又怎敢說出這種話來?!清瑤,你還真是長進了。從前連在我面前大聲答話,都要膽怯,如今竟敢這樣在我面前侃侃而談……看來,母親爲了你出嫁,這一年來真的好生調教過你了!”
沒有反駁,於清瑤只是微笑:“母親如果知道姐姐這樣說,應該會很歡喜吧!”她如今的言行,與田氏調教什麼的,又有什麼關係?不知她這姐姐是怨還是嫉恨了。
於清瓊瞥了她一眼,靜默片刻後才道:“清瑤,你到底年輕。你以爲女子可以一世只談風花雪月,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一輩子嗎?!出嫁之前,仗着父母寵愛,兄弟寬厚,尚能享數載歡樂無憂的生活。可出嫁之後,就算是夫君再寵愛,女人也還是要長大的……出嫁前,天真爛漫,男人會覺得你嬌美可人。可要是婚後,還是這般,男人只會覺得你矯情造作,根本就不配做他的賢內助。”
雖然在笑,可是於清瓊的嘴角卻噙着淡淡的嘲弄。只不知究竟是在笑什麼,“如果一個男人只對妻子說什麼只望她一輩子活得開心快活,什麼都不用她操勞,那他心裡恐怕就根本沒有把她看作妻子了……清瑤,爲妻者,該是男人的臂助,他的同盟,他的心腹……不操勞,不理事,只想快快活活地過日子,那是妾,不是妻。”
看着於清瑤,她的聲音裡透着一絲輕蔑:“現在,你還要說什麼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嗎?清瑤,你若嫁到小門小戶去,那也就罷了。可是如今你嫁的是勇義侯府。雖然丈夫是個庶出的,可到底也像是得寵,在京中也有些名號。還說什麼不招惹……你可看清了,這京中多少貴婦?哪個能平平安安過日子的?你只當那些賞花會、酒宴歡飲,都是爲的什麼?”
雖然不喜於清瓊這樣的喝問,可是於清瑤卻不得不沉默下來。前世裡,她是個愚鈍的。雖然不是豪門貴婦,可是就是一衆商賈眷屬,也有諸多應酬。她一慣不喜,可是看得多了,也就明白過來。
那些個女人,今個兒出席這家的酒宴,明個兒又去那家的堂會兒,與其說是與自己交好的閨蜜作耍,其實更多的卻還是爲了丈夫擴展人脈。不論是哪個圈子,若那幾個婦人是交好的,那她們的丈夫也必是極好的。期間所摻雜的利害關係,雖然不曾顯在人前,可暗地裡,卻是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雖然大周朝早有明訓:女人不得干政!民間也常說身爲婦人,不該多過問男人的事業,可是在暗處,女人的影響力卻從未消失過。
“姐姐教訓得是。”於清瑤淡淡笑了下,才低聲問道:“姐姐今日所言,都是爲了世子?恕我愚鈍,卻不知勇義侯府與哪家親近,到底有什麼關係?姐姐,同是皇室血脈,骨肉至親,何必要分得那麼清呢?我看,就是當今聖上,也必是喜歡這些骨肉至親,親親熱熱,如同一家人的吧!”
她說得天真,惹得於清瓊嘴角又浮上那種嘲弄的冷笑。看在於清瑤眼中,不由在心底一聲低嘆。現在這樣的爭鬥,只會讓皇上加深忌諱,更加討厭纔是。爲什麼,那麼多聰明人,卻想不透過猶不及的道理呢?難道,真的都是爲那可能會來的輝煌未來而糊住了眼睛?
“姐姐,你我姐妹一家親,自然是該好好親近的……不過,你也知我才嫁入勇義侯府,許多事還不明白,所以姐姐剛纔說的那些事……”
於清瑤還未推託完,於清瓊忽然就問道:“你家夫君和恭成王世子是同窗好友。我聽說,他最近幫着恭成王世子在打理生意,可是真的?”
“打理生意?”於清瑤的心頭一跳,突然想起昨天林華清塞到她手中的契書。可心中雖有猜想,嘴上卻只笑道:“姐姐也知道我夫君他在京中的名聲……”苦笑着,她似乎有些難爲情地道:“昨個拜見公婆,他們還要夫君收收心,不要再那樣整天遊手好閒的呢!他又怎麼會去幫着世子打理生意呢?姐姐一定是聽錯了!”
她說得肯定,臉上更是十足的認真。倒讓於清瓊一直之間看不出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偏過頭,想了想,再看於清瑤淡然的表情,她忽然失笑。是她想得太多,做得太急了。
她這個庶妹,就算現在能說會道了,可到底從前是個沒用的。而且又是剛剛新婚,她怎麼能指望着於清瑤對林華清有什麼影響力呢?
是她最近亂了心神,纔會沒有想到這一點。可是,怎麼能讓她不急切呢?自從生了女兒,夫君他待她總不及從前。而且最近聽說平西侯那頭的女人們蠢蠢欲動,頗有意讓那陳靈兒嫁入王府……雖然不是真的有血緣關係,可到底那陳靈兒也對夫君表哥、表哥的叫着。若是夫君他真的動了心……
於清瑤說得沒錯,一個女人想要活得風光,就要在孃家、婆家兩邊得利纔是。不管怎麼樣,她一定得幫着夫君拉攏一下勇義侯這邊。
心中打定主意,於清瓊還要說話,於清瑤卻忽然淡淡道:“我那夫君生性貪玩。他真是從未與我說過什麼生意上的事兒,倒是昨個兒還說趙國公得了把上好的古琴……”
她的話還沒說完,於清瓊就沉下臉去。竟是根本就沒有打算再聽下去的意思,只是冷冷道:“我知道你才嫁進勇義侯府,有許多事都不方便做。可是你要記住了,你想要好好地過平安日子,就得咱們於家世代昌盛。日後該怎麼做,也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於清瑤抿脣,笑着點頭,可是眼角卻是有意無意地瞥着於清瓊沉下來的表情。按理說,趙國公是兩個王府都極力拉攏的人。可於清瓊卻爲什麼是這個態度?若她真想在恭平王府更加站穩腳,就應該極力拉攏趙國公纔是……難道,從前她聽到過的傳聞竟是真的不成?
趙國公地位高、身份貴,早就有京中第一清貴之人的說法。當年,於清瓊未嫁時,名滿京華。而那時候,傳爲京中第一才子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位溫潤如玉的趙國公。於清瑤還記得,曾經隱約聽到過一些傳言,說些什麼“郎才女貌,佳偶天才”的話。現在想來,這樣的傳言卻不是從外面聽來的,而是就在這安樂侯府中。而且,只是聽過那麼一次,就絕了聲息……
如果那傳言是……
瞥到於清瓊回頭來看,於清瑤忙轉開目光。心裡卻暗暗好笑:這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巧呢?或許,不過是那些下人隨意碎嘴罷了。
看她低頭,於清瓊只當她是聽見了自己的話,哪裡曉得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當下,也不再多說,站起身來,當先就往外走去。
於清瑤跟在身後,默默看着於清瓊的背影。忍不住搖頭:這世上,果然還是女子最難。看姐姐這樣,外表何等風光,令人羨慕,可誰知背後竟也這樣憂思重重。擔心夫君恩愛情寡,擔心夫家輕視,擔心孃家勢弱,擔心自己從此後沒了依靠……何苦來哉?!如果她足夠強大,還會在乎那些嗎?
合上眼,於清瑤深深吸了口氣。
她不要如同姐姐這樣,外表風光內裡惶惑,有何開懷?!她的生命,可不是要重蹈前世的錯。這一世,她只要牢牢抓住手中的錢,就好。哪管別人如何?她只要自己過得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