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因爲燃着火爐,一點也不冷。八爹爹就一直抓住我的手,輕輕地搓着,明明已經溫熱了,他卻沒有停下動作。
“八爹爹?”
“八爹爹?”
我連着輕喚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反應。我硬是抽出手,推了推他。
他猛回神,似乎被我嚇了一跳。“怎麼了?”
“八爹爹在發呆?”我問。
“哦。沒事。落兒,今日相爺讓碧管事來傳話,讓你明日一早動身去教武場。”
“落兒不要去。”我拒絕,那是什麼地方?說白了就是學校。
他起身從爐子上取下水壺,沏了一壺茶,說道:“那可不行。你已經荒廢了兩個多月了,不能再偷懶了。”
“可是落兒去了教武場就不能天天見八爹爹了。”我走過去,抱住他,撒嬌。
他轉過身來,回抱我,輕輕地說:“落兒總是要長大的啊!總有一天八爹爹會不在你的身邊。”
“八爹爹爲什麼這麼說呢?”真的有事瞞着我?
“呵呵,落兒長大了就會娶夫生女啊,到時候就有別人陪着落兒啊!”
我推開他,坐到凳子上,看着他,他被我看的發毛,連忙倒茶給我,避過我的視線。其實我們都知道,我不是九歲的孩子。
他把熱茶放到我的手邊,“去了教武場要好好聽師父的話,你這陣子沒有去,也忘光了,去了要好好學。”
“那你陪我去?照顧我啊!”我說的理所當然。
他一愣,走到我身邊,摸着我的頭。“教武場八爹爹可不能去,落兒,如果見不到八爹爹會不會想念八爹爹啊?”他笑笑,又回到了哄小孩的語氣,似乎有一道線,我們誰也過不了,也不想過。
我點頭,“當然,落兒一定會的。”
“落兒不會忘記八爹爹對不對?”他繼續說,我擡起頭來看他,不明白爲什麼他眼中的悲傷爲什麼這麼深重。
“當然,落兒不會忘記,落兒會永遠和八爹爹在一起。”
虛假的承諾就像他那虛假的笑容,假如謊言可以讓一個人感到幸福,那麼說了又如何呢?在本是幻夢的人生中,快樂一刻,便是幸運了。
“不,落兒還是忘記八爹爹好了,這樣落兒纔會開心。”他突然收回手,背過身去,我聽見了一聲綿長的嘆息。
“八爹爹,你怎麼了?”我問,爲什麼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事。”
“八爹爹是不是捨不得落兒,那落兒不去了。”
是不捨嗎?其實幾個月的朝夕相處,說真的,我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的生活,突然分開,彼此都會寂寞吧!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神色一凜,“落兒,不要忘記,你有你的身份和責任。”他正在用我從未見過的表情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在這一刻,我們又回到了最初的相遇,我是佔用了碧落身子的外人,間接奪走了他最愛的女兒的生命,取而代之她的身份她的一切,包括責任。他是教導未來宗主碧落的人,碧落對於整個碧家來說意味着什麼不需要他講明,我也應該明白的不是嗎?但是爲什麼在我認清自己的身份之後,心會痛?其實我們彼此都在貪戀相互依偎的溫暖,故意忽略那一份近乎尖銳的真實。
看着眼前這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我輕輕地點點頭,“好的,八爹爹。”
“對不起。”他低着頭道歉。
我拉着他的手說:“沒關係,八爹爹,給落兒彈段琴吧!”
“好!”自從我每天睡前要聽他撫琴之後,他就把琴搬到了房裡。
他的手在琴絃上飛舞,如泣如訴的曲樂在他的身邊飛揚着,我的心是震撼的,因爲我有種他在用生命演奏的錯覺。聽着這首曲子,我流淚了。
當他的手指劃破最後一個音符,我在朦朧中看見他早已淚流滿面。
“這首曲子叫長相思,是你母親最喜歡的曲子,是大哥譜的曲子。以前寧最喜歡我和大哥合奏這首曲子,大哥是彤管,我是琴。”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笑的好幸福,他應該是愛着她的吧!所以不能擁有子嗣的他會這麼悲傷,所以對於碧落這個她和他的女兒會這麼疼愛,他有一顆博大的心。
“可惜啊,落兒,我沒能教會你。”他看着我,輕輕地嘆息。他在嘆碧落偏偏不懂音律呢還是在感嘆碧落不能瞭解她的父親?
“不可惜,落兒慢慢學好啦,八爹爹慢慢教。”我看着他流淚的臉,不知道爲什麼一種深深的不安和心酸涌了上來。
他從袖中掏出絲帕,擦了擦眼睛,又恢復了溫柔的淺笑。“落兒,明天一早就去。你要乖乖的,即使八爹爹不在身邊,你也要乖乖的知道嗎?”他說。
“恩,好!”我還能說什麼呢?
第二日,我一大早就被他叫起來,送上車,前往教武場。他一路叮嚀着,天冷要加衣,熱了也不要隨便脫衣服,睡覺的時候把被子蓋好,因爲以後沒有人半夜起來幫着蓋被子了,還有不能嫌麻煩就喝冷的茶水,對腸胃不好。還足足給了我一大食籃的糕點,就怕我不夠吃一樣。這完全就是一個送沒有出過門的兒子的媽嘛!
“落兒,要聽話啊!我不在身邊要多注意,好好照顧自己。”
“恩。好。”
“落兒,事事小心。”
“恩,我知道。”
走一路,叮嚀一路,手緊緊地握了一路。
“落兒……”當我爬進車裡的時候他突然叫住我。
我從車裡探出頭來,問他:“八爹……呃,八叔叔,什麼事?”
“沒事,答應我,以後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你也會過得好,不,是過的更好。”他的眼眶居然是溼潤的。
“八叔叔,你放心,落兒十天以後就回來了,等落兒回來了,你再彈琴給落兒聽。”我笑笑。他怎麼這麼傷感,弄得我鼻子也酸酸的,嗚嗚,以後沒有人來暖牀,沒有抱着睡覺了。
馬車漸行漸遠了。我往後看,還能看見八爹爹站在那邊對着馬車揮手,還要侍衛們攙扶着纔回了府。
等等,侍衛?八爹爹身邊從來不帶侍衛的。再說了,就算八爹爹挺傷心的,但也沒有弱到需要被人扛着才能走路吧?
我掀開車簾子,大喊一聲:“花花。”
“籲……”一聲停馬的喊聲,滴答滴答一路輕蹄聲靠了過來,“小姐有什麼吩咐?”
“花花,今天八爹爹身體不舒服嗎?我剛纔怎麼看到他被侍衛架着?”我小心地觀察着花花的臉色,只見他一臉吞吞吐吐。
“沒有。”
“那是怎麼了?”看他的神色,難道真的是八爹爹出了事?難道是他和碧管事的事情?萬一真有事那可是通姦啊!可是不對啊,八爹爹應該愛的是碧寧吧?
“這……小姐,你別問了,屬下不能說。”他一臉的彆扭,還緊緊皺着眉。
“說。”我一下冷了臉,肯定有事。
“小姐,您別爲難屬下了。”他幾乎是在懇求我。“八爺這樣,我們也覺得很難過,但是相爺有令…….”
果然是八爹爹出了事。
“花花,調轉車頭,我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