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醫院裡到處都瀰漫着消毒'藥水的味道, 這味道何歡至今都聞不習慣。

今天的複查是翟子默早早就和周醫生約好的,何歡做完檢查後,和周醫生打了個招呼, 就悶頭離開了。

檢查結果一週後才能出來, 雖然和周醫生說了流鼻血以及傷口癒合變慢的事情, 可是周醫生一時也無法準確判斷, 只能等更進一步的檢查報告出來後再說。

雖然周醫生勸她要樂觀點, 可是她心裡總是隱隱覺得不安。

五年前她住院積極配合治療,從死神手裡逃過一劫,可是這一次, 她還能再逃得過嗎?

翟子默見她眉頭緊鎖,神色沉重, 想要開口寬慰她幾句, 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沒有人可以對另外一個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他也無法替何歡分擔病痛,在這種時候, 任何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陪着何歡,守護着她。

“我送你回去吧?”

何歡搖了搖頭,“我想四處走走。”

“你想去哪兒, 我陪你去。”翟子默緊張道, 最近何歡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在這種時候, 他更加擔心她。

曾經那段最難熬的日子, 何歡都堅強樂觀的挺過去了,之後身體的情況越來越好, 這兩年複查的結果也一切正常。

可是現在他實在是震驚又擔憂,要不是今天執意陪她一起來,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流過鼻血,還出現了傷口癒合變慢的症狀,雖然周醫生並不肯定這是病情復發的前兆,可是翟子默的心卻忍不住懸了起來。

何歡曾經那麼樂觀,那麼愛笑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蕭年回來的緣故,她的笑容變少了,常常一個人坐着發呆,像是陷入了回憶裡,心情也總是不好。

翟子默想做點什麼,卻又有種走不進她的世界的感覺。

何歡看到翟子默緊張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陪着我,公司裡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這個大老闆處理呢,你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兒,要是公司垮了,我這個名作家可是會籤別的公司的。”

翟子默知道她在開玩笑,脣角不禁微微揚起。

何歡出了醫院,隨手招了輛出租車。

翟子默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偷偷地跟在了何歡上的那輛出租車後面。

出租車繞了淮城大半圈,看起來漫無目的的,似乎車裡的人也不知道去哪兒,過了沒多久,出租車突然在一家花店門口停下。

何歡下車買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回來後出租車調頭開往城北。

翟子默心中霎時瞭然,意識到何歡要去什麼地方。

城北墓園。

何歡把手裡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她的父母合葬於此,長眠於青山腳下。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

何歡撫摸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眼淚突然不受控制的滑落而出。

“爸,如果我的病真的復發了,該怎麼辦?這一次,我真的好怕自己撐不下去,你和媽媽在天堂過的好嗎,你們是不是在等着我過去陪你們?”

何歡的臉頰貼着冰涼的墓碑,恍惚間,彷彿看到了爸爸臨終前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說着:“活下去!”

她是家族遺傳的血液病,爸爸檢查出來的時候,血液細胞已經癌變到晚期,得知這種疾病會遺傳後,爸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讓她去做檢查。

很不幸,她遺傳了這種家族疾病,而幸運的是,她發現的早,還有治癒的可能。

爲了讓她活下去,爸爸停止了治療,把家裡所有的錢都用在了她的身上,用他的話說,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治了也白治,而她還年輕,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治癒的希望也大,當然要讓她活下去。

何歡知道,那些錢是家裡所有的積蓄,即使把房子賣了,也只能湊夠一個人的醫藥費,在死亡面前,爸爸選擇了犧牲自己,讓她活下來。

淚眼朦朧中,何歡原本迷茫絕望的心一點一點重新變的堅強。

她挺過了一次,現在當然可以挺過第二次。

爸爸希望她活着,她要連同爸爸的那一份一起,活的更好,即使檢查結果出來後不好,她也不能先放棄。

“爸爸,我會聽你的,好好活下去,這幾年我一直過的很好,你和媽媽就放心吧,你們在天堂有沒有想我?”

何歡擦了擦眼淚,破涕爲笑,“想我也沒辦法,估計再過個七八十年,我才能過去陪你們,就我這身體,怎麼着也要活過一百歲,你們說對不對?”

她絮絮叨叨的,對着父母的墓碑說了很多話,說說自己最近的生活,說說身邊發生的趣事。

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發泄情緒的渠道,一股腦的說了那麼多話,她整個人也變的輕鬆許多,只是內心深處,仍然有一團苦惱煩悶,不敢在父母的墓地前說出來。

一串悅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墓地的寂靜,何歡拿出手機看了看,蕭年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不停的閃爍着。

何歡垂下眸子,手指在靜音符號上滑動,四周瞬間重新安靜下來。

她重新把目光投向墓碑,咬脣靜默片刻,才終於說道:“爸,是蕭年打來的……”

“他回來了,不過您放心,我不會再和他在一起的,我知道您不喜歡,而且當年他媽媽那樣侮辱我們……”

何歡的眼底籠上一層薄霧,每每想起那件舊事,心裡都像被鈍刀子在割一樣。

她和蕭年之間天差地別,隔着的又豈止是五年的光陰,即使彼此深愛,也終究會敗給現實。

自從何歡回到淮城後,蕭年的電話幾乎每天都打來,何歡每次都想把話說清楚,可是又擔心蕭年任性起來,耽誤劇組的拍攝。

下山的時候,她拿出手機一看,有五個未接電話,全都是蕭年打來的。

何歡輕嘆了一口氣,給蕭年撥了回去,可是嘟嘟的聲音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

她不由得蹙眉,正想掛斷,電話那端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寶寶……”

蕭年的聲音低沉悅耳,說不出的好聽,彷彿穿透電波傳來,讓人渾身酥麻。

他沒有問何歡剛纔爲什麼沒有接電話,反而徑自說道:“我剛收工回到酒店,剛纔在洗澡,所以電話接的慢了點。”

語氣活脫脫的二十四孝好男友,隨時隨地報備行蹤。

何歡握着手機輕嗯了一聲,他不問,她乾脆也不爲剛纔的行爲找藉口解釋。

蕭年興沖沖的說着今天劇組的事情,何歡只是偶爾插兩句嘴,大部分時候都只發出哦啊嗯這樣的單音節詞。

時光流轉,陡然間讓他們兩個人的位置對調了一下,以前是何歡追蕭年,現在是蕭年追何歡,以前是何歡說着蕭年聽着,現在何歡大部分時候都是沉默,蕭年反而變成了那個話多的人。

何歡走到墓園門口,眸光輕斂,斟酌了許久的話終於期期艾艾說出口:“蕭年,我最近打算閉關寫稿,我們暫時減少聯繫好嗎?”

電話那頭忽然靜默,過了好一會兒,蕭年才沉聲問道:“你是嫌我煩,不想我打電話給你嗎?”

聲音像孩子般委屈,隱隱還帶了幾分失望。

“不是,我最近真的很忙,之前爲了《帝夢》的劇本,手裡積壓了很多事情,而且你現在也要專心拍戲,這是你回國發展的起點,要花心思做好才行!”

蕭年的聲音還是委屈:“連一天一個電話都不行嗎?”

“蕭年,你乖乖的拍戲,等你回來了,我有事情和你說。”

何歡聲音輕柔,像哄小孩子似的,心裡卻想着等蕭年殺青後回到淮城,她把話說清楚,和他一刀兩斷,他也有足夠的時間緩衝,不會影響工作鬧出亂子來。

蕭年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重新歡快起來,“那我乖乖的在劇組拍戲,等我回去了,是不是有獎勵?”

“嗯,等你回來再說。”

何歡一顆心漸漸沉下去,只覺得說不出的悲哀。

蕭年期待的獎勵,恐怕是心心念念着要和她複合,可是等他回來,她卻要斬斷和他的一切。

何歡掛斷電話,忍不住在心裡罵自己:何歡,你真是夠狠,夠殘忍!蕭年做了這麼多,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感動,一點都不動心嗎?

山間的輕風吹來,拂動她的長髮,她閉了閉眼睛,有淚珠從臉頰滑落。

千里之外,蕭年握着手機,嘴角的笑意迅速僵住。

何歡說是爲了他們兩個人好,最近想要專心工作,可是他怎麼可能聽不出她話裡的逃避之意。

他不能陪在她身邊,每天只能通過電話或者視頻,聽一聽她的聲音,看一看她的模樣,可是現在,連這樣的機會他都沒有了。

到底是因爲什麼,她要這樣對他?

蕭年眸光一沉,迅速的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我讓你調查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蕭大少爺,這才幾天呀,調查也是需要時間的好嗎?”

電話那端的私家偵探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自從接了蕭年的單子,他就沒過過一天安寧的日子。

“一旦有了結果立刻通知我,錢不是問題,我要知道何歡這五年來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