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美在明君墨身邊工作十幾年了,除了他十九歲的那一年,因爲楊倩宜的突然消失而頹喪了一段時間以外,她就再也沒見過他像今天這樣躁動不安。
反正原先也計劃離開D市幾天,工作都是安排好了的,他今天的日程基本是空閒。
但是周美美倒希望現在有點兒事給他做,因爲他手裡拿着一張紙,已經入定了近一個小時了,讓她很是擔心。
她藉着送咖啡的機會,偷眼看那張紙,是丁瑢瑢籤給他的關於那隻古董瓷瓶的賠償協議。
“你準備拿這個去要挾丁瑢瑢嗎?”周美美小心地問。
明君墨將那張紙“刷”地撕成兩半,團了團,丟進了紙筒裡:“這個東西現在已經嚇不住她了,廢紙一張!”
周美美暗暗地長出一口氣,她還以爲他的老闆急瘋了,打算用這個東西去訛詐丁瑢瑢呢。
明君墨端起杯來喝了一口咖啡,眉頭始終是蹙在一起:“怎麼會這樣?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走之前還好好的,爲什麼突然結婚?”
周美美覺得她的老闆一直沉浸在某種自戀的幻想裡,她有義務喚醒他,便說道:“她結婚有什麼不對?女人早晚都要結婚的,她和那個杜西平從大學開始談戀愛,分分合合,糾纏到現在,也該結婚了吧。”
周美美這樣說,跟他從丁瑢瑢那裡聽來的話還真是異曲同工。他覺得很刺耳,就說:“她結婚不要緊,我兒子怎麼辦?以後管別的男人叫爸爸?我是對決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老闆,其實我覺得……”周美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明君墨的臉色,“丁瑢瑢家的兒子是與你有血緣上的聯繫,這一點沒錯,但那個孩子畢竟不是在你的期盼和計劃中出生的,如果不是總部搬來D市,如果不是丁瑢瑢應聘進了我們公司,你也許永遠不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對不對?既然如此,你就當做之前的事沒發生吧,反正她也辭職了,也要結婚了,各過各的不是挺好?等你和菲兒結婚了,想生多少個孩子都行呀!”
明君墨瞪她一眼:“到底是誰付給你薪水,你到底是在爲誰工作?怎麼立場站在別人那裡?”
周美美一揚眉:“你這麼說,倒是提醒我了,我是爲老總裁工作的呢,我的薪水都是他那邊每個月打進卡里的,我是不是應該站在老總裁的立場上思考問題?”
明君墨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是朋友就幫我想個主意!說那些廢話有什麼用?”
前一刻擺譜兒唬她,這一刻又提朋友,周美美撇了撇嘴,說道:“要我說,你想要小丁當,就直接去跟丁瑢瑢談監護權變更的問題,讓她把小丁當的監護權讓給你,然後再結婚。”
“你覺得她能同意嗎?”明君墨剛纔也這麼想過。
周美美聳了聳肩,說道:“十有八九是不會同意的,小丁當就像她的命根子,你拔了她的命根子,她還不跟你拼命?”
“說了等於沒說!”明君墨將一杯咖啡一飲而盡,將咖啡杯丟在桌子上。
周美美拿起空杯,想了想,又說:“即便她不同意,我們也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呀。如果我們能通過訴訟尋求獲得小丁當的監護權,十有八九會贏下來的。”
她說完,等着明君墨的反應,發現明君墨看着手指不說話。她就嘆氣:“就知道你會是這個態度,打官司可就撕破臉了,贏了一個兒子,把兒子的媽輸掉了,你也不願意,對不對?”
“翻來覆去都是你在說!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你到底有沒有一個可行的主意!”明君墨本來心裡就亂糟糟的,聽她這樣顛來倒去地說,就更加不知怎麼辦了。
亂的是他,周美美可不亂。所以她說:“老闆,是你讓我出主意的,行與不行都取決於你的態度,是你覺得這個樣不行那樣也不行,不是我哎!”
說完,周美美就端着空咖啡杯出去了:“你慢慢糾結吧,反正你今天沒工作,總能想通的。”
明君墨站起來,走到窗前,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望,城市的高樓鱗次櫛比,高低錯落,從他的眼前展開。他的心裡空空落落的,就像懸浮在這些建築上方的那一片天空。
他從丁瑢瑢家回到明信後,覺得他這一片位於19層的豪華辦公區域是那麼的空曠。原來有她在這裡,他只要一出辦公室,就會看到她臭臭的一張臉,她會跟他鬥嘴吵架,日子是那麼充實。她走了,他的生活一下子空虛了起來。
完蛋了!明君墨!原來在乎的不光是兒子,還有兒子他媽!
可是她要帶着他的兒子嫁人了!難道高高在上的明君墨真的一遇真情就註定失敗嗎?
他越想越是沮喪,越呆越覺得辦公室裡太安靜。
於是他拿起車鑰匙,離開了辦公室,開車遊蕩到了大街上。
在城市的街道上兜兜轉轉,開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一個好的去處。最後他發現,他和這個城市好像產生了距離,以前
經常光顧的地方,沒有一處是他當下想去的。
最後,鬼使神差,他竟然又把車開到了丁瑢瑢家的樓下。
他把車停在一處樹蔭的下面,將車窗落下一點點,舉頭望向丁瑢瑢家的窗口。陽光反射在那扇窗戶上,閃着刺眼的光芒,他什麼也看不見。
中午剛過,他看到丁媽媽從樓裡走了出來,往菜館的方向去了。
他下了車,上了樓,站在她家的門口,幾度擡起手來,卻不知道見了她,他能說什麼。
要她別嫁人?他有什麼資格提這樣的要求?要她把兒子讓給他?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徒惹她又生一回氣。
周美美說的沒錯,問題就出在他這裡,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是他!他空有耀眼的光環和鉅額的財富,卻沒有辦法買來一個普通女子的心。
他在她家門口站了整整半個小時,最後還是下了樓。
他開車去了暗夜遊靈酒吧,小良哥看他第一眼,就說:“少爺,你又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威士忌加冰!”他往吧檯上一趴,有氣無力。
小良哥調好了酒,推到他面前。明君墨抓過酒杯來,一飲而盡。
“少爺,你悠着點兒,你這樣喝法,是不是還想我打電話給你的三老婆呀?”小良哥看他一臉的晦氣,不由地嘆息。
明君墨敲敲杯子:“再來!哪有什麼三老婆?三老婆都要嫁人了!”
小良哥給他倒酒,然後問:“就憑咱明少爺無遠弗屆的魅力,還會讓女人跑了嗎?哪有你追不到的女人,肯定是你不努力!”
明君墨舉起酒杯來,想了想小良哥的話,頓住了。
是呀,他縱橫情場的自信到哪裡去了?哪裡會有他追不到的女人?他從來也沒有追求過丁瑢瑢,她又不曉得他喜歡她!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怯懦?喜歡一個人竟然不敢去說,偷偷地自己跟自己較勁,真是丟臉!
小良哥見他盯着杯子若有所思,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被我說中了吧?少爺!拿出一點兒情場王子的氣慨來!只要你稍一施展魅力,別說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都不在話下!”
明君墨把酒杯入下,轉身就要走。可是走到酒吧門口,他又回來了,拿起小良哥還沒來得及撤下去的那杯威士忌,一飲而盡。
“不行!她不是隨便就能拿下的女人,我跟她相處也有一陣子了,要是我的魅力管用,她早就該是我的人了,那個女人又臭又硬,不能拿正常的辦法對他。”他把酒杯推給小良哥,示意再來一杯。
小良哥很不給面子地笑了:“我認識的明少爺可不是這樣的,只要看上的女人,就沒有逃出手掌心兒的。今天這是怎麼了?你也有被女人打擊到的時候嗎?”
明君墨想了想,垮着臉說:“那天孟醫生說,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我大概到了該還的時候了。那個女人……你知道嗎?她是絕緣體!不通電的!我能拿她怎麼辦?”
“你怎麼知道她是不通電的?你電過她嗎?”小良哥又給倒了一杯,“你慢慢喝着,慢慢想着,想通了就結了酒錢走人!”
明君墨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心裡想:她到底是不是絕緣體呢?那天從party上回來,她那種表現算不算對他動心呢?他要不要試一試?也許她在等他先口呢,不是每個女人都會主動往上貼,丁瑢瑢就是一個死要面子活受罪那種類型的女人。
可是他真的拿不定主意哎!他活了三十年,除了敗給楊倩宜那一回,就沒有在女人面前掉過面子。要是他主動去示好,被她給拒了,那他豈不是比現在還難過?
正如小良哥所說,一向在女人面前無往不勝的明君墨,在要不要向丁瑢瑢表白的問題上,猶豫再三,思考再三,一直喝到日落西天,滿天星辰,他已經醉眼迷離了,依舊沒有下定決心。
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他依舊賴在小良哥的酒吧裡不肯走。
小良哥看着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兩根手指頭:“這是幾?”
明君墨努力地睜開醉眼,辨認了一下,笑道:“這是二!你別跟我玩這個!我只是頭暈,沒有醉那麼厲害啦!”
“我看你今天就夠二的!我問你,你有幾個老婆?”
“我哪有老婆?就一個訂好的,還沒結婚呢!我是鑽石級王老五!全天下的女人都知道!”他揮着手說道。
小良哥點頭:“就這個程度,正好!你把手機借我用一下。”
明君墨毫無提防,直接把手機遞給了他:“不是白打的,給話費!”
小良哥也不理他的醉話,在他的手機裡翻出丁瑢瑢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了,但是響了幾聲之後,被對方摁斷了。
“喲!”小良哥聽着電話裡的忙音,吃驚地看着明君墨,“果然是出問題了,連你的電話都不接!”
“誰?怎麼回事?”明君墨拿回自己的電話,看了
一眼剛撥出去的電話,笑了,“小良哥,你還真關心我呢!不過你別白費心思了,她不可能接我的電話。”
“是嗎?我還就不信了!”這回小良哥掏出自己的電話,再一次撥了丁瑢瑢的號碼。
響了幾聲之後,接通了,傳來丁瑢瑢客氣的聲音:“喂?”
“丁瑢瑢,我是小良哥。”小良哥自報家門,“明少爺在我這裡喝得快死過去了,你來接他一下吧。”
“小良哥,我已經辭職了,你找周室長吧。”丁瑢瑢毫不客氣地回拒了。
辭職了?小良哥看了一眼明君墨,心想,你怎麼搞的?連個女人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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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室長關機呀!”上次的理由應該管用吧?
但丁瑢瑢還是拒絕:“你隨便打給誰都行,他的未婚妻,他的情婦,他的司機,他的下屬,都可以呀,我沒有義務再過去照顧他了。”
這話說得真絕呀,但是小良哥也有絕招呀!他笑了兩聲,說道:“瑢瑢,我可不能把這個人隨便交出去,你也知道他出事了,我擔不起,你就當是幫小良哥一次,小良哥可是幫過你的喲!”
丁瑢瑢一愣,這個男人竟然擡出上次擺平媒體的事來,在她面前賣人情。可是他說的確有其事,似乎那算得上是一個人情吧。
她猶豫一會兒:“他真有那麼醉嗎?”
“當然,要不我能找你嗎?醉得跟死人一樣,趴在這裡妨礙我做生意,我又不好把他丟到大馬路上去。”小良哥的語氣滿是無奈,好像真是拿明君墨沒有辦法了。
丁瑢瑢想:醉死過去了嗎?那她把他載回家,丟到牀上,是不是就沒事了?
於是她說:“小良哥你不用爲難,我一會兒就過去。”
這個時候已經是將近晚上九點了,丁媽媽已經回來了。丁瑢瑢把兒子抱到丁媽媽的屋裡,說道:“媽,我出去一趟,個把小時就回來。”
“去哪兒?”非常時期,丁媽媽非常謹慎。
“想起來我辦公室有一些重要的東西沒拿,趁現在大家都下班了,辦公室沒有人,我去拿回來了。”丁瑢瑢隨口扯了一個謊。
“我警告你,不許你去見那個明君墨!”丁媽媽還是瞪她一眼。
丁瑢瑢心虛地低了頭,拎了包穿上鞋子,下樓去了。
她打了一個車,直接奔暗夜遊靈酒吧。
小良哥一直在透過酒吧的玻璃窗,留意着外面的動靜。當丁瑢瑢從出租車上走下來時,他趕緊去推明君墨:“快!裝死!”
明君墨正是有五六分醉意的時候,迷朦着眼睛看小良哥:“什麼?你玩什麼遊戲?”
“追女人的遊戲!丁瑢瑢來了,你趕緊裝死!等她送你回家了,你就趕緊施展你的手段,搞定她!聽懂了沒有?”小良哥快速地交待幾句。
明君墨一聽丁瑢瑢來了,不但沒有裝死,酒意也醒了兩分,眼神都明亮了起來。
這個時候,丁瑢瑢已經推開了酒吧的門,正在往裡走。
小良哥一急,啪得一巴掌拍在明君墨的後腦勺上。明君墨的腦門“叩”地磕在了實木的吧檯上,前後腦一起疼,一時頭暈目眩,爬不起來,竟不用裝死了。
丁瑢瑢進門,往吧檯的方向看,正見明君墨將臉扣在吧檯上,四肢無力,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小良哥裝作纔看到她,先是驚喜地朝她招手,然後指了指明君墨,無奈地攤了攤手。
丁瑢瑢朝他們走過去,小良哥裝作去推明君墨,在他的耳邊又叮囑了幾句:“裝死裝死!切記!今晚搞不定她,以後別來見我!”
明君墨的醉意已經褪去幾分了,他趴在那裡,哭笑不得。什麼時候他明大少爺需要用這種賴皮的手段追女人了?小良哥簡直就在侮辱他的人格!
但是既然她來了,他也許可以試試,說不定……
沒容他想完,丁瑢瑢已經走近了,推他的肩膀:“明君墨!明君墨!今天又是什麼日子?快醒醒!”
明君墨眼睛一閉,渾身的力氣一鬆,軟趴趴地任她推,就是不肯睜眼睛。
小良哥說:“你看吧?就這樣!我是沒有辦法,這就是明君墨,換一個人,我早把他丟到大街上去了。”
丁瑢瑢皺眉,罵了他一句:“動不動就喝成這樣,爛酒鬼!”
她抓住他的肩膀扳了一把,他紋絲兒不動。小良哥在一旁看着,咬牙切齒地暗罵:這麼笨的明少爺呀!你又不是真醉死了,你得配合一下呀!她挪不動你,怎麼送你回家?
他從吧檯裡走出來,架着明君墨的肩膀,將他拖起來:“我把他送進車裡,麻煩你把他載回家,謝謝你了,每次都麻煩你。”
他對丁瑢瑢說得很客氣,一轉身就咬着明君墨的耳朵說道:“少爺!該死的時候死,該活的時候要活呀!你這會兒挺殭屍,一會回去怎麼辦?詐屍呀?”
明君墨聽了他的話,一揮胳膊:“再來一杯!我還能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