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日子過得很平淡,好像都在上課做作業之中度過,如果問起我最喜歡的是什麼課,當然除了語文課之外,英語課也是最有意思的,我們的英語老師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人,很幽默,姓顧,我們都喜歡叫她Echo,這是她的英文名,意爲回聲。
每次上英語課,都可以聽到我們班傳來陣陣的歡笑聲。很少有老師可以把單調乏味的英文課上的這麼風趣的。因爲她的年紀也不是比我們大很多,感覺就像一個大姐姐一樣,她和我們班大多數人都可以打成一片。
記得那次是一節關於時態的語法課。Echo以die爲例子,向我們介紹die的用法,她把書本放在講臺上,走到我們下面第一排,輕輕坐在了一張沒有人坐的位置上,看着我們,說:“……一般不會出現bedied的形式,我們都知道人是主動去死,沒有‘被死’的啊?但die有它的現在分詞,寫作bedying。舉個例子,‘Iamdying。‘是不是說我處於快死的狀態啊?”講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站了起來,走到講臺上拿起放在講臺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繼續說道:“當老師真可憐,把自己折磨得這麼慘:將死而又未死,想死又死不了。你們要記牢,不然我白死了。”
相信那次之後,我們班好多人就算忘記別的什麼,關於這個die的用法是絕對不會忘記了。而我也在之後每次老師提起die這個單詞的時候,都會不由地想起那堂這麼有意思的英文課,還有一直笑着卻認真跟我講述用法的Echo。
現在的我似乎很喜歡懷念舊時光,也許是一首熟悉的老歌,也許是一張用了多年的老書桌,也許是一幀舊照片,也許是一片舊時的月色,它們都是你記憶中的風景,和你有着千絲萬縷難以割斷的情愫。每次啓開這塵封多年的回憶,就會依稀看見這一位樂觀開朗的老師,她無疑是最特別的。
其實Echo上課真的一點都不會把氣氛弄得很嚴肅,就是點名也充滿了幽默的感覺,那次Echo見我們班一女生正玩弄從衣服上扯下的線(該女生當天穿紅衣服),勸道:“好了,不要牽紅線了。”然後大家都在笑,那女生很尷尬地把手放了下來,拿起了一支筆,開始低着頭不知道在寫什麼。
有一次,Echo講題目時發現一女生回頭看後面同學,批評道:“XXX,不要老是回頭,你看什麼啦?”那女生想也不想就說:“我什麼都看。”Echo放下手中的書調侃着:“回答着這麼快,這不明擺着有問題嗎?”然後一臉八卦地神色看着那個女生和後面的男生。來回掃視了幾圈之後,說:“好了,要看,下課這麼多時間可以看,別老是回頭了,上課要專心!”
在初中三年中,Echo帶給我們歡笑可以說是最多的。似乎不光是上課,就連平時的英語練習課都可以充滿樂趣。某天練習課同學們正在埋頭做作業,突然隔壁班級傳來老師T的喊聲:“一大清早就這麼沒精打采,趴在桌子上啊!把頭擡起來!”這時,Echo看到我們班好多人把頭擡起來,就低聲悄悄說:“我們低頭啊。”然後我們乖乖低下頭繼續做着卷子,快臨近下課的時候,她將我們的卷子收了上去,然後環視了我們一圈,問道:“默寫是明天還是後天?”大家齊聲回答:“後天!”老師又問:“後天還是大後天?”“大後天!”“今年還是明年?”“明年!”“這輩子還是下輩子?”“下輩子!”
看着Echo一臉拿我們沒辦法的樣子,最後很平靜地說了聲:“沒事,下輩子也會有默寫,準備一下,明天默寫!”然後拿着一堆的卷子走出了教室,看着她走下講臺的那一刻,如果仔細看,可以看出她微微上揚的嘴角,和充滿笑意的眼神。
Echo不管是生氣還是怎麼樣一直都是微笑着的,好像什麼事情都無法讓她傷心,讓她生氣,至少在那件事情以前我就是這麼以爲的,但是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改變了這個想法,原來再樂觀再堅強的人都是會傷心會生氣的。
事情的起因好像是我們班一個男生他上課不認真聽,又缺了好幾次作業,那天Echo正好身體不是很舒服,但是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給我們講課,正當提到一個句子的時候,發現那個男生在玩手機,然後Echo就和往常一樣拿他開玩笑說了一句什麼,也算是在提醒他。
不過很不巧的是那個男生正好心情不好,突然用力拍了一下課桌,挑釁地看着Echo,大聲說了句:“英語課算什麼!作業交不交又能怎麼樣!”Echo雖然努力保持着嘴角的笑容,但我發現她明顯臉色有些不好,只見她轉身放下課本,然後對我們說:“我想講一句嘉善話,本來學校要求是讓我們講普通話的,我就說這麼一句。”然後看到我們班有些人點了點頭,她轉過身用嘉善話對那個男生說:“你想怎麼樣?”
那個男生站了起來,和老師對視着,同樣用家鄉話回了一句:“我不想怎麼樣!交不交作業關你什麼事!”Echo沉默了半響,毫無預兆地拿起了放在講臺上的課本,隨後看了那個男生一眼,卻沒有再看我們,只是直接走出了教室。
沒過一會兒,班主任走了進來,說:“這堂課改成自習,XXX你來一下!”大家看着那個男生一晃一晃地走出了教室,隨後安靜的氣氛立刻變得很吵。
這吵鬧沒有持續多久,楊老師就走了進來,班級又恢復安靜,楊老師掃視了整個教室,然後說:“顧老師對你們都這麼好,上課也儘量把內容上的輕鬆一點,你們就好意思在她課上這麼不尊重她嗎?她今天身體不舒服,你們不能體諒一下嗎?還這麼氣她!”
說完這話,楊老師沒有多待,只是轉身走了。
班級裡恢復了安靜。
和平時一樣,在放學之後我們又去辦公室陪楊老師下班。剛巧看到Echo拿着一個手提包準備下班回家,我們朝她打着招呼,她沒有笑着和我們玩笑幾句,以前她老說我們每天這樣好像‘探監’。可是,那次她只是淡淡地朝我們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沒有多說一句話,沒有多給我們一個眼神。
在Echo轉身離開的那個瞬間,我無意地一瞥,卻發現Echo的眼睛竟有些紅紅的,不由的詫異,Echo竟然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哭也是最後一次見她哭,我目送着她離開,回過神卻發現楊老師也看着她,我和楊老師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立刻轉移了自己的視線,看向別的地方。
一時間的氣氛有些壓抑,過了一會兒,楊老師看着我們問:“你們究竟怎麼氣顧老師了,她竟然會發這麼大的火,會這麼傷心?班長你說一下吧!”
大家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班長只好跟老師說了一下大概,楊老師嘆了口氣說:“你們這羣人啊,顧老師身體不舒服還來上課,你們這麼不懂事。攤上你們,人家顧老師也夠倒黴的!”
楊老師看着班長說:“旭斌,你是班長,這事情弄到現在也不是很好,你還是起好帶頭作用,別讓班裡有幾個有事沒事地跟老師過不去。”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隨後楊老師看了我們十個人,說:“你們十個人也算是這個班裡比較好的,你們也該把班裡的氣氛帶動起來,別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也多幫幫班長的忙!”
聽着楊老師一個勁兒地說着,我就站在窗口,安靜地聽着,沒有插話,只是看着他們聊着,儘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聽着他們聊了幾句,楊老師收拾完東西也準備下樓梯了,我慢慢跟着小沁往前走,楊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後面,對我說:“曉玖,你有什麼想法可以跟我說說的。不要老是想着學習,這樣對你也不好,明明該是一個活潑的姑娘別整天苦大仇深的樣子!開心一點!”
我應答了聲,楊老師看我還是什麼都不想說的樣子也就沒有多說什麼了。我讓楊老師走在前面,自己一個人慢慢跟着他們。忽然想起了Echo,又聯想到自己的母親。
教師,這個職業似乎沒有我想的這麼簡單,原來一個好的教師看到學生這個樣子也不是無關痛癢,也會生氣,也會傷心,面對着學生,處理得輕不得重不得,這個尺度真的很難控制,往往做老師的都會很難。
世界上有多少美好的詞語讚美教師職業的崇高,有多少動聽的詩篇歌頌教師職業的偉大,歌頌教師是陽光下最光輝的職業,讚美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確實,教師是偉大的園丁,祖國的花朵在教師手中培育,祖國的棟樑從教師手中輸送;教師又是一個平凡的人,他與其他工作不同,肩負着社會賦予的重任,教育我們的孩子長大做一個有用的人。作爲一個教師,付出和承受的是我們不能想象的。
不知道,我的母親是否在學校也會承受這些呢?
或許小學應該好些吧,我這麼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