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常在大路口上等到鄉郵員送來的一封掛號信,邊朝家走邊迫不及待地撕開看罷,瘋狂般地跳躍着大吼:“萬歲,萬萬歲!”他飛奔回屋裡,“咚”地關上門,坐在窗前牀頭上,閉着雙眼努力鎮靜一會自己的情緒,從褲兜裡又摸出他父親來的掛號信看:明常,我和你母親沒本事,才讓你一直呆在鄉下,現在你總算要熬出頭了。你還記得三姑的大表哥肖雪峰嗎?他到新疆當兵提升排長了。他打電話來說過幾天就要分到你們區上來徵兵,並說他會盡力爭取到你們公社去,這樣你今年當兵的事兒就有望了……
明常,你收到此信時,可能你大表哥已經到你們區上了,你看信後,馬上去找他聯繫。千萬別失掉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
張明常激動得把信吻了吻又貼在胸口上,閉着眼睛自言自語:“老天啦!……”他“嚯”地的站起身,打開抽屜拿出存下的幾十塊錢揣進褲兜裡,伸開五指對着鏡子理理頭髮,開門出去鎖上走了。
人逢喜事腳底生風。張明常憋足一股氣跑到區公所打聽後,又直奔區供銷社招待所。他輕輕敲開205房間的門,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軍人出現在門口。
中高個子,體態不胖不瘦,臉色很黝黑,肌肉很結實,一幅嚴謹而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情。他就是張明常的表哥肖雪峰。
張明常遲疑一下驚喜地叫道:“表哥,我是明常啊。”肖雪峰微笑着點下頭說:“嗯,進屋吧。”
張明常摸出到鎮上後特意買的“三門峽”香菸遞上,肖雪峰擺擺手說:“抽我的。”說着從牀頭櫃上拿起“大前門”抽支遞給張明常,自己也叼上一支,張明常急忙劃燃火柴給點燃。肖雪峰說:“家裡寫信告訴你了吧?”張明常點點頭說:“今天中午才收到爸的掛號信,我立馬就跑來了。”“哦。”肖雪峰收住話頭沉思片刻說:“明常,從現在開始,我倆就象不認識一樣,有事我會找機會給你說的。估計三五天後就要動員報名了,大隊和公社這兩關最重要,該做什麼你得抓緊去辦。我同到區裡帶隊的方教導員交換了意見,他同意把我分到你們公社去。”“聽說你們是汽教隊的,這批兵一定都去學開車?”“那倒不一定,但大多數的是這樣。”“哦,我不打攪表哥了。”“好。不便送你出門,你回去抓緊吧。”張明常會意的點點頭。
第二天,爲迎接“批林運動”的大檢查,張明常同大鴻華梅王純清被大隊臨時抽去搶辦各生產隊的批林專欄。生產隊管兩餐飯。張明常爲組長。
大鴻從家裡出來碰見樹林紅忠去改土專業隊出工。紅忠說:“大鴻,你墨水兒喝得多才安逸喲,每頓的酸菜也是油炒過的,下着白米乾飯多順口啊。”說着因長期盡吃紅苕一陣“咕咕咕”的悶酸。紅忠露出難受的表情,順勢將倒流口裡的胃酸吞回去,一股臭氣薰得大鴻樹林直往後退。樹林捂住鼻子說:“紅忠,你想當‘美帝蘇修’呀?盡打些酸臭彈。”大鴻沉默,紅忠說:“你嚷啥?就這‘酸臭彈’你家還夠打幾天?當土巴漢兒一輩子就是這種命。”樹林說:“自己後悔過去沒多喝墨水兒了吧?可惜世上找不到後悔藥賣。”大鴻說:“若你倆現在想學,我可抽空教你們。”紅忠搖搖頭:“大鴻,沒用囉,拿起小筆桿兒比這大筆桿還重一千倍。”
大鴻加快腳步趕去馬耳朵壪坳口等華梅,
而華梅早已經等在那裡。大鴻跑到向前說:“華梅,告訴你個好消息,昨晚總算做通父母的工作同意我去當兵。”“看來你先斬後奏去報名是對的。不然,機會就失去了。”“嗯。”
七小隊爲辦專欄在保管室臨時騰出一間房子,張明常王純清坐在裡面等着大鴻華梅閒聊。張明常玩笑說:“王純清,你沒有一個革命的好爸爸, 我也沒有一個革命的好媽媽,我倆是各差半斤八兩。不如湊到一塊兒紮根算囉。”王純清瞪他一眼說:“你做夢吧。就算我是一個破罈子也寧願破摔,決不滾到你的爛屋檐下。”“嗨,何必呢?半斤對八兩誰也不欠誰的。我張明常雖說‘山大無柴’,可論起M來,卻比你重上幾十斤兒吧?”“張明常,你別以爲耍無賴是英雄,挑我這樣的弱者欺侮算什麼本事?”張明常望望她改口說:“不給你玩笑了……王純清,我看你今天的氣色很不好,要是遇到不順心的事兒往好處想不就得啦?”王純清勉強笑笑說:“啊,對不起,我剛纔的話可能說得有些過分。”“沒這個必要。廣闊天地煉就了我一對聾耳朵。現在而今眼目下,只好平心靜氣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相信普照天下的陽光,總有一天會奇蹟般地長出彎腳杆兒。不過,王純清,你有自己天生的‘資本’幹嗎要同我一樣白白地耗着生命?何不學學別人狠下心去做筆交易,也許幸運之神很快就會撞上門兒來找你。”王純清睜大眼睛看着張明常,露出驚恐迷惘神情。張明常卻非常平靜地說:“你別這樣看着我,我沒有半點侮辱你的意思。你我心裡都清楚,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想當初你我曾經的戀人,不也‘殊途同歸’了嗎?”張明常很悽楚,王純清岔開話題說:“看得出你並非平心靜氣地在等待。聽說你報了名當兵?”張明常點頭說:“響應號召嘛,結果怎樣只能聽天由命。”“拿定主意乾的事就該盡力。你我都不是皇帝的女兒,只能自己愁嫁啊。”“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