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大鴻、紅忠、樹林看見陳清瀅李瑞芹同書春一起走出校門,心裡便開始打起鼓。大鴻說:“倒黴,今晚要過‘火焰山’了。”樹林紅忠說:“要不,我們逃。”“天蓋着的,往哪兒逃?”於是,他們一路尾隨走到家背面的後山包上躲起來,偷偷觀察着從竹林壩出來直通廟兒山腳公路的小路口。
一會兒後,楊武登送陳清瀅李瑞芹走到路口,楊武登收住腳步說:“陳老師,大鴻這娃兒太讓你費心了。”“楊書記,這孩子是塊料子,我心裡很喜歡他。”楊武登嘆口氣對李瑞芹說:“啊,瑞芹,告訴你爸,過些天,我一定去學校找他這個老朋友擺擺龍門陣。”李瑞芹點點頭說:“楊伯伯,那事主要不怪大鴻……”
大鴻溜到家門前張望,書春故意咳嗽一聲把他嚇得心驚肉跳。書春幸災樂禍地說:“大鴻,我看你猴兒今晚咋過關?啊,爸叫你回來就挑水,餵豬,煮飯,不然……”書春收住話頭做個鬼臉兒,跑去院壩同菊香冬秀踢毽子。
熊幺娘收工回家,大鴻忙着餵豬,臉黑得只見眼珠子轉。熊幺娘看見水缸挑得滿滿的,鍋裡的晚飯熱騰騰的,便問道:“大鴻,這些事都是你乾的?”“嗯。”“看來你娃兒長大了。”楊武登回來聽見怒氣衝衝地說:“他龜兒子長大個屁,快過來跟老子跪下!”熊幺娘說:“嘿,你吃炸藥啦?”“嗨,你還矇在鼓裡,老子還不知道他龜兒子的鬼板眼兒?今天多幹點兒活,以爲禍水就消啦?跪下!”大鴻顫顫抖抖地在父親面前跪下。熊幺娘不解:“他到底咋啦?”“你問他,今天在學校幹了啥好事?陳老師找上門兒來啦。”
楊武登向熊幺娘念罷訴狀,熊幺娘沉默,大鴻三魂已經嚇掉兩魂。楊武登揮起竹板子……大鴻的屁股變成了發聲器。
“爸,他們上張大林的當了,唉喲,爸……”“什麼?老師同學冤枉你啦?還吼什麼‘造反有理……’”
啪啪啪。
“那是張大林吳春旺吼的。”
“看看看,連老子的反你也敢造?”
“唉喲,不敢!”
書春冬秀站在旁邊捂着嘴笑,楊武登瞪她倆一眼,她倆轉身跑去。菊香兩眼淚浸浸的說:“幺爸,幺娘,張大林搶我的毽子不還,大鴻哥才同他打架的。陳老師說的事,是張大林報復大鴻哥亂說的……”楊武登抽一口旱菸,打斷菊香的話頭說:“菊香,你別爲他說好話了,我還不知道他龜兒子的德性?”“幺爸,我真的沒說謊。”楊武登說:“就算是這樣,可人家李瑞芹沒惹他吧?”楊武登轉頭盯着大鴻:“人家這姑娘多好哇,你夥着人罵了她,她還反倒爲你求情。”“爸,我真冤枉。”“什麼?老子冤枉你,自己打嘴巴!”
大鴻只好打自己的嘴巴,楊武登說:“明天你必須去對陳老師作保證,向李瑞芹道歉。”大鴻認爲自己沒錯不吭聲,楊武登的氣又衝上來,菊香爲大鴻嚇得抽泣,熊幺娘把菊香牽過來偎着自己,撫摸着她的頭想:“水桶箍得太緊也會爆腰。”於是在楊武登耳邊噓兩句。楊武登吼道:“跟老子滾!”
“大炸雷”總算沒有再打響。
第二天,大鴻向陳清瀅認了錯作了保證回到教室裡,一片亂哄哄的,有幾個同學在黑板上畫四肢不全,怪模怪樣的走資派和牛鬼蛇神,
讓炸彈炸飛空中,屁股上拖着蛇一樣捲曲的尾巴,老母豬似的光肚皮上長着賊眼睛, 身上點綴着“封資修”“走資派”之類的變體字兒。李瑞芹在座位上看書象個局外人,大鴻幾次走到她身邊想說什麼,可猶豫着又走開了,突然轉身朝外走。李瑞芹笑笑放下書尾隨着出了教室。
大鴻走到外*場收住腳步,望望四周,鑽進遮天敝日的槐樹林裡,躺在地上,雙手抱着後腦勺,閉着眼睛癡癡想什麼。李瑞芹彎着腰,用手輕輕撥開槐樹枝葉尋覓到大鴻,心想:“唉,我還擔心……原來他在這裡好象挺悠閒的嘛。”
李瑞芹悄悄走上去蹲下,望着大鴻捂嘴笑道:“大英雄,什麼事兒煩得你這樣想不通哇?”大鴻猛地睜開眼睛叫道:“嘿,你想自己來找罵是不是?”“別忘了這是學校的槐樹林,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啦?”大鴻騰地坐起瞥她一眼不吭聲。她不以爲然在對面坐下說:“現在只有你我,如果想報復正是時候呀。”大鴻躲開她的目光想:“昨晚作過保證的,要是不給她道歉……可這怎麼開得了口?”李瑞芹又笑着說:“唉,我自己送到你面前來了,你不抓住機會,可別後悔喲。”說罷假裝起身要走。大鴻急了抓住她說:“我……向你道歉。”“是嗎?原來大英雄也有錯?”“我沒錯。你不分好歹告別人的黑狀纔是錯。”“嗨,大鴻,有你這樣道歉的嗎?難道你們侮辱老師是對的?至於你撞我的事兒早忘了。看你這火氣,必定是昨晚屁股上吃虧了吧?嘻嘻嘻。”“好哇……”
大鴻起身戲打李瑞芹,她一側身大鴻撲個空。槐樹林裡響起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