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微風吹卷,將淅瀝瀝的小雨吹進了慳山城。
水霧朦朧中,一擴再擴,如今佔地數十里之巨的武鬥門中卻是人聲鼎沸。
黃泥壓就,足有數裡之大的演武場上,數千武鬥門精銳自己在此演武。
只聽得風聲呼嘯,氣血沖霄,猶如燎天之烈火,將漫天小雨都炙烤成霧,無從落地。
三十年,於諸多修行者而言,不過三兩次閉關而已,可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卻已算久了。
足夠壯年人脊背佝僂,懵懂稚子娶妻生子了。
武鬥門更是在這三十年裡,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巨大變化。
武館一擴再擴,勢力一漲再漲,弟子更是暴增數百倍之多,分館更是擴散至附近十數個大城。
呼!
呼!
狂風呼嘯,勁氣四散,此起彼伏的爆鳴之聲甚至壓過了時而炸響的春雷。
“萬人演武之氣血,足可衝散尋常位階主的神通與道術了吧?”
“觀主多年不曾歸來,如今身在何處,韓某着實不知道……”
“捆!”
“如,如花道姑……”
“嗯?!”
“孽障!還不滾出來?”
呼!
韓九眸光一沉,臉上也沒了笑意:
“祁荒,你意欲何爲?”
那刺骨的寒意將他徹底凍結不說,更沿着冥冥之中的軌跡,殺向他的‘命匣’!
這瘋婆子近乎八極之身,居然催發本命法寶來殺自己這麼個十都小輩?!
這被尋上門,只怕是……
清冷女子冷哼一聲,只一擡手,古神通已僵在原地。
“老夫面前,你還要狡辯?”
臉上的肉皮消散,古神通長長一嘆,擡頭望去。
月精輪,殘時冰凍萬類,圓時萬法不侵,這瘋婆子出手就是殺招……
武鬥門中一片死寂,便是元本也不禁心頭一震,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機。
古神通神色頓時大變:
“如花道姑,你真敢殺我?!”
“不好!月精輪?!”
抱着葫蘆,朱鬣只覺世界都消失了,來人霸佔了他所有的視角。
而被聲音驚動,演武場上數千武鬥門弟子也紛紛停手,望向高臺。
她稍有驚訝,這氣息若非知曉,她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一尊十都主的氣息。
“很有趣的道術……”
“卻不知那位‘於楊觀主’如今身在何處?我等實在是傾慕已久……”
嗡!
僅是一字吐露,漫天的劍光已是陡然間消失,好似被虛空一口吞下。
“他……”
滿城的風雨都似爲之消散不少。
刺目之極的煌煌之光瞬息之間,已照破了滾滾風雪,墨色雲海。
古神通擡眼望去,只見一輪殘月高懸,不由得心中駭然。
漫天的風雨都被攪成齏粉:
“老夫便替你師尊斬了你這吃裡扒外的孽障!”
“祁某人可是聽說,你家觀主早已歸來,就在這祭城區?!”
轟!
一劍發,天地寒,風雨都似被凍結了一般。
古神通狼狽逃竄,卻見得寒流彌散之下,風雨氣流盡成冰晶,
可怖的寒風吹卷,十里、百里之內盡成一片冰霜國度!
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瘋婆子!
古神通哪有對抗之念,咫尺天涯被他催發到了極限,聲音更是急促到了極點:
感受到了難以形容的燥熱。
“該殺的魔崽子!”
嗡!
這一瞬間,天地間所有的光輝都被其掩蓋,天地一片白茫茫。
“慳山城,是滄江之地,說到底是我仙門之地!你以爲披着幫派的皮,行這開宗立派之事,就真個沒人知道嗎?!”
韓九略帶歉意:
嗡!
似如紅日出雲海,星斗落大千。
古神通連抵抗的心思都沒,一聲長嘯示警後,奪路而逃,心中幾乎吐血。
昔年的小小廟祝,於七年之前已晉爲武聖,一雙拳,一條鐵棍橫掃諸城,死於其手的十都主都不下三人!
在方圓數萬裡也是聲名赫赫之輩。
呼!
滾滾氣浪彌散之下,一神情木訥的青年緩步而出,與韓九並肩而立。
“只怕未必!”
他披着蓑衣,帶着一頂寬大的斗笠,看不清頭臉,行步之間不見煙火,卻轉瞬來到了演武場中。
“我都是誰?原來是清酒師叔……”
事實上,他收錄門人的門檻已經提了數次,可即便如此,算上十多家分館,如今武鬥門的弟子,也已過了十萬之數……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這三十年裡,他已用的爐火純青。
這個問題,不止是李中瓶好奇,慳山城,乃至於諸多城池之中的位階主們,也都十分之好奇。
實在是,這世上能夠修持仙道者少,渴求仙道而不可得者多。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仍是來不及,只發出一聲驚疑,就重重砸落在地。
“她在看我……”
李家家主李中瓶忍不住看向負手而立,主持此次演武的韓九:
天地失聲,萬類皆寂,那清冷道姑卻反而皺起了眉頭。
一絕美少女隨光而至,氣壓全城。
“元本,你……”
高臺上下,一衆神通主無不四散奔逃,縱然是元本也不得不拉住韓九暴退。
祁道人話音未落,神色已陡然大變,卻根本來不及躲避,已被一道氣勁打下高臺。
“殺完攔路的,自然就來了。”
“私自傳法,無論你這道術得自於誰,都是仙門之大忌!”
三十年間,武鬥門之所以能一舉壓過慳山城內的大小勢力,並擴散至十數座大城,自不止是因爲‘龍劍波’的默許,更因爲元本。
轟!
古神通下意識的呢喃了一句,就被從天而降的月光連同高臺一併夯進了地面!
他一開口,高臺之上的一衆人也紛紛閉口,目光匯聚而來。
轟!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如寒流陡降,甚至壓過了演武場上數千人鼓盪之血氣。
壓過了那皎潔而冰寒之月光,壓過了烏雲之後的一輪輪大日,瞬間充斥了所有人的視線!
霎時間,隆冬變盛夏,滾滾熱浪幾乎將連日的風雨都一併蒸發了去!
砰!
熾烈如陽的氣血滾滾擴散,古神通猛然跌落在地,大口咳血。
祁道人冷笑:
“龍劍波吃裡扒外,自然有人回來對付他!他……”
“師叔大抵是看錯了……”
“龍城主他……”
錚!
清酒道人一嘆之間,一道流光已自其袖口之內迸射而出,森森劍光瞬間彌散了武鬥門。
轟!
春雷炸響於空。
他藏身滄江門多年,怎能不知來人是誰?
斗笠人駐足而立,隨口點評了一句,就看向了城中某處:
她的目光所至,月光如影隨形,凍結虛空,照亮一切陰暗之地。
滄江門執掌三大王朝,合擊數百城,怎麼就這麼巧找來了?
‘老子虧大發了!’
武鬥門內的一衆弟子,諸多神通主,乃至於元本、古神通也都不由得恍惚了剎那。
“你……”
泥濘之中,祁道人大口咳血,驚怒不已。
元本眸光很冷,掃過一衆人,視線落在了祁道人身上:
“只這點微末手段也敢來我武鬥門撒野?背後之人呢?何不出來一見?!”
“你們……”
因而,武鬥門崛起的這三十年裡,縱然有着滄江門真傳大弟子‘龍劍波’的庇護,也從來不缺試探之人。
霧氣朦朧之下,祁道人以及一衆人無不面露冷笑。
來人凌空而立,長袖寒衣,眸如勾月,彷彿集中了所有的清冷,淡薄,孤高,於一身。
“如此神異且不需傳承之物就可習練之‘道術’,卻不知韓門主到底從何得來?”
摘下斗笠,清酒道人面沉如水:
“私傳道法乃是仙門大忌,你身爲本門大弟子,莫非不知?”
感受着那猶如千百口火爐般熊熊氣血,演武場外的高臺上,不由得傳來驚歎。
元本眼皮微跳,就見得一人緩步自大門而入。
可也正因如此,當‘武功’不需道術傳承物的消息傳播出去,方纔能引來無數人前來拜師。
“擋不住了!”
一道細若髮絲的黃繩,如同從虛空中而來,將他死死束縛住!
祁道人掙扎着站起,正要開口,就聽得一聲輕嘆。
轟隆!
“美,美……”
“古神通!”
一身着灰色大褂的老者起身踱步,來到韓九身前,話語平靜,氣息卻十分之強橫。
只見風雨不知何時已消散小半,一道皎潔月光照破了烏雲,猶如最爲華貴的綵帶,遙遙鋪來。
韓九神色平靜,心中卻是十分之警惕。
祁道人冷笑一聲,他的身後,包括李中瓶在內的一衆人紛紛站起,神色漠然。
祁道人卻是冷笑一聲打斷了韓九的話,他冷眼掃過演武場內外的上萬弟子:
退!
李中瓶一開口,高臺之上,慳山城內大小家族的神通主無不側目。
“死!”
他駭然擡頭,卻見得此時天穹兩色交織,猶如日月同時墜入慳山城中,兩相交映,燦燦生輝。
一劍斬出,清酒道人心中本還有些嘆息,可轉瞬間神色就爲之大變。
刺骨的寒意陡然降臨慳山。
小廟外,一倚着大樹,三分像人,七分像豬的魁梧大漢呆愣愣的看着天,口水‘滴答答’落地。
呼!
半散的風雨之中,慳山城內外不知多少人都看到了這一道月光。
“嗯?!”
“九耀主!”
眼見得來人現身,高臺上下的一衆人紛紛退讓,躲閃,神情不乏驚駭者。
“元本!”
韓九的聲音有些發澀。
‘龍劍波’卻恍若未覺,任由劍光鋪天蓋地而來,方纔輕嘆一聲:
“此番,卻是虧大了……”
“逃?”
韓九背對衆人,冷靜回答:
“至於‘武功’爲何不需道術傳承物,卻着實非韓某所能知曉……”
清冷道姑面色一沉,突又轉眸。
“咦?”
“捆仙繩?!你不是龍劍波,你是……”
更不知有多少人呼吸一滯,好似魂魄一瞬間離了身體。
“再不來,只怕乾元王朝都要易主了!”
有着這位滄江門大弟子的默許,無論是城中大小家族還是滄江門的巡守弟子,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龍劍波’隨風而至,於雨中落於高臺,他指着演武場上的一衆武鬥門弟子:
“劍仙南嶺?”
這一拳,簡直重到可怖,他護身的法器與佈下的諸多道術簡直如紙糊一般,沒起到半分的作用就被打穿了。
月光照耀之下,猶如傳說中的月中女神。
清冷道姑垂眸,揚手將撲面而來的氣血冰凍崩。
“無師承宗門,小小年紀卻能修持至如此境界,倒也不俗……”
“虧大了,虧大了……”
比之之前,何止耀眼百倍?
而同時,一道如同從遠古傳蕩而來,古老且宏大的炸響,也隨之傳遍全城!
“觀主!”
清酒道人的眼底閃過失望之色:
“也罷,也罷……”
他嘆氣,然後,道:
“待得觀主歸來,韓某必首先通知祁道友……”
武鬥門之所以能迅速擴散,其最大的原因,自然是龍劍波的庇護。
“自是我武鬥門祖師‘於楊’,諸位皆消息靈通之輩,莫非不知?”
無神種不得神通,無‘傳承物’無法習練道術,這幾乎是古往今來所有人的共識。
風雨之中,‘龍劍波’踏空而起,遙遙拱手:
“不知師叔降臨,弟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一二。卻不知師叔所來何事?”
朱鬣懷中的葫蘆都差點掉在地上,可下一剎,他就猛然驚醒。
但旋即,她已是輕哼,擡指一點: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甚至於遠古之前,也未曾聽說過還有這等‘道術’。
韓九心頭咯噔一聲,他雖料到這些人來者不善,卻沒想到居然以此來發難。
若非他筋骨強健,只怕就被活生生打死在這了!
“你怎麼會來……”
“師叔貴爲九耀主,莫非察覺不到這些弟子身上並無道法、法力、神通之氣息?”
元本驚呼跨步,可相距還有千丈之遙,竟已被那月光凍在原地!
“這瘋婆子……”
“意欲何爲,你莫非不知?”
因爲,那月光之下,金光越發之盛,雖被壓了一時,卻反而越發的洶涌難抑。
轟!
終於,伴隨着一聲地動山搖般的巨響,燦燦金光直衝牛鬥而去。
卻見那炙烈光芒之間,氤氳霧氣之中,似有一人按刀而起,其目似火,其人如龍: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