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海域翻涌,數之不盡的海水沖天而起,好似千百條水龍在仰天怒吼。
大海怒涌,不計其數的樓船被海水衝上天去,若非敢來的皆是位階主,這一下就要死傷無數。
縱然如此,也有不知多少位階主被席捲上天,或拍擊入海。
有人驚呼駭然,有人惶恐震怖,也有人狼狽逃竄……
“唳!”
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下,巨大的陰影從海底極深處騰起,向着天地發出撼世長鳴!
鯨!
那是一頭大到超乎想象的巨鯨!
暗黑皮膜,其大如山,卻不是白象王那般法天象地,而是真正的血肉之軀!
轟隆隆!
浩浩蕩蕩的氣息隨那一聲長鳴直抵星海而去,十萬里長空震盪,萬萬裡雲海翻滾,肉眼不可見的靈機都被一下撕裂開來!
巨鯤躍海!
蒼涼、古老、兇戾……可怖的氣息浩浩蕩蕩的奔涌向四海八荒,猶如來自太古大荒的巨妖復甦,震動天地。
“天鵬王!!!”
無盡海域某處,天理教自玄功境內取出,匯聚萬千散修的小島上,應無情驀然擡頭。
卻見那如山之巨,一眼無法盡收視野之內的巨鯨騰空而起,飛騰萬丈之高。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窺見了這頭大足可遮蔽天日的巨魚。
也有一些人認出這巨魚的來歷。
天鵬王,妖道五宗鵬王山之主,八極巨擘,曾經的近帝第三人。
可這,僅僅是表象!
其真正的來歷,是遠古歷劫歸來的道鬼!
六千年前,其人晉升八極之時,妖氣衝破星海,引得無數巨妖破界而至。
若非天宗道人持四劍殺來,整個天下都要化爲妖國!
“天鵬王!”
相隔無盡海域的煉法門中,一倒騎青皮老驢的青年擡頭望去,不由驚歎:
“如此大的魚兒,得拿多大的魚餌來釣?”
“鯤鵬……”
一處處玄功境內,楊獄也不禁放下了修持,遙遙眺望着那沖天妖氣,眼神極亮。
除卻那白象王的法天象地之外,他平生從未見過如此之巨大的生靈。
而比之前者更爲可怖的,是其乃是天生異種‘鯤鵬’,真正意義上的生靈,而非神通外顯之法相。
換而言之,這是比之無盡海龍族更爲純粹與罕見的,天地異種!
轟隆!
幾乎是巨魚騰空的剎那,無盡海上的虛空陡然震顫嗡鳴起來,一方大如星斗,散發着尊貴、神聖氣息巨塔,於瞬息之間降臨。
嗡~!
虛空在這一剎爲之停滯,除卻寥寥一些人以外,匯聚於此的諸般目光都好似徹底凝滯了下來。
一座猶如純金澆築,尚有諸般天龍紋路的浮屠巨塔,如自星海墜落的星辰,轟然砸向了那騰空而起的巨魚!
“八部浮屠,鎮壓邪祟!”
無盡海下,傳來蒼龍的厲喝,被巡海夜叉揹負的龍母怒目圓睜。
她的氣息衰弱,面容蒼老至極,厲喝之時都在咳血,卻仍在不住的鼓盪法力。
“永定、奔海、蒼青!天鵬魔王日食五百龍,你們竟然敢放它出來?!”
滾滾怒潮之中,水晶宮轟然破碎,千百條蒼龍驚惶、哀鳴。
卻仍是隨那龍母沖天而起,向着那座浮屠巨塔纏繞而去。
“老泥鰍!”
八部浮屠之威,瀰漫長天,那巨魚騰空之勢幾乎就要被打斷之時,一道雄渾的長嘯隨之而來。
一頭矗地頂天,似比那巨魚更大的白牙老象,以極端可怖的姿態,踐踏而來。
白象王沒有用別的什麼神通,就是簡簡單單的撞擊,碾壓!
可這一撞的氣勢,卻是恐怖的無與倫比。
那是無論你是什麼神魔妖神聖、靈寶玄天在前,都要踐踏、衝撞、碾碎的強大意志!
轟!
驚天動地的碰撞,炸響在無盡海上。
這一撞,數萬裡海域爲之一空,其中的海水,乃至於一座座海島已徹底粉碎,甚至於氣化消失!
“噗!”
只是一撞而已,大的似可承天的巨象,就轟然爆碎開來。
可他這一撞,竟生生將並未完全復甦的八部浮屠塔撞飛萬里!
而那無與倫比的雄渾力道,也隨之擴散,將那衝殺而來的千百條蒼龍,震成血霧!
“龍母!”
龍族的淒厲哀鳴響徹天際,周身血流的老龍母艱難的回頭,於極盡可怖的罡風中望向東荒。
她嘴脣蠕動,似想說什麼,可直至其神魂盡滅於碰撞餘波中,
東荒,萬始山巔纔有金鐘被敲響!
當!!
鍾波迴盪。
只一聲,翻涌的海波、激盪的罡風乃至於碰撞的餘波就消失於無形之中。
咚!
繼而,低沉而宏大的腳步聲就自極遠處傳遞而來。
“天宗!”
撞飛了八部浮屠塔的白象王也自大口咳血,法天象地都徹底消失,強悍的身軀都如破碎的瓷器般龜裂。
但他仍是強行催動法力,引得藏匿於虛空中的陰陽二氣瓶復甦,以對抗那鍾波、腳步聲的主人。
“唳!”
巨魚也似感覺到了無限緊迫,發出高亢入雲的尖銳鳴叫。
咚!
但下一瞬,伴隨着猶如天地脈動般的震盪,那大足千里之巨,縱然未曾復甦的八部浮屠都可抗衡剎那的巨鯨,
已轟然墜入海中!
咚!
伴隨着第三聲悶響,滾滾氣浪解散,彌天的妖霧一時爲之清!
一身高足有丈二,骨瘦如柴的老僧自虛無中緩步走出,他合十雙手,輕嘆搖頭:
“擅動無名,真罪過,罪過……真善哉,善哉!”
“天慈!”
天穹陡然赤紅一片,似如血染,獅神王鎮壓天理道人的同時,隔空出手,橫跨不知多少萬里。
然而,終歸是慢了一剎。
“呵呵~”
天慈老僧足踏巨鯤的同時,合十的雙手外擴,猶如一朵金蓮綻放,托起了橫空而至的手掌:
“死的人夠多了,獅神王,走吧!”
“天宗!你無慈悲,斬出的佛相也是虛僞至極!死人?你真的在乎?!”
南嶺羣山中,獅神王長身而起,他一手橫擊北域,彈壓着暗星一枚,
同時身形前傾,狂放霸道的氣息橫吹至無盡海域:
“你要戰,那便戰罷!”
轟!
三大巨擘的碰撞,於一剎之後已消失在此方海域、虛空,但聲聲巨響仍不知從多麼遙遠的星海中傳蕩而至。
其音所至,四海五陸皆爲之沉寂。
如尋常人,此刻驚懼惶恐不已,那聲聲巨響簡直無視距離,直接炸響在他們耳畔,不知多少城池一片大亂,甚至不乏驚懼而死者。
而對於諸般神通主,乃至於近帝榜上的諸位巨擘而言,這一幕衝擊尤其之大。
無論是白象王、天鵬王還是天理道人,都已非他們可以企及。
更遑論那兩位根本未曾真正意義上現身的蓋世霸主了。
“若非天地所限,這一人一妖只怕早已晉至大神通主……”
斷斷續續,卻不吝讚美的聲音從射日道果中傳出來,羿似有些觸動。
“大神通主……”
凝望着那發生於星海虛空中的激烈戰鬥,楊獄眸光幽幽。
不提一體四面的天宗道人與獅神王,便是此刻與那天慈老僧聯手橫擊獅神王的天理道人,也早幾千年已將八極之路走到了盡頭。
比之這三人,他天賦未見得更高,靈寶不如,傳承不如,神通層級亦不如。
若要與這幾人爭鋒,除卻歲月之外,唯有……
“武道!”
楊獄默然而平靜。
數千年的修持一朝一夕追之不上,他自然不會失望或焦慮。
他也未曾奢望百載修持勝人萬年,正如他也不信誰人一年修持勝過自己百年。
後人勝古人之所以被人稱頌,實則因其極少,更多的,是一步先,步步先。
例外就在於他此時已尋得其他的路徑。
此路未必是坦途,可若走通,不止是當世,不止是龍泉。
縱然是寰宇諸天,遠古太古的仙神,他未必就不可與之爭鋒!
……
“天宗!!!”
數個呼吸的沉寂後,海域之下,又一聲尖銳的長嘯方纔響起。
滾滾水汽沖天而起間,巨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展翅若垂天之雲,極盡華麗與雄俊的大鵬鳥!
“六千年了,你還想鎮壓本王嗎?!”
長嘯聲中,熾烈的火焰於金色的羽翼上燃燒起來,乍一看,猶如太古傳說中的三足金烏,在綻放光芒。
其聲音卻是無比之決絕,那是寧死都絕不肯低頭的張揚狠厲。
“鎮壓過,又如何?”
比之金翅大鵬鳥的高亢長嘯,天宗道人顯得無比之從容平靜。
縱然他此時一分心思於法則之海,一分心思與獅神王交鋒,自身又被天人五衰所困,卻仍淡漠如初。
“你,該殺!”
聽得天宗道人的聲音,振翅而起的大鵬鳥反而失去了暴虐。
他死死的盯着東荒萬始山巔,旋即,一雙赤金色的眸子中,就泛起了一絲黑霧:
“羽翼仙!你也不想再被鎮壓六千年吧?!”
“聯手,殺了他!”
最後一句,金翅大鵬鳥的聲音再度變得無比之高亢,且出現了另外一道意志!
“後世小輩,如此狂妄嗎?”
張揚而霸道的音波迴盪之間,展翅足有數千裡之巨的金翅大鵬鳥消失在了天穹之中。
“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千萬分之一剎那都不到,其已飛渡至東荒之上!
無風無浪亦無音!
極盡之速割裂了其身前的所有,無論是靈炁、山川,亦或者虛空本身!
除卻楊獄、鍾離烈登寥寥一些身懷天眼神通的位階主,縱然一些八極主都未曾窺見其身形。
只覺一縷金光劃破了雲海,中分萬萬裡虛空的下一剎,那座矗立於大地之上,萬始大帝用以鎮壓妖邪的巨山,
就被,連根拔起!
轟隆隆!
大地震顫,泥沙土石如海翻涌,可怖的漣漪擴散至千萬裡之外。
一時之間不知多少山嶽倒塌,江河斷流,可怖已極。
“萬始山……”
這一刻,莫說是尋常位階主,便是遙遙旁觀的赤陽道人、吳生等仙道八極主也無不瞠目色變。
萬始山匯聚萬山之脈,其重無可估量,除卻天宗道人坐鎮之外,更有諸般大陣在外,怎麼可能被人瞬息間拔走?!
“這是……”
極遙遠的北域某處荒山,騎乘黑虎之上的趙財神見之不由得眯起雙眼。
“似乎,有些耳熟啊……”
利爪不住屈伸,黑虎發出‘嗚嗚’低吼,渾身毛髮都似要豎起:
“羽翼仙乃是蓬萊天主一脈的妖仙位階,億萬年間有過諸代,可拔下那座山的手段,似乎有些像是‘五色神光’……”
“龍樹王佛、十首、獅神王、白象王、羽翼仙……”
趙財神不住咀嚼着這個名字,眉宇間漸漸閃過一絲冷煞來。
轟!
大鵬展翅,拔十萬丈高山飛渡九重罡風雲,只一剎,已是要衝入星海之中!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居然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天宗道人居然沒有出手?!
許久許久之後,纔有人沖天而起,卻發現,萬始山真個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個直通地殼的巨大深坑。
以及羣山之中驚呼駭然,或茫然失措的一衆萬始山弟子……
“羽翼仙……天宗道人爲何不出手?”
目睹了全過程,楊獄都有些錯愕,射日道果內羿都沒了聲音,似乎也根本沒有料到。
“以其人的手段,絕不至於如此……或許是要推波助瀾?引動劫波?”
楊獄眉頭微皺。
他對於天宗道人理解太少,逆知未來也無從洞徹其人未來,因而只能猜測。
可隱隱間,他總覺得似不是那麼簡單……
……
……
“他爲什麼不出手?!”
莫說是萬始山一衆弟子,楊獄,如赤陽道人這般人老成精,且認識天宗道人許多年的諸宗門聖地長老,一時之間居然也有些失神。
他沒有出手,原因與其他高手無甚不同,因爲天宗道人根本不需要!
其人還有天妖化身未出,其本尊未出,四口古劍也未出……
“不出手,自然是因爲他不想出手。”
把玩着一口長劍,呂道人斜躺在雲海之間,他瞥了一眼自己的便宜師尊:
“他若想出手,那天鵬王未見得就有脫困的可能,至不濟,也不至於等那龍母死後纔出手……”
天宗道人一聲孑然,唯獨與無盡海龍母有過一段跌宕起伏,可歌可泣的情,至今仍有人記得,風傳很久。
“可憐那龍母,死也未看到他一眼……”
呂道人當然是聽過的,此時,也不免心生感嘆:“天生至人,真真是無情啊!”
“到底爲什麼?這老傢伙又謀劃什麼?”
赤陽老道抓着鬍鬚疑惑不解,他實在是想不通那天宗道人意欲何爲。
“只怕與那道劍光有關……”
呂道人指了指天:
“那道從星海而來的劍光很明顯是誅仙古劍,可天宗道人不可能自己斬這一劍……”
“那一劍……”
赤陽老道稍稍回憶了一下:
“那道劍光似乎是有些不對,那一劍不是來自星海,而是來自於法則之海……”
“莫非是有天外強敵?!”
赤陽道人心中閃過這麼個念頭,卻又很快打消了。
天海未開,縱然是破限成帝者,也未必就能奈何身在龍泉的天宗道人。
這些存在一旦進入天地之間,所受到的壓制遠比天宗道人更大。
“倒是看了一場好戲!”
呂道人對此毫無興趣,稍稍看了幾眼,就又躺回了雲海之中。
赤陽道人仍是疑惑不解,而就在此時,他身軀一震,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
“大劫將至,徒兒你切莫亂跑!”
匆匆告誡了徒弟一句,赤陽道人已出現在了山門大殿之外。
“師弟?”
他剛喚了一聲烈陽道人,不得後者迴應,卻見得九天殺童出現在大殿之中,不由得心中大叫晦氣。
他之前也不是沒想過自家這位師叔祖會因爲天宗道人離去而下山,卻沒想到居然會如此之快。
這也太迫不及待了……
“九天師叔祖!”
烈陽道人隨後而至,他輕甩拂塵:
“你急召我等,意欲何爲?”
赤陽道人隨意入座,餘光一撇,殿內與他同輩,甚至高几輩,往日都在小洞天苟延殘喘的老傢伙們居然也都到了。
“怎麼?你怕本座見萬始山消失,就去搶奪萬始門留下的寶庫?”
九天殺童冷笑一聲:
“我那師弟一日不死,天下就無人敢去侵佔他的東西。”
掃了一眼赤陽、烈陽,九天殺童言簡意賅:
“本座要爾等隨我入一遭萬仙圖,奪那玄奇造化靈光!”
……
……
天鵬王橫空出世,拔走萬始山!
這一消息簡直如颶風般席捲了天下!
天宗道人六千餘年的威懾消散之後,表面上的平靜還未打破,可暗地裡已是風起雲涌。
不止是大日金宮,以煉法門爲首的一衆大小宗門,北域諸魔門,甚至於不少西漠位階主都紛紛匯聚,殺入了萬仙圖內的諸般玄功境內。
過去的數十年裡,諸宗門雖也在搜尋玄功境,可尚未有過八極主出手,因爲絕大多數八極主根本無心爭奪那玄奇造化靈光。
對於萬仙圖錄的歸屬,實也不是太上心。
可天宗道人離去,那自然就不一樣了!
不止是諸聖地宗門,甚至於一些隱世不出的宗門也都紛紛出世,或明或暗的進入萬仙圖錄。
風暴,在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