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東昇,照破夜幕。
天色矇矇亮,鐵峰已穿衣起身,走出房間,六扇門中已有人煙,草草吃了幾個窩頭,他就領着一干捕快出了門。
“鐵老大。”
一個有些稚嫩的年輕人湊了過來。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鐵峰瞥了他一眼。
這小子叫劉三響,是被臨時招進六扇門的,待遇只有正常捕快的三分之一,且沒有丹藥供給。
朝廷縮減開支的刀,終於砍到了他們身上。。
“聽說,你認得那位楊宗師?”
這小子神秘兮兮的問着。
“怎麼?”
鐵峰面無表情。
“能不能幫俺引薦一下,我……”
劉三響搓了搓手。
“怎麼,你還想拜師?”
鐵峰潑冷水:
“遠的不說,青州城裡,想拜他爲師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比你年輕、有天賦的不知多少,你憑什麼?”
攜兩次大戰之威,如今的青州城中,名聲最勁的無出楊獄,大街小巷的武人,高談闊論言必稱楊。
不知多少人傾慕崇敬。
這些日子,他下榻的‘悅來樓’比春風樓還要熱鬧。
送禮的、請客的、拜師的、賣身爲奴的、送女兒的……簡直數不勝數。
就他聽說的,起碼十好幾個鄉紳,直接將女兒包在被子裡,夜裡往門裡一丟……
就是他自己,都因着楊獄的名頭,在這幾天裡被不知多少人尋上門送禮,而且, 往日看他不順眼的同僚們, 如今也都多了幾分敬畏。
前幾日,同僚們的俸銀、丹藥都縮減了三分之一,但他不但沒少,甚至前一年被剋扣的, 都加倍還了回來。
“呃。”
劉三響訕訕撓頭, 不敢多說。
未多久,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大戰的廢墟處, 不少人正在搬運木石, 修葺房屋。
“宗師啊。”
哪怕不是第一次見,一干人心中還是敬畏不已。
兩條長街, 數十間房屋,換成他們, 想拆成這模樣, 幾十個人怕也得幾天幾夜, 但這卻只是人打鬥留下的殘骸。
“觸目驚心啊。”
劉三響咂舌不已。
“不行!就是不行!”
遠處傳來喧譁聲,一個橫肉滿身的胖子在大呼小叫, 死活不讓人幫他們修葺房屋。
“趙老二, 你幹什麼?!”
鐵峰鐵青着臉:
“又不用你出一個大子, 大呼小叫的想幹什麼?!”
“鐵捕頭!”
瞧見鐵峰,剛纔還大呼小叫的胖子頓時擠出了笑容來, 他搓着手上前:
“你瞧見沒有?那大坑,那可是楊宗師拳頭砸出來的!咱房子多得是, 這坑,可是青州獨一份……”
“……”
鐵峰差點被噎死,吩咐左右直接將這胖子架了出去,在後者殺豬也似的慘叫聲中, 第一個將他房子推平、修葺。
“人的名, 樹的影啊。”
六扇門一衆人啼笑皆非,劉三響卻是滿眼的敬畏與嚮往。
“大丈夫……”
啪!
鐵峰一巴掌拍這小子後腦勺, 臭罵道:“還不快點幹活!”
“這就來,這就來!”
劉三響齜牙咧嘴,忙抱起大石搬運,餘光一撇, 頓時又怔住了:
“鐵老大, 你看?”
“皮癢了?”
鐵峰不耐煩的抽了他一巴掌,餘光一掃,也是一個激靈。
城門處,來了一隊人, 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那四匹無雜色的上等龍馬,也不是那華貴的車輦。
而是驅車趕馬之人。
戴尖帽,着白靴,褐色衣服系小絛,這是……
活了快五十,這是他頭一次瞧見這樣的服飾,可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東廠的太監?!”
鐵峰心中一個激靈,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真,真太監啊?”
劉三響下意識的瞧了眼自己的褲襠,正想說什麼,就聽見鐵峰壓低了的聲音:
“你不是想見楊宗師?拿着我的牌子,快些去,將這事,告訴他,要快!”
“是!”
……
……
咕咚~
一粒粒金豆子混雜着丹藥吞入腹中。
“這丹藥,對我沒有用了……”
感受着絲絲熱流擴散,楊獄心下搖頭。
隨着熔爐鑄就,益氣補血丹徹底沒了作用,甚至於連果腹的能力,也下降了一大截,這幾日裡他食量大增,足是之前的數倍。
“難怪準宗師以上的武者,多會尋一方勢力加入,單憑自己的話,每日吃喝就要佔據小半時間,算上睡覺、其他雜事,幾乎沒有什麼練功的時間了。”
換血大成的武者,體魄比之常人強大何止數十倍?
消耗也要大的多。
內息也好,真氣也罷,終歸是根植於血液,若是得不到進補,哪可能增長內氣?
兼修橫練的就更不必說了。
是以,江湖之中鮮少有獨行的宗師,非不願,實是不能。
哪怕是氣通百竅,貫穿玄關的大宗師,也沒可能餐風飲露,想要完全摒棄人世獨居,或許只有傳說中的仙神了吧?
將此事壓在心中,楊獄開始整理自身的武功。
哪怕不知道‘熔鑄百經’,統合自身武功,也是遲早要走到的路。
有着暴食之鼎,他這幾年裡所學武功太多也太雜亂,不算下乘武功,也多達二三十門之多。
“我以不敗天罡爲核心,兼容金剛不壞身、不壞金身等頂尖武功,演化出了一門更爲完善的真罡,可這並不是真正的創功。”
楊獄心中雪亮。
以他今時今日的武學造詣,創造幾門下乘、中乘武功都是信手拈來,一如他交給魏河的斬首刀,哪怕放眼中乘武功中,也屬一流。
但想要從無到有的創出一門比肩不敗天罡、不壞金身的神功,卻沒有可能。
他汲取諸門神功之長,也堪堪走出了真罡這一步,無前無後,自然算不得創功。
至少,達不到他的要求。
“我此時所學之武功不少,可不被彼此覆蓋的,內煉老母想爾服氣錄是一個,金剛不壞身是其二,不壞金身與不敗天罡,只有修成真罡之法,無有後續。”
“此外,百步飛劍、天意四象箭、青龍九殺、霸拳、周遊六虛、玄鯨裂海,對了,還有新學的夜魔刀……”
“隱可歸於秘術、異術的,有兵甲靈通術、劈山老母驚訣、佛陀擲象等等……”
……
有着暴食之鼎內的進度條,楊獄對於自身的進度瞭如指掌,梳理起來極爲容易。
但梳理容易,想要統合,難度就很大了,他初成還未命名且僅有真罡的新武功,還未到能統合諸法的地步。
只能逐一融合,由易到難,一步步來,直到‘熔爐’夠熱後,以諸般功法爲薪柴,鑄就自身之路。
“如果要融合,第一步,就要是我的這門內煉法,老母想爾服氣錄……”
望着鼎壁上,進度不快不慢,中規中矩的內煉法,楊獄心底泛起漣漪。
他不是沒有想過選擇其他內煉法頂替了這門疑似來自憐生教的服氣法,但多次思量,還是放棄。
一來,這門服氣法的品階極高,是他此時所能接觸到的最上等服氣法,其二,則是這門內煉法着實過於神異,五感也罷,心眼也好,都是他不能捨棄的。
只是……
“上次我擒住餘靈仙三人,似乎並非從她們身上察覺到這門服氣法的氣息,這就有些意思了……”
心念一轉,楊獄睜開眼。
熔爐鑄就後,他的精神又有着長進,五感也越發敏銳,哪怕附近有數百人的氣息,也能捕捉到與他有關的。
“又有高手來……”
吱扭~
秦姒推開門,神色稍稍有些凝重:
“東廠的人來青州了。”
“東廠的人。”
楊獄舒展筋骨,起身,看了一眼院子裡手足無措的年輕人,心中微動。
作爲與六扇門、錦衣衛齊名於世,在朝廷內地位隱隱還有超過的暴力機關,東西兩廠的名頭可是真個如雷貫耳。
只是,兩廠多在皇城,鮮少來地方,此來……
“楊,楊宗師,俺,俺叫劉三響,是鐵老大,鐵老大讓我來……”
年輕人有些緊張。
“有勞了。”
屈指彈過去一枚丹藥,楊獄點頭示意。
“不用,不用。”
劉三響呼吸急促,接過那丹藥,只覺骨頭都輕了二兩,飄飄忽忽的出了門,才驚覺自己根本沒想起來要拜師這回事。
“啊啊啊!”
他心中鬱悶,暗恨自己膽子太小,正要離去,餘光一掃,差點心臟驟停。
悅來樓的後院所在,是一條不大的巷子,而此刻,巷口處,赫然立着那曾在城門處驚鴻一瞥的小尖帽。
不對,是東廠的太監……
而更遠處,他依稀可以瞧見那熟悉的龍馬與車輦,這東廠的人,真是奔着楊宗師來的?
呼~
那是個年不過二十許,膚色白皙,略有陰柔的年輕人,他踩着白靴,小步靠近,每走一步,劉三響就忍不住後退一步。
“哎呦!”
沒幾下,他就跌回了院子裡,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楊,楊宗師,來了,他來了……”
“來就來了,有什麼大不了?”
楊獄走出屋來,那小太監也正正好好來到他的門前,十分有禮的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
“楊宗師有禮,是這樣,我家賈公公差我來問您,什麼時候有空,是否能請您赴宴?”
見楊獄不語,他一頓後,又道:
“公公奉旨調查德陽大旱……”
聽得此句,楊獄方纔挑眉:
“德陽府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