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秦姒面色煞白,那一瞬間,她只覺一支箭直釘眉心而來。
若非她反應快,神通又有剋制,這一箭,只怕就要入體,
這一幕,像極了她曾在道藏之中看到的那一種咒殺神通,釘頭箭書。
砰!
這時,林道人沛然掌力纔將散亂的霧氣震碎。
“真要趕盡殺絕!”
林道人的臉色鐵青,五指捏的咔咔’作響,卻又自心底升起無力……
那老妖婆的手段,他太清楚不過了,不要說重傷未愈的他,便是他恢復全盛再跨過武聖門檻,也不是對手。
“釘頭箭書。”
真言老道的口鼻間溢出黑血,臉色同樣極爲難看:
“想不到,她竟然還有這種奇詭的咒術神通“
沒有人知道世上到底有多少神通,正如道果的種類與數量無從估計,但歷朝歷代以來,都有關於道果、神通的記載。
咒術神通,在所有神通之中,都屬於極爲特殊的一類,相傳,此類神通發動極難,可一旦催發,縱是大羅神仙都無可抵禦,
在傳說之中,都算是極爲奇詭的神通。
“那老妖婆,當真無人可制嗎?!”
林道人無法平靜。
“老而不死是爲賊,她自言與陸沉爲友,與達摩論道,和退道人論武,存活至今,怕已近三千年。
如此漫長的歲月,底蘊之厚,實難形容,想要與之抗衡,太難,太難”
真言老道說着不由咳血:
若玄霸能跨過那一道門檻,或許有三成可能,但,也僅有三成…
“三千年”
聽得這句話,不要說是趙坤,便是林道人,都不由得失聲三幹年何等之漫長?
古往今來,有史可查的王朝,至多追溯到秦末,而秦末至今,堪堪三千年而已!
三幹年裡,王朝更迭都已數十次了!
陸沉、達摩、邋遢道人,乃至於諸般能夠在歲月之中留下痕跡的天驕先賢,都已逝去。
而她,還活着
“非人…
直到此時,秦姒才真正理解了祖師口中‘她非人’的真正涵義。
人,是無法活的如此漫長久遠的。
“她不是無敵,一干多年前,邋遢道人曾以七劫劍,傷到她…“
說話間,真言老道又自咳血而出他的傷勢,已然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於他自己的感應之中,他已然沒有了肉身。
“師父!“
林道人上前嘗試,輸入真氣,只覺他的身體好似篩子,輸入再多的真氣,也留存不下半點。
他不甘,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直至全身真氣幾乎耗盡,纔在老道接連的訓斥聲中停手。
“神通之傷,實非武功可破。”
老道阻止了弟子,眼見他還要嘗試,語氣變得沉重:
“你連爲師的話,也不聽了?!“
“弟子…“
林道人頹然一嘆,感覺到深深的無力。
他的百竅皆傷,真氣不足尋常大宗師的十分之一,若不然,他還想再嘗試一二
“師祖,我再試一試”
秦姒擦拭着臉上的汗珠,呼吸不暢,接連十數次催使神通,耗盡了她的精力,
此時全身疲憊。
“不必了。”
真言擺手,神情有些落寞:
“命該如此,那便如此吧。“
秦姒咬咬牙,強撐着精神上前,趙坤想要蘭她,被她推開,雙手間白光再放,
按在了真言老道的肩上。
這一次,沒有了黑霧的阻攔,十分順利,但數次驅離,她的身軀顏額抖的厲害老道的氣色卻僅有一絲好轉。
終於,秦姒也不得不罷手:
“不行,以我目前的神通層級,無法驅離師祖身上的神通之傷,晉升二重,只怕也未必足夠…“
林道人眼神賠淡一瞬,復又燃起:
“二重不成,那就三重!我便不信,以九道之氣運,無法讓你神通晉升!“
聞聽此言,趙坤心頭不由一沉,看向秦姒,後者臉色雖然煞白,卻還是開口了。
“師叔祖,弟子…”
“你的命,我給的!”
林道人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眼神中有着不忍閃過,更多的,卻還是強硬:
“二十年養育、授業之恩,難不成,比不上那小子與你寥幾面?”
秦姒神色黯淡,真言老道卻是低聲開口了。
“老七!
“師父。“
林道人神色緩了下來。
“二十年不見,你越發的偏頗了。”
看着髮絲花白的愛徒,真言口中的訓斥也不免緩了幾分:
“攜師恩以壓弟子門人,爲師可曾如此教過你?
“師父…
林道人低頭認錯:“弟子錯了,可…”
“師祖。”
這時,趙坤咬牙上前一步,低聲爲師祖訴說着前因後果從林道人等師兄弟驚聞道果去尋,收養秦姒,得王牧之援手尋的潛龍事無鉅細,—一說出來。
“而那楊獄“
話至此處,趙坤停下了,看看秦姒,又看看林道人,只覺左右爲難,不知怎麼開口。
還是林道人開口了:“龍淵道百年之中,天賦可入眼的,僅有三個半,一個萬象山人王牧之,一個天狼魏正先。
龍淵王府悟到不敗天罡的小丫頭算半個,最後一個,就是楊獄。”
林道人面無表情,他哪怕心中有再多不滿,也不對不承認,楊獄的天賦武功乃是上上之選。
“如此出色的少年,又與小姒情投意合,你又何苦做什麼幫打鴛鴦的事情?我玉龍觀,本就不忌嫁娶。“
真言無奈搖頭:
“至於神通,神通再大,大不過人心…
噗通!
林道人雙膝跪地,忍不住紅了眼眶:“可您的身體”
“一條老命,有什麼打緊?“
真言似全不在意了,招呼幾人靠近坐下,詢問起二十年裡玉龍觀的變化。
林道人神色默然,趙坤低聲講述着。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山中有轟鳴響徹,幾位師叔伯以及一干朝廷高手紛紛衝入山中。
可一夜過後,只有幾位師叔伯黯然歸來,朝廷的幾位大宗師都不見了蹤影”
說起往事,趙坤神色痛苦,他當年只是個小道童,眼睜睜的看着宗門被毀,卻沒有任何辦法。
“朝服廷震怒,老皇帝雷霆震怒,不但派了高手圍殺我等,還在各道、州、府縣張貼通緝令,二十多年裡,針對我等的追殺,沒有一刻停歇過。
只是在張玄霸出關之後,才從明面上撤銷,如若不然,只怕我等都活不到今日…”
說話間,幾人心中皆有着悲傷與怒火。
長達二十多年的追殺,玉龍觀上下三代被絞殺的不足十人,且都要隱姓埋名,
甚至投靠他派即便如此,仍不時有被擒殺的門人。
“爲師無能“
真言痛苦的閉上眼,乾瘦的身子微微顏抖,數十年爲人魚肉的屈辱與痛楚都不及此刻心中的悲愴。
“此仇不報,何以爲人?!“
林道人一字一頓,冰冷徹骨。
唳!
正在此時,將亮的天邊,聲聲鷹啼響徹,隨之而來的,是悶雷也似的暴喝之聲:
“林道人!“
音波迴盪之間,可見一隻只巨大的禽鳥飛騰而來,縱橫長。
正是飛鷹箭隊。
而立於正前兩頭飛鷹之上的,赫然是斷啓龍,以及後來的神捕韓風府!
兩人氣息強大,帶着飛鷹箭隊,好似一張兜頭罩下!
“斷啓龍,韓風府!”
林道人面若寒冰。
上一次,他發雷霆之怒,幾乎將斷啓龍當場打死,然而,六大神捕之一的韓風府隨之到來,將之救走。
不想,才過半月,就又陰魂不散的追了上來。
“呼!”
林道人長出一口氣。
六扇門六大神捕,皆是天下聞名的高手,若只如此也就罷了,最讓他棘手的,
是斷啓龍。
其人的武功比之自己差了一大截,可他的橫練,實在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幾乎不遜色千年前那尊以橫練稱雄的鬥佛印月了。
以他如今的殘軀,勝之容易,可殺之,實在太難再加上韓風府的話
”趙坤,帶師祖離開!
山林之間,勁風驟起,林道人衣袍張揚,好似大鵬展翅,裹快着漫天的落葉與氣流,迎向兩大神捕,以及俯衝而下的飛鷹箭隊。
“再來!”
斷啓龍仰天長嘯,人如流星般墜落而下,帶着悶雷與火光,赫然是以肉身撞破了氣浪。”一個都逃不了!”
轟!
咻咻咻咻~
平原之上,悶雷陣陣,一支支泛着凌厲寒光的箭矢從四面八方攢射而下飛鷹箭隊!“
馬車之頂,趙坤毫不猶豫的吞下了燃血丹。
追殺而來的飛鷹,僅有三頭,可飛鷹箭隊乃是六扇門中的佼佼者,任何一人的換血層級都不會遜色,甚至還要超過自己。
加之有飛鷹之助,弓箭之利,他連拼命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勉力維持,等待師叔回返。
砰!
赤色上臉,內息飛騰,趙坤盡起劍光,拼命舞劍,將絕大多數的箭矢攔截在外。
轟!
某一刻,趙坤耳畔有雷鳴響徹,繼而虎口刺痛,一支玄鐵箭好似鬼魅一般洞穿了他的劍網,將他的長劍盪開。
繼而,另外兩箭,帶着冰冷的氣息,呼味而至,在他目欲裂的眼神之中,射向了車廂!
“律律!“
龍馬受驚,猛然立起,秦姒出手,拉動馬繮,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這兩箭,可馬車也被震碎小半。
然而
“韓風府!“
遠處,傳來林道人驚怒長嘯:
“你敢!”
“林道人,你已經廢了,縱然名列山海榜前列又如何?今日,你的氣數,我三人便取了!”
斷啓龍盡綻鋒芒,神通催發,悍然相迎,攔腰撞向林道人。
“三人?!“
趙坤悚然一驚。
一肩抗大刀,氣勢如虹的壯漢,橫蘭於馬車之前,單憑氣勢,就迫的兩匹龍馬再不敢前進一步!
”赤發神鋒,方宇龍!”
秦姒下意識攔在師祖身前,真言卻哪裡肯,起身下了馬車,道出了來人的身份。
六扇門的六大神捕,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斷啓龍、韓風府,都是近二十多年才提拔起來的。
而眼前之人,卻是二十多年前,就成名了。
真言老道,你居然還活着?不過,你這傷.
大漢橫刀身前,先是如臨大敵,旋即看出了虛實,眼底泛起幽光,正要說話,
心中突然一動。
猛然拾頭,只見得天邊泛起一輪紅日,更以極快的速度呼嘯而至。
紅日?!
大漢眸光一凝。
其餘幾人連同天上的飛鷹神箭手,也都隨之望去。
那呼嘯而至的,哪裡是什麼升起的紅日?
分明是一支赤金兩色夾雜,裹挾風雷震爆,拖着長長尾炎而來的玄鐵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