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黑霧如潮,翻涌震盪。
生死簿殘頁綻放光芒的剎那,楊獄的耳畔心頭似是涌起了驚濤駭浪之聲。
古老蒼茫的畫軸上,有着光影交錯,一座座城郭之影在其上浮現。
西北道城、兗州、離州……
光芒交織,未多時,楊獄心頭已然是一片明黃之色。
“終於!”
楊獄心潮澎湃。
這一幕,不是突如其來。
事實上,早在餘景離開之前,兩人就生死簿討論了許久,在那之前,其實餘景的心思,是偏向撤離西北徐徐圖之的。
而在之後,兩人最終敲定,由他留在西北道城牽制聶龍天,餘景出城,盡起萬象山之力,攻克其餘二州諸府縣。
此刻,終是功成。
楊獄從入定中醒來,強忍着發自魂靈深處的虛弱,將生死簿殘頁取出來。
轟隆!
似有千百霹靂同時炸響,王府、街道、乃至於整個西北道城,都爲之震盪轟鳴。
城中譁然,無數人仰天望去,只見長空上風流激盪,雲霧翻滾。
而在大老闆、秦厲虎等精神修持極高的武者、神通主的眼中,一重重莫名的陰霧,在王府之上匯聚。
“這是?!”
……
……
呼呼~
長空之上,風聲獵獵。
“楊獄……”
飛鷹上,聶龍天雙手環於胸前,凝視遠處的城郭,眼底盡是冷酷。
以他今時今日的武功、地位,何曾有過如此時般‘進不得進、退不得退’的憋屈處境。
若非其人兌殺黑山老妖的戰績過於驚悚,他早已破城而入,屠其滿門了。
感受着城內那氣息的收斂,聶龍天臉色越發的難看了,他知道,這是那楊逆的試探,牽制,卻又不得不現身。
雲泥的謀算,把他生生綁在了此處。
“大人!”
某一瞬間,雲層下,又有飛鷹騰起,韓風府乘鷹而來,遙遙躬身。
“下去說話!”
聶龍天袖袍一抖,人如隕石墜地,濺起大片泥沙積雪,韓風府緊隨其後,態度恭謹:
“雲泥道長回信,已將餘景等人引入興州,不日即可拿下……”
“那牛鼻子,太也小心。那餘景一無道果,二無神種,山河榜都上不得,也要費此波折……”
聶龍天席地而坐,一伸手,自有人將烤好的熊掌、美酒遞上。
武聖體魄遠非常人可比,若無丹藥可食,足可鯨吞四牛,但即便有着丹藥可用,肉食也是必不可少。
不可無丹,也不可無肉。
韓風府心下很是贊同,那餘景,他自都不甚看得上眼,只是,事關雲泥,眼前這位敢說,他卻不敢應。
只得轉移話題:
“大人,不知陛下處,是何態度?”
“陛下……”
聶龍天的神色古怪,此間事上報之後,他本以爲那位會有雷霆之怒,甚至做好了推脫的準備。
卻不想……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等不必急於拿下楊獄,只需謹守關隘,等他親來平叛……”
有句話,他也沒有說出口。
因爲,根據幹亨帝的口諭,他甚至覺得,如果自己等人拿下了楊獄,他都可能會讓自己將其放出。
他自己再去平叛一回……
“啊?”
韓風府頓時傻眼。
兩人交談未幾句,聶龍天心頭突然一震,猛然擡頭,就聽得一聲霹靂驚震,似如春雷炸響。
轟!
無形的氣機於高空碰撞,爆發出聲聲雷暴之音。
“嗯?!”
聶龍天陡然站起,凝眸四顧,就見得長空雲霧翻卷,大地之上,狂風吹卷,處處飛沙走石。
似是一場大風暴來襲的徵兆。
然而,在他的感應之中,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畫面,重重陰霧,以西北道城爲中心,洶涌擴散。
猶如驚濤駭浪一般!
而隨這陰霧翻涌,曾經那只有身處西北道城百里內,纔會升起的危機,在此刻,瘋狂震盪。
“怎麼可能?!”
聶龍天勃然色變,甚至都未理會滿臉錯愕的韓風府,已然跨上飛鷹,拔地而起,飛向極高處。
呼呼!
飛鷹受驚也似哀鳴,不住拔升,很快,已然升至千丈高空。
於這高處俯瞰四方,所見更加的不可思議,那重重陰霧擴散,似大有鯨吞四野,涵蓋八方之勢。
更驚人的是,這陰霧不止是從西北道城而來,極遠處的小小縣城上,居然也有着擴散。
甚至於,在其中,他察覺到了天地間,那稀薄的靈炁,也在隨之遊走,暴動。
“一頁冥書殘頁,難道能覆蓋整座西北道?!”
聶龍天心生震盪:
“這怎麼可能?!”
西北道之苦寒,不下龍淵,人煙不密,一道三州二十九府之地,人口不過一萬萬出頭而已。
可其疆域之大,放眼整個大明,都可列入前三,是真正的地廣!
一頁殘書而已,竟有如此偉力?!
這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甚至於,超過了朝廷那邊,諸多公卿們的預料。
過去的數月,朝廷與他的通訊始終未絕,就冥書殘頁,曾有過諸多預測。
最終認定,此殘頁有極限,條件苛刻,不但要攻克城池,且無法作用多地。
因爲,最早被楊獄攻克的兗州,並未有陰霧籠罩!
可眼前這一切,分明出乎預料。
嗡!
濃重的霧氣翻涌着,隨時間流逝越演越烈。
無可計數的陰霧,好似好似千百條長蛇交匯着,讓聶龍天心中的危機越發強烈,不得不一次次的拔高飛鷹,且不住遠離城郭。
“退!”
瞧見那陰霧擴散的剎那,聶龍天已然沒有了靠近的心思,飛鷹尖鳴,在那陰霧未曾擴散過來之時,絕雲而去。
慢了一拍的韓風府,也察覺到了什麼,匆匆跟上,駭然遠離。
轟!
轟!
莫名的氣機碰撞,催生出一波又一波的雷霆炸音。
這霹靂炸響,不止出現在西北道城,兗州、興州、離州,乃至於境內一切插着‘楊’字旗幟之地,也都統統響起雷音。
一重重的陰霧,自城郭之上騰起,雖越往外就越是稀薄,卻仍是擴散、擴散。
一座座城郭,一處處山川河嶽。
某一瞬間,西北、龍淵交界處,那座雄奇高大,綿延不知幾千幾萬裡的巨嶽之中。
那小小的籬笆院落,也有微風吹過,吹動了老嫗的裙褶。
“咦?”
手中還拿着水壺,老嫗緩緩擡頭,渾濁的眸光變得清明,她有些詫異,也有些歡喜。
“如今的靈炁,已然能承載起一頁冥書了嗎?如此看來,似乎,那一日,已然不遠了呢……”
老嫗呢喃着,心中突然有些歡喜。
三千年滄海桑田,王朝都更迭了數十次,她等待的太久,太久了……
砰!
身後,傳來巨響,小院的窩棚被撞翻在地,不少家禽驚慌散開,感受她的目光,更是悚然後退。
“這小傢伙倒是有些緣法,不但得了冥書,居然還學會了如何爲他人加壽……
十數日前,你突然暴增的陰壽,想來就是他的手筆了……”
老嫗放下水壺,擦了擦手,褶皺深深的臉上,閃過一抹笑容:
“這孩子,或許會很有嚼頭啊……”
……
呼呼~
王府之中,風雲激盪,楊獄立身其中,心神冥合生死簿殘頁,只覺那無窮陰霧都成爲他視線綿延的觸手。
攀升,攀升!
似有無數只大手在身下推舉,讓他的心神不住的拔高,猶如曾經通幽入魂、晉升之時一般,攀升到極高處。
他‘看’向四周,恍惚間,只覺城郭狹小,山川低矮,那雲霧翻涌似不及腰。
冥書,即便放在遠古之前的神魔年代,亦是傳說之中的存在。
縱然一頁,其威能之浩瀚,也遠遠超過了當世任何人,包括楊獄自己的想象。
這一刻,手握冥書的他,只覺陰霧之下,無數的百姓、生靈都被他攥在了手中。
衙役兵丁、販夫走卒、江湖豪客、武林大俠……
大老闆、謝七、秦厲虎、林道人、韓風府……但凡被陰霧籠罩者,無不出現在他的感應之中。
冥冥中,楊獄有種強烈的錯覺,只要他陽壽足夠,一念間,可以兌了這範圍之內,所有人的命!
無論帝王將相,武聖十都!
只要命壽足夠……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楊獄自不會當真,遠古仙佛,也絕無這樣的壽元,他自然更不會有。
即便有,也不可能無緣無故與他人兌命。
呼!
沿着極速擴散的陰霧,楊獄好似看到了乘鷹遠去的聶龍天,武聖的意志強絕而敏感,趨吉而避兇。
聶龍天縱是服丹而入,卻仍具‘秋風未動蟬先覺’之境界。
“可惜了……”
心思轉念間,楊獄心神凝聚,經由生死簿、陰霧,看向了極爲遙遠的,興州城外。
嗡!
興州城外,一次碰撞,雲泥道人已然抽身暴退,但又哪裡來得及?
僅僅十數個剎那,已被陰霧籠罩。
剎那間,他心頭危機攀升至極點,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那是……”
恍惚之間,他似在那陰霧之中,看到了一尊巨大的鬼神虛影。
其似虛似幻,他心神凝聚到極點才堪堪看到些微,其容貌形體不可見,卻比那城郭更大。
立於荒原之上,猶如遠古的神魔復甦。
而在其背後,一張古老、蒼茫、神秘的古卷若隱若現,大如天幕,在那陰霧的籠罩之中,迸發出令他都爲之驚悚的氣息。
“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