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是什麼?
法寶,是以‘道果爲基’,合以諸般天材地寶,錘鍊出的,以靈炁爲食,蘊含神通之力的寶物。
其中佼佼者, 又被稱之爲靈寶。
‘天地冥三書’,就是神話之中,名聲最大,最爲人所知的強大‘靈寶’之一。
只是,不同的是,傳說中的這三本大道之書,不是後天人爲錘鍊而出, 而是先天地而生,存在於諸劫之中的至寶。
擁有着令神魔仙佛都爲之恐懼的可怖力量。
“你……”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陳玄英頓時閉口,再不發一言。
曾見天書,是他最大的機緣造化,不要說眼前這面目可憎的小子, 縱然父母親子,他也是絕不會吐露半個字。
“天書……”
老爺子一臉茫然無措,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和這些傳說中的東西扯上關係。
呼!
一擡手,將滿臉戒備, 閉口不談的陳玄英收回袖口,楊獄收斂心思, 正色道:
“天書虛無縹緲, 無處琢磨, 但地祇晉升卻不是無跡可尋,您老寬心就是, 其餘的, 交給我。”
“小獄, 你也不要太過奔波了,實在不行, 就算啦。左右老頭子也不愛出門,守着黑山過自己的小日子,不也挺好嘛。”
老爺子佯作不在意。
事實上,這些年他過的很是舒心,不但衣食無憂,還能幫襯鄉親們。
此刻母子平安,擔憂多日的大兒子也回來,着實也無什麼煩心事。
他的心思,楊獄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
聯想到那命數至貴的小傢伙,楊獄心下不由搖頭,有這麼個‘活寶’‘大藥’在,他委實沒有法子將老爺子、婆婆留在黑山了。
“您去陪着婆婆吧。”
聽到屋內又有動靜傳來,楊獄微微一笑,揭過了此事。
待得老爺子起身進屋,他才閉上眼,感應, 翻閱着暴食之鼎中的碧水寒潭圖。
此圖之上,並無什麼神功秘籍, 多是太一門的諸代掌門的傾訴, 以及那兩位遠古大仙的交談。
他們或許沒有刻意想要留下什麼,可即便是這些閒談,在如今這個時代,也彌足珍貴了。
其中,就有着關於‘天書’‘地祇’‘神庭’的些微記載。
【……淺水難養大龍啊!天書終於還是先帝因一步,破碎了,地書,冥書,只怕也不遠了……】
【帝因,功德無量。還天書於大道,也算是給天下地祇留下了一縷生機……】
【可惜,劫末已至,縱然帝因還天書權柄於大道大運,天下地祇可自由行走、晉升,卻也沒有了意義……】
【諸神尚且自顧不暇,地祇又能如何呢?劫末啊,傳說中,八劫地祇第一神尊,萬壽道人,不也身隕……】
【只怪他們生不逢時吧……若生於未劫……】
【我輩又何嘗不是生不逢時?那猴子天生九竅,至尊至貴之軀,本是天生的大神通種子,不也死在咱們前頭了……】
【那猴子太也倒黴,寰宇諸天,劫魔數九而已,他也碰得到……】
【生不逢時,呂某人到底無緣上洞,你也無法真個晉位天師……】
【還不回話,姓許的,伱是真死透了?!】
……
遠古大仙的隻言片語,於此世已是無數人尋而不得的隱秘。
陳玄英閉口不談,視爲禁臠,其實,這世上早沒了天書,他所見,不過是如仙魔幻境般,遠古殘留下來的影像罷了。
只是,呂生話中只是提及了天書破碎之後,地祇有了自我晉升,等同天神的自由。
但到底如何晉升,卻並未提及。
反倒是太一門後人,爲了於劫末中存活,用盡了手段,嘗試過諸多法門。
其中就包括了地祇之路的種種嘗試與思忖。
這,纔是他此次來,敢於帶走老爺子的底氣所在。
“天書……”
壓下心中涌現的諸多雜念,楊獄眸光微擡,正見得屋內的小眼神,他一掃,後者忙不迭的避了開。
這小傢伙……
楊獄心中失笑,起身,入屋。
……
……
呼呼~
寒風呼嘯,自塞外而至,吹遍了龍淵、西北,乃至於定安、東陽、萬龍等道也都被影響到了。
連日裡,都是寒風大雪。
定安道,幽州,大雪紛飛,酷烈異常,不說尋常百姓,便是大戶人家,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憐生教的起事,比之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迅猛,幾乎是一夜之間,三州十八府,已盡入‘闖’旗之下。
但作爲最大的得益者,李闖,卻遠不如他人想象的那般喜悅,相反,他心中的厭憎,卻是與日俱增。
“一月而已,凍死百姓十三萬人!”
不大的院落之內,一派肅殺之相,闖軍之中的諸多文士幕僚,面對自家主公的怒火,一個個噤若寒蟬。
“十三萬人,十三萬人!”
上好錦袍之下,李闖手指都在發顫,臉色鐵青。
過去的數年裡,定安道死了太多人,可那時,他尚可用城池未定來安慰自己。
可如今,除卻定安道城之外,三州十八府盡入他手,還死這麼多人,就是他無法接受的了。
被裹挾擁簇着起事,他心中茫然惶恐,也曾自醒自問卻不得要領,可至少,他不是爲了殺人而舉事。
深深的看了一眼屋內只會說‘將軍息怒’的廢物,再聯想到卷宗中那位西北王的功績,他心中煩悶之餘,又生出了莫大的挫敗。
“滾吧!”
擺擺手,讓一干人退去。
“唉!”
他輕聲一嘆,走到後廳,小小的屋內,一身着白衣的文士,正自斟自飲。
“鄭先生,你見過那位西北王嗎?”
自提了一杯酒水,李闖心中有些茫然,又有些自慚形穢:
“我曾見過那位西北王,他武功蓋世,爲武人,他果決而豪邁,敢爲天下先。
爲人主,他肅清吏治,丈量土地人口,境內律法森嚴,上下一體……”
“與這樣的人相比,我,我……如我這般人,果真能成事嗎?”
“西北王,楊獄?”
酒杯重重落下,那文士冷笑一聲:
“冢中枯骨,有何懼之?”
“冢中枯骨?”
李闖微微皺眉:“鄭先生此話何意?”
“自然是字面意思。”
鄭長舍起身,踱步:
“僅以武道論,此人的天賦之高,縱放眼百年,也只有寥寥幾人可比,可天下大事,不是武鬥廝殺!”
他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腳步都有些搖晃,但說話條理卻十分清楚:
“然而,此人卻又十大弊病。”
“十大弊病?”
李闖皺眉更深。
“此人嗜武成癡,常年不理政務,大權旁落,此爲其一。
其二,其出身卑賤,無有人脈勢力,起事全憑萬象山,名爲西北王,實則只是那王牧之的棋子一枚……”
“其三,其人貪婪成性,肆意掠奪境內大小世家,不得士族之心……”
“其四,其人吝嗇,分明大把土地在手,卻不曾見賞賜下去一畝……”
“其五,其重工匠,而輕文人……”
“其六,其打散了西北道精銳之軍,卻又不大肆招攬,以至於新軍只有十餘萬,守土都不足……”
“其七,他樹敵過多……”
……
洋洋灑灑,鄭長舍口若懸河,連道西北道諸多弊病,聽得李闖都有些驚疑不定。
“將軍,出身微末不算什麼,能屈能伸纔是丈夫。那楊獄行事過於霸道唯我,樹敵過多,弊病太深了……”
“密探曾報,西北道中分明明民心依附……”
李闖反應過來。
“錯了。”
“將軍大錯特錯!”
鄭長舍連連搖頭:
“什麼是民心?將軍以爲,那些販夫走卒之心,便是民心嗎?其實不然,世家大族,士紳豪強,江湖武人,文人墨客之心,方纔是民心……”
“鄭先生此言,本將軍不敢苟同。”
李闖麪皮抽動。
這話,讓他十分不適。
“將軍!你已非當年之驛卒,心思必要轉變過來,萬不可捨本逐末。”
鄭長舍語重心長:
“試問,自古而今,得天下者,哪個靠的是販夫走卒呢?便是張元燭……”
“鄭先生,某家讀書少,識字也不多。但你這番話,不對!”
擡手打斷了鄭長舍的話,李闖少有的神色冷漠。
“將軍……”
鄭長舍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李闖,不過青州一驛卒耳!”
說罷,他拂袖而去,再不看身後臉色難看的鄭長舍一眼。
呼呼~
幽州城內,風雪頗大,人煙稀少。
李闖出得院子,心中方纔開闊起來,這些年,他心中其實十分之壓抑。
一如鄭長舍所言,楊獄憑藉萬象山纔開闢了西北基業,可他何嘗不是如此?
可楊獄尚有無雙武力,他又有什麼?
憐生教、乾坤洞、世家大族、豪強鄉紳、武林大派……
諸般勢力攪弄在一起,讓他不厭其煩,身心俱疲。
“不該這樣……”
風雪中,他喃喃自語。
而出乎他的預料,風雪中,竟傳來了迴應:
“不錯,不該這樣。”
“誰?”
李闖悚然一驚,按刀,戒備,回身。
風雪中的小巷盡頭,似有零星火光未散,他緩步走近,就見得一香火繚繞,只一人高的半截小廟。
廟中一泥塑,似佛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