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飄人間,冰封大地。
寒風之中的龍淵城,一片素白,除卻炊煙一縷縷,隆冬的清晨,大街小巷幾乎沒有任何行人。
龍淵王府之內,卻是極爲熱鬧。
“人呢?!”
老王妃重重的敲擊着竹杖,蒼老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呵斥着身前一衆低眉順眼的丫鬟:
“這麼多人,就沒一個瞧見你家小姐的?”
一衆丫鬟噤若寒蟬。
“鳳仙是什麼修爲,她們就是再長一雙眼睛,又怎麼盯得住?”
張文安輕咳一聲,走進院門,擺擺手讓一衆丫鬟散去,安慰着自家老嫂子:
“鳳仙這幾年沉穩許多,此次不告而別,只怕是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辦。
而且,以她今時今日的修持,即便是武聖當面也可週旋一二,不會有什麼事的,您就放寬心吧。”
“這丫頭,就沒讓人省心的時候。”
老王妃嘆了口氣:
“自那什麼‘方寸山'現世,邊關遊蕩的高手比之以往多出幾十倍,其中龍蛇混雜,她現在又是這個模樣,老身怎能不擔心.”
煩悶的敲了敲竹杖,她心中頗爲擔憂。
過去的十多年,邊關幾成風雲匯聚之地,太歲現身,皇帝被劫掠而去,異族入關,憐生老母出關,方寸仙山現世.
這一樁樁一件件,換在任何時候都是震動天下的大事,可如今,卻扎堆一般出現。
尤其是方寸仙山的問世,更是攪弄的邊關塞外一片混亂。
大大小小的勢力,錦繡山河榜上的一大批強人,以及一些壽元將盡的積年大宗師.
因而,這幾年,看似塞外大戰平息,可內裡暗潮涌動,比之以往還要危險幾分。
“擔心,也沒啥法子。”
張文安這些年戾氣越發的小了,攤了攤手:
“若您實在擔心,不妨修書一封送去西北?”
“閉嘴!”
老王妃怒斥一聲,臉色冷的嚇人:
“那件事再也不準提!”
“不說了,不說了,帶進棺材,下去和大兄說,總行了吧?”
見自家嫂子好似動了震怒,張文安頓時也收斂起來,不再提及此事,而是道:
“說來,倒是有件事,大衍山裡那頭老妖怪,七天前,連同憐生教,一夜之間被連根拔起了。”
“嗯?”
老王妃一怔,旋即嘆了口氣:
“咱們府上已經沒落至此了嗎?這般大事,又發生在大衍山,卻足足七日才收到消息.”
她這一嘆,張文安是屬實沒有想到,頓了一頓,才道:“您就不好奇,此事是誰做的?”
“還能是誰?”
老王妃的心思多通透,僅從他的神情之中就猜到了:
“是那小子?”
“是他。”
被自家嫂子一言道破,張文安有些詫異:
“您老早就知道?還是說,您在我身邊埋了人?”
“滾!”
一棍子將這老叔子打出院門,老王妃神色方纔多了幾分複雜與震驚。…
這幾年,她的心思都在自家孫女身上,諸多雜務早就不做理會,這消息,自然是她猜到的。
因爲,張文安的態度變化,着實有些太過明顯。
一年前,知曉那事的時候,他還曾大怒,覺得有辱門風,但剛纔提及此事,卻還帶着笑.
“三千年都未有人能辦到的事情,他”
她出身江湖,久歷殺伐,幾十年把控龍淵,行事極少後悔。
但此刻,她的心頭卻不禁升起一抹悔意。
“若是當年老身再主動幾分,現在,或許鳳仙不會這今日這樣。 ”
微微一嘆,她走出院門,正要調派人手,突聽得前院傳來一陣嘈雜之音,其間還夾雜着怒吼與哭聲,不禁心頭'咯噔'一聲。
呼!
聞訊之剎那,她的身形已經消失在風雪之中,哪有半分老態龍鍾幾個呼吸,她已到了前院,只一眼掃過,神色就是大變:
“於統領?!發生了什麼事?!”
雄渾的氣浪鼓盪之間,一衆龍淵衛就被她一下撥開,空地上,擺放着一具怒目圓睜,通體赤紅如烙鐵一般的死屍。
卻正是龍淵衛如今的兩大統領之一,於方舟。
“於,於統領”
衰弱數十年,又經內亂、異族入侵等等大事,龍淵王府的勢力可謂跌至有史以來的最低點。
龍淵衛直至如今也只剩了兩大統領,於方舟就是其中之一,此刻見得他的屍體,老婦人只覺眼前一黑,氣血上涌:
“是誰?!”
“不,不知.”
一衆龍淵衛齊刷刷的跪倒在地,臉上有着悲憤與淚水:
“我等出城尋覓郡主,途徑龍淵河之時,於統領突然打碎冰面,跳進河中,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他,他就.”
那龍淵衛臉色悲慼,說着說着,就泣不成聲。
“他的血仍在沸騰,卻無外傷,也無與人打鬥的痕跡,更像是,被自己的血液燒死的”
這時,張文安站起身來,老臉陰沉如水,顯然也是怒極:“這不是武功,而是道術,或者神通!”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竹杖幾乎被捏碎,老王妃氣的發抖,但還是努力壓抑住自己,冷靜詢問那龍淵衛:
“於統領被殺之時,河面之下可有打鬥的痕跡?可有發現郡主的蹤跡?”
“不,不曾。”
那龍淵衛澀聲道:
“於統領破冰之時,倒似是有所發現,不知是不是發現了郡主.”
“將於統領的屍身送回家中”
老王妃點點頭,極力剋制着自己,讓人將於方舟的屍身帶走,又遣人去請府內的兩大供奉與南山霸。
自己則轉身離開,去了一趟密室,很快,轉身而來,面色難看的帶着一衆人出城。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幾百丈寬的龍淵河早已結了厚厚的冰,一行人來至於方舟破冰之處,此間,距離'龍王廟'只不過三十餘丈。…
“你們,真個什麼都沒看到?”
渾身煞氣翻涌,南山霸臉色十分之冷,在他的注視下,兩個廟祝戰戰兢兢。
“回,回大人,那位大人來尋郡主,可郡主這兩年幾乎沒有來過廟裡”
輕捏眉心,千里鎖魂失敗,老王妃壓着心中的怒火與擔憂,問:“這幾日,或者更久一些,可曾發現什麼可疑之輩?”
“沒,沒”
那廟祝本來在搖頭,可另一個廟祝倒是想起來了什麼:
“說起可疑之人,這兩年,倒有幾個香客,出手十分大方,不但爲龍王爺塑了金身,還大手筆購買了上等焚香,讓我等點燃,日夜不熄.”
“嗯?”
聽到此處,老王妃的眉頭頓時就是一擰。
兩個廟祝當即嚇得一抖,說出自己是收了銀子,才幫忙照料焚香不滅,香火不熄
“待下去。”
南山霸一揮手,幾個龍淵衛已將兩個廟祝拉到一邊審問去了。
“這處龍王廟,是鳳仙爲煉化道果所修建,但從不受人香火”
張文安眉頭緊鎖。
煉化道果的四步,對任何人而言都是絕密,但儀式已經完成,自就不必守秘。
聽得這話,南山霸呼吸微有些急促:
“大人懷疑,郡主突然失蹤,是因爲道果?”
“很有可能。”
張文安看向自家嫂子:
“那夥香客也很可疑,但,目的不明”
“下水!”
他還想說什麼,老王妃卻已是等不了了,她大手一揮,不等人拒絕,已是腳下發力,震碎冰層。
“老夫人!”
“嫂子!”
一衆人神色一變,沒有任何猶豫,紛紛震碎冰層,跟着落入水中
昂!
幾乎是衆人落水的同時,一聲悠長到了極點的龍吟,就同時在幾人的心頭炸響開來。
“小心!”
南山霸最爲敏銳,只一眼,就神色大變。
冰層之下,森寒刺骨的河水之中,竟有着火焰在劇烈閃爍,其光透不過冰層,在河內卻是極度顯眼。
而讓他神色大變的,不是水中火焰,而是在那火焰之中,有一個似龍非龍,似鱷非鱷的龐然大物!
大!
巨大!
反應過來的幾人心頭皆是有着剎那的空白。
這頭似龍非龍的巨物,其身長足有三十餘丈,於火焰冰河之中搖曳身軀。
暗紅色的龍眸,正死死的盯着衆人,透漏出極端的暴戾與可怖殺機。
“龍妖?!”
張文安心頭一震,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頭怪物的氣息,神色大變,傳音衆人:
“退開!這是一頭成了十都的龍妖!”
震驚,悚然!
衆人入水之時,不是沒有想過水下會極爲危險,可誰也沒料到,在這相距龍淵城不過十數裡的河道之內,居然還藏着一頭成了氣候的妖龍!…
轟!
衆人紛紛倒退,真罡鼓盪間,掀起層層的暗流,而那妖龍,也再度發出一聲直擊心靈的龍吟。
“昂!”
一聲龍吟迴盪間,河底的火焰就自暴漲開來,而那妖龍也隨火焰而動。
龐大的身軀猛然一動。
咔擦!
僅僅一動而已,河面之上的諸多龍淵衛已盡是色變,方圓數百丈之內的冰層紛紛破碎開來。
那不知名的火焰,更是沖天而燃了無處不在的氣流與風雪!
“小心!”
沒有任何猶豫,老王妃瞬間捏碎了緊扣在手裡的,龍淵王府唯二的法器。
霎時間,一層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籠罩了河道之內的所有人。
可縱然如此,深陷火焰之中的所有人,面色皆是漲紅起來。
真罡、橫練、護身法器三重加持之下,他們的血液,都在沸騰,好似下一瞬就要燃燒起來!
嗡!
音波與火焰一併迴盪,大河之上像是陡然間亮起一輪紅日,其光其影,縱然是遙隔數十上百里,都似可見!
“嗯?!”
極遠處的高空上,楊獄猛然睜開眼,天眼望向風雪之中。
恍惚之間,他好似看到了一條巨龍於空中盤旋,卷着一輪熾烈紅日。~~
而在那紅日光影之內,他看到了一座似是水晶堆砌而成,寶光閃爍的宮殿。
“這是,水晶宮?!”